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喜 第6章 第六章

屋子一片漆黑，窗外月光似银辉，落在少年身上，却照不进少年心底。

莫尘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酝酿睡意，不由地想起小时候的事。

莫尘小时候很怕黑，胆子很小，不敢一个人睡。

以前他都是跟爸爸妈妈睡，后来上小学，爸妈的关系也越来越僵，他没有资格掺和，陆和蓉的脾气越来越暴躁，让他一个人睡小房间。

陆和蓉也许觉得这是一种保护，但莫尘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眼泛水光看向陆和蓉，求她能不能先陪着自己入睡，等自己睡着了再走。

陆和蓉又皱起眉头，莫尘最害怕看到这个，因为这代表下一秒陆和蓉就会凶他骂他。

果然，被拒绝在意料之内。

“你都这么大了，难不成以后都要别人陪你睡？”

莫尘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除了脑袋之外不露出一点儿其他部位，尤其是脚，不然的话床底下就会伸出来一只手抓住他的脚。

黑夜里，莫尘直直地平躺着，根本不敢翻身睡，因为当他把后背留给空气时，他就会想象有具腐烂的尸体在身后盯着他，露出诡异的笑容。

莫尘被吓得一动不动，后背发麻，被子裹得不留一丝缝隙，很快他就热出一身汗，而且眼神格外清醒。

如果他能够强迫自己睡着也就算了，但大多时候他压根没有睡意，只有恐惧和心慌。

莫尘鼓起勇气打开灯，起身下床穿好拖鞋，蹑手蹑脚地走到爸妈门前，犹豫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敲门。

“妈——我不敢一个人睡。”

一般这时候陆和蓉都会被吵醒，然后怒气冲冲地让他滚回去睡觉。

直到有一次陆和蓉真的被惹火了，二话不说直接把莫尘拖到大门外扔了出去，家门一锁回屋睡觉，无论莫尘怎么哭喊怎么道歉都没用。

深更半夜楼道里悄无声息，所有人都睡了，莫尘也不敢哭得太大声，只是细碎地小声抽泣。

他哭着扣门缝，用力得手指都红了。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绝望的滋味。

黑夜里感官会被无限放大，一丁点儿风吹草动都能让莫尘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真的很害怕，可就算眼泪流干了也不会有人给他开门。

“妈妈……我错了……”

“我再也不敢了……”

“我以后一定好好睡觉……不烦你了……”

这一刻，楼梯口突然传来奇怪的声响，像是水管的滴水声，又像人的脚步声，或者说是一个无头尸体一步步踏上台阶，脖子上未干涸的血滴落在地，身子歪着，却仿佛能够看见一样，径直朝着这层走来。

莫尘被吓得哭不出了，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楼梯口，脚下慢慢挪动，把自己框在角落才觉得能够呼吸。

那个声音越来越近，直到“吱呀”一声，隔壁的门开了，莫尘瞬间浑身一抖，眸中满是惊恐，眼下还有未擦干的眼泪，像一只受伤的小鹿，后背猛地撞向墙壁。

可是从隔壁走出来的不是另一个恐怖故事里的怪物，而是穿着睡衣、睡眼惺忪的邻居哥哥。

隔壁门缝里射出暖黄的灯光，陵北就站在光里，问道：“这么晚你在干什么？”

莫尘总算放松了点，他咬了咬唇，双手在身后搅着，没出声。

陵北也没继续问，他似乎看见了莫尘脸上的泪痕和红肿的眼睛，于是侧身喊道：“进来。”

莫尘犹豫了半天，一会儿看看自家的门一会儿看看陵北。

就在陵北以为他不会过来准备关门时，一个小小的身影迅速从他身边蹿过，再一回头时，莫尘已经站在墙边上无辜地看着他。

莫尘从来没有在别人家住过，但就算这样，他今天说什么都会走进陵北家。

因为比起漆黑的世界，他更向往温暖的光。

陵北关上门后发现莫尘竟然没穿鞋，脚丫子可怜地踩在地上。

于是他就在旁边的鞋柜里拿了双自己的新拖鞋。

莫尘看见地下还有两双大人的拖鞋，边穿拖鞋边问道：“阿姨和叔叔都不在家吗？”

陵北点点头，顺手把两双拖鞋放回鞋柜。

周贝贝和陵岁凡的工作都在起步阶段，有时候太忙了会好几天不回家，更别说空出时间陪陵北了。

不过陵北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他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爸妈的拖鞋从鞋柜里拿出来摆好，然后睡觉之前查看门锁的时候再放回去。

今天有点困，恰巧忘了。

“你……一个人不害怕吗？”莫尘无比震惊地问。

陵北摇摇头，一点也不。

他伸手关掉客厅的灯，灯光一下子消失不见，莫尘又开始紧张起来，僵直着身体站在那儿不敢动。

“陵北……我害怕……”莫尘声音颤抖，双手在空中胡乱抓，他发现身边没人。

他又想哭了。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瞬间就消停下来，也不再害怕，乖乖地跟着陵北走。

陵北的房间很简洁，跟他的性格一样，没有多余的装饰。

他先带莫尘去卫生间擦脸冲脚，再拉着他回到床上。

他们盖着一床被子，背对着各自侧卧。

莫尘折腾了这么久很快就睡着了，反而是陵北稍稍有些不自在。

两人距离隔得有点远，中间被子腾空进风。

陵北翻身看见恨不得把自己蜷缩到一起的莫尘，默默地靠近些。

听见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才安心地闭上眼。

陆和蓉第二天一早醒来才想起莫尘还在门外，她忘记把莫尘放进来了。

她原本只是想让他吃点教训，锻炼胆识，但没想到自己最近太累，回房间后竟然一下子睡着了。

她赶紧跑过去开门，谁知莫尘就站在门外，打哈欠揉眼睛，丢下一句“我一会儿跟邻居哥哥一起上学”后蹬蹬蹬跑回自己房间。

从此以后每当莫尘睡不着时，他都会轻车熟路地抱着枕头，在半夜三更轻轻敲响邻居哥哥的门。

大多数时候周阿姨和陵叔叔是不在的，就算在的话也早就在房间里休息。

他甚至有个固定时间点，每次都会在晚上十点半左右的时候过去，如果超过这个时间，那么就代表他睡着了。

陵北像是专门在等他，莫尘走进他房间的时候看见书桌上台灯和书本都开着，他疑惑地问：“陵北哥哥你还在学习吗？”

陵北摇摇头，把书本合上放好，关掉台灯，走到床边拉开被子坐下，看着还傻站在那里的莫尘，拍了拍床说道：“来睡觉。”

莫尘脸上立马浮现笑容，屁颠屁颠地过去把枕头摆好，然后钻进被窝，露出个脑袋看着陵北，表情似乎在说看我乖吧。

陵北伸手关灯后才躺进被窝。

莫尘很喜欢陵北的被窝，又暖和又散发着一股淡香，跟陵北身上的味道一样。

自从跟陵北一起睡后，他就没再害怕过，因为一转头就能看见陵北，这让他感到莫名安心。

就这样安静地过了一段时间，直到有一个雨天打破了他们之间微妙的平衡。

外头一直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持续到晚上十一点，雨势突然开始增大，还伴随着闪电和雷声。

莫尘还没睡着，望着窗外无数银丝掉落，其实在听见雨声变大时他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没多久就有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是一声突如其来的响雷。

莫尘立马揪紧被子，整个人缩成一团，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去管。

被子另一头传来微微颤抖，陵北侧过身，入目就是一个把自己裹成粽子的人。

雷声不断，莫尘紧皱眉头，由于被子盖得太严实，他背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忽然有个人从他手里抢过了被子，他转身看见陵北坐了起来，帮他把蜷在一起的被子拉开铺平，把几乎盖住脸的被子往下拉，保证他能够呼吸。

在平整的被子下，莫尘还是想把自己缩到最小。

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

莫尘身子放松下来，不再紧绷。

陵北像哄小孩一样，不嫌累地一直拍着。

伴随着窗外的雨声和雷声，莫尘竟然真的逐渐睡着了。

他只觉得身后那只手温暖有力，在雷雨交加的夜晚给了他无限的安全感。

回忆在脑海里淡去，莫尘枕着手臂，自从他离开后，又需要一个人面对黑夜的恐惧。

身边没有陵北后，莫尘记得他适应了很长时间。

他宁愿自己没有见过光，否则怎么会不知道如何面对黑暗。

莫尘侧头看向窗外，月牙弯弯，夜空晴朗。

他有些怀念跟陵北一起睡的时候。

那种知道有人在自己身后，保护着自己的感觉。

第二天中午回到学校，班里人还没到齐，莫尘有气无力地把书包放下，趴在桌子上。

猴子一刻也闲不下来，就没见过他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座位上过。

他原本在被草莓追着打，逃到后排的时候凑过来看了眼，夸张地说道：“哎呦莫尘，昨晚没睡好啊？”

莫尘闻言揉了揉眼睛，问道：“黑眼圈很重吗？”

猴子点点头，然后又一副我都懂的表情，说道：“是不是熬夜打游戏了？我也经常这样，一会儿晚自习睡一觉就好了。”

莫尘偷偷瞥了眼他那个一直低头写题的邻桌，只能默认猴子的话。

他又不可能说他是因为怀念跟陵北一起睡才导致失眠的。

这时黄国忠走进教室，手里端着一个塑料筐。

明天以后就正常晚九点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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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