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灯火通明、已被反锁的卧室内,发光的广濑坐在床边,这副滑稽可笑的场面同样具有闪瞎肉眼的效果。
他紧紧盯着远处那不久前被他拉上的窗帘,被窗帘遮蔽的实际上是这所卧室自带的露天阳台。在拉上窗帘之前,他曾将阳台移门牢牢锁住,那里同卧室门口一样垂挂有一排铃铛。
约莫十几分钟后,屋外似乎起了一阵夜风,将铃铛吹刮得叮当作响,但几秒之后,那无序杂乱的声音变得规律缓慢起来。
广濑也立即从床上起身,无神的两眼迸射出兴奋而如释重负的光。
而时季站在房间的另一角进一步收敛气息,她感到了这个场域内气场的变化——有什么出现了,就在阳台上。
广濑颤抖着手去拉开窗帘,又转动门锁。下一秒,一个极其苍老的女人从帘幕后出现,悄无声息、如同幽灵一般地飘进来,而室内的灯也立刻熄灭。
屋内唯一的光源仅有躯干发光的广濑,他那张被自己体内光照得发白的脸上对此毫无惊慌,而是立刻说起了今晚五条悟携带二人来此调查的事情。
“我想她就是您说的那个人,她还主动提出希望之后有波动立刻联系她,所以我答应了她,婆婆。” 广濑一面觑着她的脸色一面说道,并从柜子抽屉里拿出一张印有照片的纸。
时季扬眉,那似乎是大门监控的画面,上面正好拍摄到了她的正脸,看来这两个人早有预料她会来这里。
她又端详起那个老人,黑袍下隐隐可见白色的和服,大概是神婆巫女一类的打扮。一张布满褶皱、麻木的脸,被皱纹积压得半眯的眼睛却仿佛有暗流涌动,可以确定的是她并不认识她,但这也很有可能只是对方伪装后的形象。
老人只看了一眼便立即确认道:“你做的很好,那么之后的波动务必要让她和五条亲到现场。”
“可那小子今天就已经很不耐烦了,说自己什么都没发现。日后要是再让他去,恐怕会先给我来一下。” 广濑忿忿道,“五条家的六眼也不过如此,那存在明明就在眼前却如此愚钝。”
那老人轻蔑地笑了一下,嘶哑的声音自胸腔中发出,如同某种古老腐朽之物:“毕竟,一开始你以为那是咒灵才想要完全依赖于他,但现在我们都知道,那是在一切生命之上的存在,没有被选中之人自然难以感知。”
“既然有了这位……清水时季的佐证,那五条悟会跟着去的。有五条在那么近的地方查看,她一定会有所忌惮,然后抑制……” 老人的脸半隐在昏暗中,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污秽牙齿,“届时你就会得到拯救,获得祂的恩赐。”
时季敏锐察觉到在说她的名字时,老人有微妙的停顿和莫名的鄙夷,难道她知道这“清水”是她随意捏造的姓氏么?虽然这老人没有说完要抑制什么,但时季却清楚,听上去这一系列行动似乎都是为了让她抑制植物,而以上一切又和某种听上去超然于此世的存在有关。
……这的确是她目前的想法和行动,对方似乎对她宁愿大费周章将自己隐匿也不愿正面冲突的秉性有所了解。
时季眯起双眼,这种被人预料、甚至洞悉的感觉有些不爽呢。
而广濑并不完全明白她在说什么,也并不在意。他只在乎最后那句,那意味着那个存在将不再长久以死亡之眼凝视他,并向他授予超越此世界的知识。
“好了,到了今晚该喝药的时间,好好睡一觉吧。” 老人从袖子里掏出一瓶灰绿的液体,拔开木塞,屋子里瞬间弥漫起一阵奇异而浓烈的香味。
时季嗅闻了一下,其中有符咒介入调和的感觉,似乎能够使人意识昏沉。
广濑的眼里泛出贪婪垂涎的光,从老人手里恭敬接过捧在手中,却听见铃铛声响起,紧接着是门被移动的声音。
老人半眯的一只眼骤然圆睁,瞬间抬起一只手罩住广濑的脸,另一只手则准备收回药瓶。但时季比她更快一步闪到广濑身边,一把夺走了那只药瓶。
广濑身体里的光顷刻间熄灭,施予隐蔽咒的时季在此之前侧身,躲过了老人猛然袭来的一只指甲尖锐如利爪的手。她在地上滚了一圈,想要穿墙而过溜走,却听见这老人的低语和突然又想起的一重铃声,这一回是在阳台与卧室门口同时响起。
物质对她来说本该如水般轻柔顺从,为她自内里让出一条道路,但现在却变得黏稠凝滞,是这个巫婆催动铃铛,形成了阻碍的结界。如果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的话,时季倒是不介意完全调动魔力强行穿过,只是这里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屋内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不,也并非完全,因为移门和窗帘已完全被一股力量迅捷拉开。时季只好再次躲匿在角落处。
月光倾泻而入,洒满地面,同时也映照出一个摇晃的高挑人影,尤其是他那在光下比高悬于夜空中的月亮耀眼不少的银白发丝。
“呼,果然还是亲自过来听得清楚,杰的咒灵完全不好使。“少年舒了一口气,抬脚进屋:“这铃铛阵摆得不错,但是有人上门拜访却立刻熄灯也太不礼貌了吧。”
五条悟让夏油杰在这附近放置了一只监听咒灵,这只咒灵经过特殊的改造,能够越过这里的结界,但与此同时监听效果也会大幅度下降,只能听到断断续续、音质极低的声音。
“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室内的结界已经稳定,老人不再念咒,开口问道。
“哦,没想到吧,是几个小时之前试探出来的,那家伙晕厥了嘴里神神叨叨的,说要进去,眼睛一直朝着走廊里看哦。” 五条悟眨眨眼,煞有介事地礼貌将移门拉上。
时季立刻想到了之前他刻意要去抓犬夜叉头发的场景,他将犬夜叉逼往客厅的方向,而广濑就立刻受惊了。她当时还以为是这小子随意地顽劣犯病了,原来是藏着这么一个心眼。
而在瞬息间,五条悟便来到那老人面前:“友好地解释完毕,可以把铃铛停下来了么,老婆婆?如你所见,这种程度可对我不奏效。”
但面前这位披着黑袍的古怪老者仍旧面无表情,甚至在他还没说完时就不再看他,那只手仍旧像惊悚电影里的抱脸虫一般牢牢罩住广濑的眼鼻嘴,嘴中呢喃不止。
”喂,这样抓着他的脸也太粗鲁了吧,好歹给人家留着嘴巴透气吧。” 五条悟背着光,一双蓝眼却仍旧在昏蒙中熠熠生辉,精准盯住了可以说是粘在一块的广濑的脸和那只枯木一般的手。
“啊真是的,今天老子也没办法尊老爱幼了,不过也是你这个邪恶老家伙先一直装作听不见我在说什么的哦。” 他玩味地说出故作懊恼的话,极快地自掌心释放出小规模的「苍」。
老人终于将手从广濑脸上拿开,早已失去意识的广濑瞬间摔倒在地上,而她自己则不受控制地被那个小型黑洞吸引而去,摔倒在地上,开始用手不断抓挠地板,试图阻止自己往前而去的身体,嘴里又开始念诵一阵新的、不知源自哪里的咒语。
阳台上的铃铛声再次响起,又有一人落于此处。丸子头的狐狸眼少年步入室内,手里甩出一捆精密编制的绳子,在即将要缠上这老人时,她却突然化为了一滩泥沙,轰然倒塌。
“哇哦,这老家伙的本事有点意思。” 五条悟蹲下来,手指捻了捻地上散碎粗粝的沙子。
“的确是没见过的咒术。” 夏油杰收回了束缚绳,也同样蹲下来,却被身侧的某种东西吸引住了,他伸出手从地上捡起它,对着月光举至眼前,那是一小片深灰色布料。
“诶,这绝对不是广濑或者刚那个老婆婆身上的。” 五条悟也凑近而来,确信道。
在角落里等待结界再次消退的时季也同样看见了,而她今晚再次潜行到这栋住宅,穿得正是一件深灰色衬衫,因为它轻薄的材质与低调的颜色同隐蔽咒的相性很好。
……应该是她之前躲避了袭击,但这件衬衫却没有。她抬手,果然在背后的衣服下摆摸到了残缺口。
“哦我明白了,杰。” 五条悟恍然大悟,“刚刚那个铃铛阵构筑在这个屋子的结界是阻止屋内的存在离开的,那个老婆婆如果脑子没坏,就肯定不会是想要来阻止我离开屋内。”
“所以这里现在还有一个人。” 那双蓝眼微弯,在月光下乍然泛出兴奋的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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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夜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