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舒缓的音乐响起,解除了安静的魔法,喧嚣骤起。
终于下课了,大半节课相纾都不在状态,脑袋晕乎乎的、呼吸也有些微热。估计感冒了,她想。
同桌注意到相纾脸色不对劲,有些犹豫地问:“……相纾,你是不是不舒服?”
“有点。”相纾回答的有气无力的。
“我陪你去校医室看看吧。”同桌声音带着担忧。
同桌挽着相纾,两人穿越人群往校医室所在的楼栋走。相纾晕乎着脑袋,仍依稀能从嗡嗡嗡的人声中捕捉到“流感”“H1N1”等字眼。
她突然有些害怕,同桌大约也听见了,轻声安慰着她。
医生大概是嘱咐了她很多话的,但她只记住了体温计的冰凉与一句“有点发烧,先回家观察吧。”
相纾拎上医生开的药,戴上刚买的口罩出了校医室。
等在门口的同桌凑上来关心的问:“怎么样?没事吧?”
相纾声音低低的,“医生说有点烧,让我先回家。”
相纾注意到,同桌刚挽上的手臂松开了,人退后了一步,她一时有些怔愣。
同桌像是意识到了,赶忙说:“那我陪你去找班主任批假条。”说完踌躇了一下,还是没再靠近相纾。
两人保持着这个距离,又一路穿越人群回到教学楼,一起来到教师办公室,相纾进去找班主任。
“陈老师,校医说……,我来开请假条。”
只见班主任三两下写好假条,烫手山芋似的扔到相纾手里,嫌恶地挥挥手:“快点走!快点走!”手挥得都能见着残影。
相纾几乎不知道自己怎么拿着假条走出办公室的,她第一次见老师这样的……嘴脸?
万幸,出办公室的时候,同桌还在门口,两人一起回到教室。
相纾收拾着自己的书包,她听见有人问:“她怎么了?”
同桌一字不差地转述校医说的话,但听的人自有论断。
“她得流感了?”
“相纾得流感了!”
“相纾得那个H1什么1了!”
声浪渐高,相纾收好书包刚抬起头,就见后排的几个男生挥舞着作业本,差点打在她脸上。
普普通通的作业本在这时仿佛变得张牙舞爪,不算陌生的声音也变得十分刺耳。
“快点回去!”
“快走!快走!别传染我们!”
……
相纾背上了书包,沉默地离开教室。
她觉得脑袋沉甸甸的,背上沉甸甸的,心头好像也沉甸甸的。
相纾独自穿过人群,她觉得也许自己的口罩发着光吧,不然为什么每个人都会多看她一眼。
这一次,她觉得“流感”“H1N1”这些字眼是直直砸进她的耳朵里的。
终于穿过了人群,离开了教学区域,楼梯上也只有零星几个人了,相纾轻舒一口气。
她垂着头,每一步都走得认真仔细、心无旁骛。
“没事的,没关系的,回家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猛地抬头。
前面几步台阶上,有个女孩温柔地说道。
——对着她身旁哭得很伤心的另一个女孩。
不需要想,相纾就知道,哭着的女孩也发烧了。
她看着她们手牵着手,一个哭着,一个安慰着。
一个努力憋住眼泪,另一个帮忙擦着眼泪。
她再次垂下头,继续认真地走着台阶。
下完台阶,空荡荡的路上已经只有她们三个,阳光明媚的操场上有许许多多人热热闹闹着。
相纾看了看操场,洒在大家身上的阳光很漂亮,两个女孩的声音也很美好。
但她加快了脚步,独自感受着教学楼到公交车这一段路的遥远。
相纾终于结束了这漫长的一段路,坐上了公交车,她安静地看着窗外,等待发车。
没几分钟,那两个女孩也到了,坐在相纾的前面,也在窗边。
陪同女孩争分夺秒的继续安慰着,轻声细数着生病女孩回来后两人可以一起做的事。
公交车有了轻微晃动,它在热身了。
陪同女孩这才下车,二人一个车上,一个车下,依依不舍的手在车窗处交握。
也在相纾眼前。
*
后退的一小步
挥出残影的手
张牙舞爪的作业本
“快走!”“快走!”
“没关系的”
相纾合上了自己的日记本,用一把精巧的小锁把本子扣上了。
好啦,今天就翻篇吧。emo小纾正式下线!开心小纾营业开始!
相纾按下电脑主机的开机键,打开快乐的潘多拉魔盒——
《喜咩咩与灰嗷呜》
好吧,十六岁的高中生爱看这个或许有点幼稚,但是不到两百个月的宝宝爱看是不是就很合理啦。
呜呜……
每一只小咩被抓了都有其他小咩来救……
我只能一个人在家看动画片……
打住打住,现在是开心小纾!
开心起来!
他们只能上课,你可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看多少动画片看多少动画片。
可恶!这种时候你倒是最爱学习了。
一集结束,新的一集自动续播。
“绿草因为我变得更香,天空因为我变得更蓝……”
小草不会变得更香,天空不会变得更蓝,但开心的小咩吃草更香、看天更蓝。
开心万岁!
一转眼,天已经黑了。
勉强哄好自己的相纾戴上口罩,决定下楼觅食去,说起来……
好像不头晕了诶?
去小区诊所检查后,果然退烧了,确定是普通感冒。
哇!健康万岁!
这个时候相纾对学习的热情明显减退许多,这个点就该吃晚饭,嗯,没错!
麻辣烫~麻辣烫~相纾脚步轻快地往常吃的那家小摊走去。
眼看就要到麻辣烫摊子了,相纾欢快的脚步突然顿住,刚刚医生好像说让我饮食清淡来着……
别了,我亲爱的麻辣烫~
别了,我蓄满汤汁的豆腐串~
别了,我嫩绿可口的豌豆尖~
别了……
吸溜,吃不辣的麻辣烫应该清淡吧?
算了算了,没有灵魂。
相纾转身进了对面的纱线小吃,是的,经典永流传。
馄饨怎么了,馄饨也很好吃,汤多鲜,馅多弹。
馄饨没错,错的是心里装着麻辣烫的我……
相纾吃的两眼满含热泪,……烫的。
吃得饱饱的,相纾现在感觉浑身痛快。
现在她脑袋不沉甸甸了,背上也不沉甸甸了。
如此良辰吉日,今天就做一只快乐的懒咩咩吧,去吃一块“青草蛋糕”~
相纾转道进了蛋糕店,小蛋糕们还是这么漂亮,每一个都试图戳中她的心巴。
不过,这并不能乱了相纾的“道心”,她坚定地寻找着绿色的小蛋糕。
郎心似铁,拒绝了一个又一个小蛋糕后,相纾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青草蛋糕”。
浅浅的青草绿,上面两颗剥了皮的青提,在灯光下泛着柔雾的光,余下的位置点缀着一小株薄荷草。深深浅浅的绿,搭配起来十分好看。
拎上心爱的小蛋糕,相纾绕道从另一边回家,这边滨河,空气清新。
脱离了生病状态、吃饱喝足,嗅着褪去炎热后微凉的空气,相纾此刻的心情明媚许多。
病假加周末,四舍五入就是小长假了,可不是她不想上学啊,她只是怕被撵。
今天匆匆忙忙回来,作业什么的她也不知道,那就等于没有,芜湖~
小风吹着,裙角飞扬。是的,相纾穿上了自己漂亮的小裙裙。
虽然回家后她悲伤得心都已经死掉了,但是她的身体还会换下校服穿上好看的小裙子,可怕得很!
诶?这是什么?
滨河的人行道,两侧是低矮的灌木丛,间或有几棵纤细且不甚高挑的树木,唯有道路中心,偶尔会出现高大粗壮的树木,其下被一圈花坛很好地保护着,花坛最边缘是供行人休憩的一圈木质条凳。
此时,条凳上,静静躺着一张约摸八开大小的纸,尽管背面朝上,仍依稀能看出正面色彩明丽。
相纾上前两步,轻轻地翻过这张纸。
鲜妍的、充满生命力的红映入眼帘。
红硕的花朵簇拥在一起,像浓烈的红云。落在地上的花各自挤挤挨挨,攒成三三两两散落的红云。
好美——
相纾不懂画,也不认识这是什么花,但她知道,这一刻,她的心情真正地舒畅了。
树的生命,热烈如斯。
她的生命,也当如此。
这个世界,许许多多的爱可能会转移消逝,但她可以永远坚定地爱自己,矢志不渝。
她很喜欢这幅画,也很想拥有,但……
拾金不昧啊,拾金不昧。
相纾珍惜地再多看几眼,小心翼翼地把画拿起,帮它寻找主人。
这个时间点正凉快,正是出门散步的好时候,但人群里相纾一眼就锁定了画的主人。
无他,他背着大画板,正慢悠悠往前走呢。
相纾倒腾着两条腿,赶忙追上去,“同学,同学——”
别看这人慢悠悠地,速度还挺快,大概是腿长吧(¬_¬)
这小两步给相纾整得气喘吁吁的:“同学,这幅画是你的吗?”
背着画板这人,应该是听到画这个字,终于反应过来是在叫他。
他转过身,就看见一个穿着麻zaza裙子的女生仰头看着他,手里拿着他刚刚放在花台的画,“……是。”
要是让相纾听到他的想法,准会咬牙切齿地表示,是碎花裙,小清新碎花裙!
但相纾显然是不知道的,她还在开心给画找到失主了:“那就好,还你。”
相纾嘴上说得爽快,心里十足的依依不舍,“这么好看的画可别再丢了。”
背着画板的人:……她都知道是丢的,还还我干什么。
“不用了,这是废稿。”他声音平淡,似乎不带一丝感情。
“废稿?!”相纾声音高了八度,“这么好看怎么能说是废稿?”相纾有些不理解,可怜的画啊,我拿你当宝,他拿你当草。
男生不语。
“那是你画的吗?”相纾开始打起小九九。
男生似乎有些不耐烦,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不要的话,我可以拿走吗?”相纾图穷匕见。
男生怔愣一瞬,然后语气收了些冷硬,“本来就是不要的。”
“最后再麻烦你一下,可以告诉我这是什么花吗?”相纾得寸进尺。
“木棉。”
不知道为什么,相纾竟然觉得男生的语气带了些羞赧。
但这不重要,相纾故意语气夸张,“哇!好漂亮的木棉花,明媚热烈,充满生机,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充满希望!”
眼见着男生似乎被夸得有点不自在了,安穗语气直转,瞬间变得欠了吧唧的,“是谁拥有这么漂亮的木棉花呀?噢!是我呀!”
“你是木棉,我是橡树,天生一对!等之后呀,给你买最漂亮的画框!”
相纾轻晃手中的画纸,看着上面火红的木棉,语气正经许多,沁着十足十的高兴,“遇见你,是今天最好的事情啦!”
一抬头,相纾发现男生的脸色十分复杂,仿佛有不同的色彩轮番上阵,她直觉不好,“喏,青草…青提蛋糕送你,就当是回礼啦,谢谢你的画。”
说完不等男生反应,一溜烟儿就跑了。
男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仿佛有一句很轻的话,飘散在了夏夜的微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