芷心记 第16章 第十四章

“白姑娘，我带了风筝和几本书，也有水果和点心。”小蓝把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在白芷身旁，“您随意看看。”

“嗯。”白芷应了一声，随手拿了一本书在手上，却并没有翻看，只是抬头看着四处的风景。

她本就是陪叶承瑾出来，挂心着他的身体。眼下大公子骑马去了，她也没什么看书的兴致，这里又是她从未来过的地方，索性就着这陌生的风景，做着她常做的事，发呆了。

小蓝在一旁见她兴致缺缺，似是百无聊赖，连忙捡了些话题同她说。

他说燕郡繁华似锦，景州人杰地灵，西宁苦寒而平淡，甘岭位处边界，战事频繁，几无百姓。

他说幽州的桃花节，武宁的斗诗会，上清的赛龙舟，西野的擂台战。

幽燕九郡中，除却上谷，小蓝想到哪说到哪。

总归是先前见过的繁华，市井当中的趣事。白芷认真听着，只是，小蓝毕竟是跟在大公子身边的人，话里话外，说来说去，总是绕不过一个叶承瑾。

说到后来，小蓝就看着她笑：“白姑娘，我跟在大公子身边这么多年，可是头一次见他对一个姑娘像对你这般好的。”

“蓝晓。”

白芷站起身来，垂了眉敛了笑，头一次这么郑重的喊出小蓝的名字，向来温婉的眉眼罕见的有生气的迹象，显出几分严肃来：“大公子身份贵重，有些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是我失言了。”小蓝也立刻站起身来，向她赔礼道歉，“白姑娘，蓝晓一时言语轻浮，唐突了姑娘，还请原谅。”

“无妨。”白芷笑了笑，面色和缓了下来。她重新坐了下来，想了一想，才缓缓开口，“我是贫家女子，又是红叶馆的学徒，名声本就算不上好。可大公子身份贵重，又有君子之风，要是传出了这样的风言风语，岂不是玷污了他高贵的品德？”

“蓝相公，你说是不是？”

蓝晓却没敢坐下，依旧是站着倾听，等她说完了，才继续赔礼道：“姑娘说的是，蓝晓日后一定谨言慎行。”

“阿九，怎么了？”

却是叶承瑾远远看见了白芷突然起身站起，小蓝也是起身赔罪，两人间气氛不太对时，急急跑马赶了过来，这时刚好赶过去，就听蓝晓说了这番话，见白芷脸上虽还带着笑，眼里却还残留着生气的迹象，忙急急下马走到白芷身旁道，“小蓝惹你生气了？”

突然见到了叶承瑾，白芷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也忘了回答他的问题。

她没说话，叶承瑾眼神变了变，只随意看了蓝晓一眼，便重新看向白芷，温声道：“阿九，小蓝一向被我宠坏了，说话不知轻重。他要是说了些惹你不高兴的话，我向你道歉，你别往心里去。”

白芷绝没有想过，叶承瑾问都不问，就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头巨震。她几乎是不自觉的看了小蓝一眼，却见他已经沉默的跪在了叶承瑾身前。刚刚小蓝说的那句话还残留在耳，白芷想起先前叶承瑾同她说的那些话，一个从未想过的念头从她的脑海中浮起，让她脸色瞬间煞白了起来，整个人都后退了两步，几乎站立不稳。

叶承瑾伸手去扶她，白芷仍是恍恍惚惚的样子。等她站稳了，叶承瑾才放开了手。

一直沉默着的秦园把跪着的小蓝拉起，飞快的退到了五丈远的地方。

“他没有说惹我不高兴的话。”白芷不知心里是何滋味，率先说出口的，却是这么一句话。

她的眉眼仍旧是清亮的，可脸色却是煞白煞白，向来温婉的笑容没了踪影，满满的全是震惊。她一向聪明，何况自己并未隐藏，先前，不过是心有所属蒙了眼睛罢了。叶承瑾轻轻叹了一口气：“阿九。”

“大公子。”急急打断他要说的话，白芷抬头看她，眉宇间仍带着满满的不可思议，“你身份贵重，为、为什么……”

“为什么会喜欢你呢？”叶承瑾笑着补完她说不出口的后半句，“阿九，你可还记得，我同你讲过的，诗经中的‘出其东门’一篇？”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白芷自然还记得，她甚至记得念这首诗时，叶承瑾眉间带着笑，眼中含着情。他低声解释时，目光那么专注。

可她没敢回答。

叶承瑾却没在意，只是继续道：“初见时，你和我说，每个人生来就只有一分运气，只在刚刚好的时候到来。”

“白芷，遇见你，就是我生来的那分好运气。”

沐浴在阳光下的青年眉目如画，笑容灼灼好似三月的桃花盛开。他如此简单，却又这般坚定的说着，这样一句白芷所想象过的全世界最好听的情话。

可偏偏，说这句话的人，不是她心里的那个少年。

偏偏，他不是谢青葙。

眼泪不自觉的喷涌而出，白芷在泪光朦胧中仍是努力绽出一个笑容来，控制不住的哽咽着开口：“可他，才是我的那分好运气。”

“傻姑娘。”叶承瑾抬手擦拭着她脸上的眼泪，温柔的声音里带着叹息，“这又如何呢？这世上从没有规定，喜欢一个人，就必须得到回应。”

“我喜欢你，是我的事。就如你喜欢谢青葙，是你的事。”

“阿九，你是个好姑娘，值得任何人的喜欢。”

“可大公子，你这么好，我不值得你喜欢。”白芷眨了眨眼睛，想了一想，才很认真的建议道，“你应该喜欢一个喜欢你的人。”

“你怎么知道，你不会喜欢上我呢？”叶承瑾看着她，说的自信，笑的张扬，“阿九，如你所说，我很好。总有一天，你会喜欢上我的。”

是呀，他这么好，合该得到上天的优待，合该得到想要的一切。

可她喜欢的是青葙，眼前的青年再好，又与她何干？

白芷看着他，重复道：“大公子，我喜欢他。”

“我知道。”叶承瑾点点头，眉眼里还带着心疼，“阿九，谢青葙应该喜欢你。”

应该。可世间之事，从来没有应该。她知道青葙不喜欢她，她知道就算自己再怎么努力，也希望渺茫。她只是，不想放弃。她只是希望，青葙能够活的有血有肉一些。

叶承瑾没再说这些，而是拿起地上的风筝，递了过去，劝慰道：“阿九，去放风筝吧。”

“去吧，放松一下。”见她没接，叶承瑾干脆把风筝放到她手上，“把不开心的事都忘掉。”

“我今日和你说的话，你全都不用记得。你只需记得，你喜欢谢青葙，如此而已。”叶承瑾转身离开，翻身上马，朝她笑道，“你的喜欢，才是你的事。阿九，你要努力让他喜欢你。”

抓紧手上的风筝，白芷仰起头，湿润的双眼几乎看不清叶承瑾跑马而去的身影。

“我会的。”

好半饷，她才对着已经远去的叶承瑾轻声开口，“大公子，我会让他喜欢上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