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含章收起网球拍,同合作伙伴一挥手,拎起球包离开。
“贺总,有一叠照片被人送到夫人面前,我们拦截下来了。”
贺含章一边听电话,一手掀开车子的后备箱。“照常处理。”
“这次的照片……”方荔明声音稍顿,“是赵小姐的。”
方荔明发过来的照片里光线昏暗,照片里的她举着高脚杯,和酒保**,脸上挂着一种他没见过的姿态,她发丝沾上稍许金粉,素白的脸在灯光下意味不明。
是他在仅有的几次会面中没有料到过的神情。
像一支懒得开的玫瑰,这朵玫瑰的神情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贺总,照常处理?”方荔明已经停在报社楼下。赵小姐虽说与他们没什么干系,可毕竟是二少的未婚妻,在搬入静园那天,连同整个赵家一同被纳入舆论风控管理的范畴。
“照常。”贺含章阖上后备箱,发出重重的一声。
方荔明敏锐地察觉出不对,没多言。这个赵元鹿真是深藏不露啊,方荔明盯着报社删完照片,不禁摇摇头,赵小姐如果真和二少结了婚,集团的风控部门怕是闲不下来了。
“方助,这个……咱们新来的小伙子不懂事,拍了些不该拍的。”报社总编送放荔明上车,又递上一包烟,方荔明太守拒绝,镜框后的狐狸眼眯着,似笑非笑。
“也是我们这边消息没通知到位,让钱总编大晚上跑一趟。”
“哟哟您可折煞我。”钱益连连挥手,环视停车场一周,犹豫地低声道,“方总,您帮了我很多,我也不瞒你,是有人托我拍点赵小姐的丑照。”
“哦?”方荔明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他面不改挑起一边眉。
“具体是谁我不清楚,不过出手挺阔绰的。”钱益嘿嘿一笑,“不过既然是贺董的人,我这边立马回了单子。”
“老钱啊老钱,还是你靠得住。”方荔明笑笑,拍拍钱益的肩,“走了,回头有个科技中心剪彩,正愁独家选谁呢,回见。”
钱益自然是满面笑容,点头哈腰地送走了方荔明。
贺含章环着海岸开,径直去了市中心另一处房产,自他接过集团,这里就成了他常住的地方。离公司很近,附近也有私人机场。他逛进酒橱拎出一瓶酒,慢慢划开蜡封,香气四溢。
窗外沪宁霓虹灯宛如海面的光电,他喝一口,想起不久前的那晚,跳舞的女孩,连飞扬的发丝都像夏日熏风,那股香气仿佛就在鼻端上方荡漾。
只不过那晚静园只有伏特加。
可照片里那张脸又让这香气慢慢淡了,夏日刮起的风也渐渐趋于平静。
他垂下眼,霓虹灯映在眼底,面无表情灌下杯中所有的酒液。视线旁移,中岛台一只发簪在夜晚的光晕里微弱反光。
明天让方荔明来取走,手边手机微微震动一下,是贺母的短讯。
‘周日静园有晚宴,必须出席。’
贺含章只瞥一眼,手机扔开在一边。
看来贺玉珍很喜欢与贺瑞言相似的人。
“是吗?”
赵元鹿扯起一边唇角。夜色尚浓,静园那栋小院里,贺瑞言与赵元鹿对峙,客厅顶光让两人的面色都难看又苍白。
“贺瑞言,我不是你。”她圆圆的眼睛盯住贺瑞言,没什么语气。
为什么她要像出轨的妻子一样被审判?而真正出轨的那个人却摆出一副样子来劝慰她?
赵元鹿头痛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元鹿。”贺瑞言的眼神温和而无奈,像一杯甜腻的酒,“只是我们已经订婚,这些事还是要注意一点。”
“什么事?”她不为所动,“酒吧是成君的酒吧,我去也只是因为她是我的朋友,你说的是什么事?”
贺瑞言叹口气,取下眼镜揉揉鼻梁,声音疲惫。
“我相信你,只是这些照片是方助发过来的。”贺瑞言顿了顿继续说,“大哥应该已经看见了。”
贺含章?
“是吗?”赵元鹿语气满不在乎,“与其在这里问我,不如去查查是你的哪个小情人在搞鬼。”
说完她站起身,头痛地要裂开,她不想再多说。
“元鹿。”贺瑞言疲惫的声音传来,“你一定要这样吗?”
“我们也许会过一辈子,你一定要这样吗?”
贺瑞言没有看见赵元鹿的脸,只听见她上楼梯的脚步声没有停顿。
什么样的一辈子?和朋友喝酒会被偷拍,枕边人总在游离,两颗心丝毫不会相交。
赵元鹿揉揉干涩的眼睛,夜色像一床厚重的棉花被,闷得透不过气,她推开窗,窗外是漆黑的夜色,沪宁市气象局刚刚短信发布了橙色暴雨预警,空气里的尘土气息干涩,酒吧的小甜水让赵元鹿腿软的站不住,可她坚持保持脖子以上搁在窗台,整个人像挂在露台的一具尸体。
恍惚她听见低鸣的引擎声,随后意识陷入一片黑沉。
她做了一个梦。
她穿着沪宁一中的校服,骑着单车走在路上,她还记得,单车是顾成君的,看她眼馋,偷偷给她骑着玩,梦里的路又长又平,赵元鹿轻快地蹬着小踏板,骑着骑着,一道声突然在耳边炸开。
“赵元鹿!!!”
赵元鹿心跳猛地加速,扭过头看见一脸怒气的孙宜繁,叉着腰怒目瞪她。
“赵元鹿!!你从哪偷的车!!!”
“啊!!”赵元鹿的心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她拼劲全力蹬着自行车,可孙宜繁的声音如影随形。
“赵元鹿!你还敢跑!!”
“妈妈!我错了!我错了!!”眼泪在赵元鹿眼眶打转,腿很酸却不敢停下,速度越来越快,自行车把猛地一歪,失重感袭来——
“啊!”她惊叫着醒来,浑身僵硬着不敢动。
垂下的米色窗帘隐隐透出淡淡靛青,窗外传来淅沥雨声,像落在身上一样冷,赵元鹿抱着枕头不愿离开被窝,也或许是不愿面对什么人。
贺玉珍打来的电话拽她回到这个世界。
贺母语气高昂,语速轻快:“元鹿,这周末我打算办个舞会,到时候给大家好好介绍你。”
“下午服装师会来,你呀,一定得好好打扮打扮,可别穿得太素。”贺玉英叮嘱道。
赵元鹿应下后挂断,一口饮尽床头柜上尚温热的解酒汤。
拉开窗帘,又是新的一天。
下午服装师如约而至,拖着五大箱衣物,周雷请他们在主楼的衣帽间稍候。赵元鹿推开大门,属实被吓了一跳,她天真地以为服装师就真的只是一位服装师——而衣帽间的这群人更像一个服装团队。
“赵小姐。”为首的一位走上前,满面笑容,“贺夫人交待我们,一定得给您打扮成沪宁最闪耀的星!”
“你好。”沪宁最闪耀的星?赵元鹿尴尬地头皮发麻,下午应该不会轻松了。
订婚前孙宜繁曾经带她去订过几身衣服,可这么大的阵仗还是让赵元鹿有点慌。
她被团团围住,长长的的鹿皮软尺丈量她身体的尺寸,有配色师拿来不同布料的色卡一一比对。
“还是太赶了,不然得让他们首席给你量身定做一身。”贺玉英打来视频电话,微微有些可惜,“不过到时候你和瑞言的婚礼也有的是机会。”
“对了,周磊啊。”贺玉英调动起了所有人,连缩在门外的管家也没放过,“你去给他们两兄弟打个电话,让他们顺便来把衣服也挑了。”
“特别是含章,看见他的黑西装,我就头痛。”
赵元鹿在另一边换衣服到头晕,偷偷竖起耳朵听另一边,贺含章的黑西装?她好像没有见过,仅有的那几面他只穿了衬衫,乏味的白衬衫穿在他身上,像一杯酒的基调,整洁端正,处处都透露出这个男人的优雅。
她漫不经心地看着镜子里换来换去的珠宝,箱子里繁多的首饰盒堆放在一起,每一件单拎出来都价值不菲,可垒在一起却莫名有一股廉价感。
“赵小姐真是,什么宝石都搭地不得了。”服装师有些发愁。“您平时有偏好的系列吗?”
赵元鹿已经眼花缭乱,各种红橙黄绿的石头在眼睛前打转。
“嗯……海蓝宝?”
“海蓝宝石系列也太多了。”
“叩叩。”门被叩响。
“我去开门!”赵元鹿得到解救般,飞速提起裙摆朝外奔。
“赵小姐!小心裙摆绊到!”
她顾不得了,一个下午闷在更衣室,赵元鹿急需新鲜空气,她猛地拉开门——
“赵小姐。”贺含章一身黑色西装,将夏天的阳光全部遮挡,只留一线光照亮赵元鹿的眼睛。他朝赵元鹿微微点头,身后传来悠长的蝉鸣,蝉鸣声像一束蚕丝,沿着贺含章的目光,缓慢地缠绕住她的心脏。
“大哥。”她想起那些照片,嗫喏一声。
“元鹿,这一身很适合你。”贺瑞言在一边出声,他看着赵元鹿的神情,一下子回到还在读书时,被大哥检查作业的噩梦般的午后,可怜的元鹿,贺瑞言决定出言搭救她。
“谢谢。”赵元鹿这才看见贺瑞言,她微笑着让开门。
“还没选好饰品吗?”贺瑞言看见她的脖颈。
“赵小姐偏爱蓝宝石,可蓝宝石的种类太多了。”
贺含章不置一词,在忙碌的人群中信步走进珠宝柜,食指和中指挑起一串项链,在阳光下端详片刻,
“男士们的服饰在这边,别打扰美丽的小姐挑选宝石了。”周雷乐呵呵地引路,贺含章没什么所谓,没人注意这边,他随手将那串项链挂在布艺模特的脖颈上,淡淡移开视线,跟在周雷身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