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心记 第11章 第九章

午饭时分下人搬了凳子过来，小蓝在叶承瑾的视线下略有些无奈的规规矩矩坐了下来，却仍是一边伺候着叶承瑾一边兴致勃勃的试图把沉默的站在一旁的秦园拉过来一起吃。可任他怎么说怎么劝，秦园只以不变应万变，一句话不说的站在那儿。小蓝没办法了，只得向一旁的叶承瑾求救：“大公子，你帮我和秦哥说句话嘛。”

叶承瑾没说话，只垂眸看了他一眼。

若是其他人，在这样的视线下是绝不会再说话的。小蓝却笑得更开，语气也加软，更是得寸进尺拉了他的袖子撒娇道：“我进府里这么久了，可还从来没和秦哥一起同桌吃过饭呢。哥，我可想和他一起吃饭了，你帮我一次呗。”

小蓝年纪小，又是叶承瑾身边护卫中最会撒娇的，叶承瑾一向宠溺他，很少拂他的意，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因此，叶承瑾只道：“秦园，以后和小蓝一起吃饭。”

秦园面无表情的点头。小蓝却是大惊，秦园那个脾气性格，可是他最不喜欢的，也最不知道该怎么相处的。若是只一起吃饭也就罢了，以后躲着他吃快点也就行了。可大公子这样说，分明是要将他两归到一队去了。只是，小蓝想要拒绝却又不敢，只得委委屈屈的应了，心里只琢磨着得好好求求叶未瞻，看叶哥能不能让大公子改变主意。

吃饭时叶承瑾照例是先夹了点菜尝了一尝，然后就拿着筷子再也不动手了，只看着远处的山。

小蓝费尽心思的活跃气氛，正绞尽脑汁的想着办法看能不能让叶承瑾多吃点东西。大公子自从醒来后，除了汤药，其余吃食几乎就不曾沾过唇。底下的人急得要命，厨子换了好几拨，菜式口味也换了个遍，也劝过好些遍，却统统没有效果。

小蓝夹了一块肉递到叶承瑾唇边，笑道：“大公子，这可是长离哥专程去猎的大雁，你尝尝吧。”

“长离猎的有什么稀奇。”叶承瑾摇摇头，他吃过多次，与其他人猎得的味道也并无不同。但，如今长离在玉郎那儿，若是玉郎猎的，他必定是要尝尝的。可这句话他也只在心里想想，不好说出来。否则怕是第二天，就真能尝到玉郎亲手猎到的野味。长离样样都好，就是被玉郎宠坏了，做事不知轻重，芝麻大小的事都能求到玉郎那儿去。

“可是我从没吃过长离猎的。”小蓝把筷子又伸的近了点，朝他撒娇道，“大公子，你好歹尝一口吧。你要是不先吃，我们又哪敢吃呢？”他说着说着，眼神就转向了一旁的白芷，寻求同意道，“白芷姑娘，是吧？”

“嗯。”无辜中枪的白芷停下默默扒饭的手，抬头看了看小蓝筷子上夹着的那块肉，又看了看叶承瑾，然后斟酌着开口，“大雁是大补之物，有助于大公子恢复气血。”

小蓝立刻改了称呼：“大公子，既然白芷大夫都这么说了，你就吃点吧。”

看着白芷碗里的白米饭，又看了看白芷沉静的眼神，叶承瑾张开嘴，终于将那雁肉吃了下去。

这个模样端正却面黄肌瘦的小姑娘，漂亮的眼睛里总是那么沉静，说起话来柔声细语，却能让人宁神静气。只有说到医道时，眼睛里才闪着星光，声音里透着兴奋。留她一起吃饭，一是希望心情能平静些，二也是想给她补补身体，让她看起来好一些。可事实上，小蓝说得对，自己不吃，她也不会吃，只会吃碗里盛好的白米饭。

叶承瑾既然尝了第一口，自然也将剩下的菜尝了个遍，还喝了小半碗汤。虽然吃的也少，但比先前已经是好多了。小蓝兴奋极了，不住的劝白芷多吃点。

其实白芷也没做什么，也就点下头，应两句声，间或说一下这个菜对大公子的身体有好处，那个菜是上谷的特色菜之类的话，大部分时间都只是默默的吃着饭。

午后叶承瑾嫌弃太安静，但一来他身体未好，不能饮酒，有宴无酒过于无趣，二来毕竟是住在他人家里，红叶馆内又一向清净，不好大肆饮宴。便找了人去寻叶未瞻，让他置办点乐器回来。

小蓝对大部分乐器都一窍不通，也就稍懂一点古琴。但当初他们来上谷时便是轻车简从，搬来喻馆主家后更是没心思置办这些平常用不着的乐器。而喻馆主家虽不能说穷，也只算得上是平常人家的家境尚可，自然也没有这类东西。所以，小蓝只在带过来的东西里找，最后终于找到了一支笛一管箫。

笛是竹笛，箫是玉箫。笛是由上好的翠玉竹制成，笛身简洁素净。箫则是通透温润的血玉箫，箫身精致华丽，箫尾则刻着一个小小的“离”字。

秦园擅笛，秦忻会箫。按说小蓝随意拿一样出去即可，可小蓝看着眼前的笛和箫，着实有些为难。这两样乐器都是陆长离的，笛子是大公子给的，箫却是公子特意送的。若是平常，小蓝是不敢动的。就是现在，他也不敢擅动，所以干脆捧了两个盒子出去。

叶承瑾爱箫，但东西虽是长离的，毕竟是玉郎的一番心意。更何况，他只是觉得安静了些，因此，他选了笛子。

秦园吹笛，小蓝便舞剑。

白芷对音乐是完全不懂的，只觉得声音挺好听，但不如舞剑稀奇。更何况，小蓝相貌不差，舞剑的身姿也潇洒，白芷又是第一次看，心神都被摄住了。

午后止了风，天边放了晴，正是最好的天气。白芷叠好身上的披风放在膝盖上，纵然眼前剑舞再好看，也还是分了心神去看一旁的大公子。

叶承瑾的心思却并没放在这上面，依旧看着远处的山，一手支额，眼睛半眯着，神色也有些倦怠。

不知过了多久，笛声未停，剑舞未歇，叶承瑾伸手去端茶，白芷发现他的手有些许颤抖，忙将披风放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身边，抬头见他脸色却并无异常。白芷虽疑心自己多心，却仍是伸手就欲去搭脉。

可脉相还未搭上，叶承瑾甚至还准备开口询问，刚一张口，脸色就立刻变了。幸而白芷做好了准备，忙将准备把脉的手改为搀着他的手臂，扶着他的肩膀往外侧。

叶承瑾吐得厉害，吐到后面已经全是血，整个人几乎陷入昏迷。

小蓝早在变故发生的那一刻就收了剑，急急去请程大夫。秦园则接了白芷的手，半扶半抱着叶承瑾，让他吐的舒服一点。等他吐完了，就欲背着他回卧房。白芷摇了摇头，手下的脉相杂乱无章，紊乱无比。又事发突然，还是暂勿移动的好。秦园将他在藤椅上放平，接近昏迷的人却是急速咳嗽起来，脸色也渐渐发青。

“怕是被呛着了。”白芷心里有些慌，面上却冷静，一边帮着秦园立刻把叶承瑾扶起，一手用力拍他的背，一边急道，“取盐水过来。”话音刚落，就想起盐水伤胃。但此时情境拖不得，仓促之间想得到的可催吐的蛋清或是马奶需要时间准备，也就顾不得了。

周围早有一堆丫鬟侍从在一旁候着，听了吩咐不过片刻就取了盐水过来，还分了冷、温、烫三杯，白水、茶水、甚至是先前熬着的药以及手帕、纱布、银针、药箱等可能需要用到的东西更是依次摆了过来。

叶承瑾已经是半昏迷状态，虽然仍在咳嗽，声音却已小了，嘴唇也紧闭着。白芷让秦园捏开他的嘴唇，取了冷盐水强灌下去，又是拍胸又是捶背的，总算让他再次吐了出来，气息稍显稳定。

白芷用温水替他漱了口，又用手帕擦去他唇边脸上甚至脖颈上沾上的污物，然后立刻稍稍退后了些，将位置让给小跑过来气都还未喘匀的程大夫。

程大夫忙活了好半天，白芷便与他的弟子一起给他打着下手，最后，叶承瑾的状况总算是稳定下来了，而程大夫也是长舒了一口气，面上还带了些喜色，对着一旁的秦园和已经赶回来的叶未瞻道：“大公子此番将胸中淤血尽数呕出，过程虽然凶险，但如今情况稳定，对他的身体是大有益处。依如今的脉相看，再修养半月，大公子应当再无大碍，康复之期不远了。”

听了这话，周围的人这才放下心来。叶未瞻感激的开口：“多谢程大夫。小蓝，送程大夫回房。”

程大夫毕竟年纪大了，折腾了半天，面上早显了疲累。因此，叶未瞻虽然放心不下仍在昏迷中的叶承瑾，却仍先让他回去。

程大夫自然也明白他所想，更何况大公子着实是个贵重人物，若真是出了什么事，他这个当大夫的，免不了要被牵累。若是再年轻些，他怎么也会亲自守着。可他确实熬不住，又加上大公子脉相平稳，方道：“多谢。大公子这边，就由松儿先守着。”

松儿大名程松，是他的徒弟，也是他的孙子，年纪比白芷要大，虽未到弱冠之年，人看着倒也稳重。

叶未瞻点了头，又挥了挥手。

很快，除了依旧昏迷着的叶承瑾，房间里就只剩下了白芷、程松、叶未瞻和秦园四人。

叶未瞻看了看白芷，眉眼间有些歉意：“白姑娘，刚刚的事多谢你了。大公子这边我们会照应着，你先去稍加梳洗吧。”

白芷衣服和头发上都沾了污物，味道很是难闻，早就想去沐浴。只是她身为女子，在外人家梳洗沐浴于名声实在不好。可若是回自己所住的地方，一路走回去难免要碰到人不说，也只能擦洗一番。若要沐浴，容易冻着不说，可能还要先去挑水。因此有些犹豫，一时没有做声。

“当时搬的匆忙，未曾置办过女子服饰，只能委屈白姑娘暂且穿丫鬟们的衣裳了。”叶未瞻说的诚恳，眉眼间的歉意让人不忍拒绝，说到这儿，却是稍稍提高了声音，朝门外道，“星儿。”

应声进门的女子声音很甜，先低眉顺目的对着叶未瞻应了一声“是”，这才对着白芷道：“姑娘，请。”

“多谢。”白芷道完谢，终究还是应了，跟着星儿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