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聂不知睡得很早。
洗完澡后,他似乎就连把脏衣服拿到楼下去洗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就先放到了篓子里,和当天穿的短裤内裤那些一起放着了。
至于袜子……他习惯在洗澡的时候一起搓了。
别的,明天起来再洗吧。
聂不知一边把袜子晾到阳台上,一边这样想。
他睡下的时候,其他室友都还没有回来。
睡前,他还查了一眼明天的课表,发现有他最喜欢的美学。
聂不知闭上眼,有些贪婪地嗅着他身上,刚洗完还残留的、比较浓郁的沐浴露味道。
那是一种类似焚香的味道,是他很喜欢但售价很高的香水牌子出的——
买不起那么贵的香水,至少他可以,买瓶沐浴露体验一下。
他有很多喜欢的香味。
当然……也有不少不喜欢的。
焚香的味道,听说还算小众,网上对它的评论各有立场。
喜欢的人捍卫它的特别,不喜欢的人,说那是“死气沉沉的禁欲香”。
聂不知自从做了香水博主,最先知道的道理就是,嗅觉是非常私人的东西。
“好闻”,是个无比主观的概念。
比如,这被很多人讨厌的焚香味,闻在聂不知的鼻子里,却无比能帮助他静心。
他就这样,满足地沉浸在焚香调的包裹里,很快陷入了沉睡。
寝室的空调一向开得很足,夏凉冬暖。
627的薛真阳是个富二代,他说这几年,宿舍的电费他可以出90%,但他薛大少爷绝对不能受热受冻。
于是,即便在盛夏的天气,聂不知也盖了一条薄被。
他睡得很沉,整个人就像陷入了无法被唤醒的深渊,丝毫没有察觉,在他睡着后,都有谁从外面回来了,他们又做了些什么……
第二天的美学课排在早八,在主楼的2303上,聂不知几乎是第一个到的。
他挑了个靠中间的座位,方便到时候观看和记录课件。
可就在他拿出自己的书本和纸笔放到课桌上,又看向书包里的杯子,在考虑要不要去接点水的同时——
有个包,忽然被重重地甩到了他旁边的课桌上。
“聂不知,你对我有意见?”
一个气冲冲的声音在聂不知头顶响起。
……?
聂不知震惊地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似乎……有点熟悉的脸。
嗯,好像见过。
但是……聂不知又想不起来,他……是谁?
“怎么?不说话?好友申请不通过,我站你眼前了也不说话?”
那人个子很高,脸上的怒意显眼,有些吓到了聂不知。
但他说的话,被聂不知很快抓到了重点。
好友申请?
他最近也就收到过六条好友申请。
都来自同一个人。
“辛……归?”
聂不知有些迟疑地问出了心里的猜测。
谁知,听见他这么一问,那人激动地立刻坐下了。脸上原本的怒意也刹那消失,让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从刚才的寒气逼人,一下子变得和颜悦色。
聂不知一感觉到那人的气息靠近,几乎立时塞满了他旁边的座位,吓得他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退,视线里除了疑惑也多了些防备。
“你想起我名字了?”
辛归咧开嘴,笑得就像室友调侃的“傻儿子”。
聂不知已经完全懵了。
看这人的行头,他应该是来上美学课的,但“辛归”这个名字,从第一条好友申请起,聂不知就毫无印象——至少,虽然聂不知不擅长记人,但这人,肯定不是他们班的。
不是他的同班同学,却好像……认识他很久了?
看辛归满脸的兴奋,就跟……狗子见到了许久未回家的主人一样——
如果他有尾巴,估计现在已经拼命地在摇了吧?
不知怎么的,这个场景,让聂不知心里那句“不”,一下子就开不了口了。
槐大哲学院的教授们,向来很鼓励其他专业的学生来选修美学,不仅美学,教授们觉得每个系的同学都可以了解一些哲学概论。
课堂有趣,考试不难,还有学分。
因此,上美学课的人数,一直以来不算少。
聂不知想,那么这个辛归,是隔壁班的?还是……其他专业的?
他踌躇了半天没说出什么。
辛归脸上的灿烂却没有半点消退,他又激动但克制地问:“我都加你好几次了,为什么不通过?”
聂不知脑子嗡地一声。
他有点后悔,早上没等王皑一起从宿舍出发,就先来抢座了。
王皑每天都有晨跑的习惯,回来还得冲个澡,聂不知就独自过来了。
可是,下一秒,王皑那惯常的低沉嗓音,就如天籁般传入了聂不知的耳朵。
“让一让。”
王皑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脸也很臭,加之他酷爱健身,此刻整个人高大的身躯就挤在辛归后面,几乎把同样高大的辛归,堵在了狭小的座位之间。
他俩往那一站,莫名的一股压迫力,让陆续进教室的学生们,都很默契地避开了聂不知所在的那一排座位。
但聂不知不一样,他正好盼着王皑出现,于是眼睛不由自主地亮了亮:“老大。”
王皑看向聂不知的一瞬间,聂不知有些错愕,是错觉么?他觉得王皑的脸色也马上和蔼了起来,同时,王皑还给聂不知递过来一个塑料袋:“二食堂的菜包子。听老三说,你早上没吃。”
嗯,隔着辛归递过来的。
那个塑料袋,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越过辛归,被王皑长臂一送,递到了聂不知手边。
聂不知有点感动,正要伸手接过,还感激地冲王皑笑了笑:“谢谢老大。”
一直夹在俩人中间辛归,那双深黑的眸子,却再次染上了不悦。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那个塑料袋,又无意间看到了王皑和聂不知几乎触碰在一起的手。
于是,就在刹那之间,连他自己都没想通怎么回事的同时,辛归一把伸手,猛然夺过了那袋包子。
王皑和聂不知愣愣地看着那个,已经被辛归抓在手里的塑料袋,二脸懵逼。
“你干嘛?!”
这次不是聂不知的错觉了,王皑的语气简直冷得快要结冰。
辛归也懵了,他有点无措地望向手里的袋子。
那两个包子隔着塑料袋,还在传出有些灼人的温度,几乎让他感到了烫。
“我……”
辛归有些尴尬地想对聂不知解释什么。
手里的热意却又骤然消失——
包子,被王皑抢回去了。
王皑没等他把话说完,整张脸黑沉沉的,眼睛里也带着不容置喙的不爽,指着面前的两张课桌,对辛归道:“这位同学,这里,我和我舍友的座位,你要是走错了,麻烦让开。”
走错了?
这话说得……连聂不知都不免感到好笑。
这教室虽然不小,但……“走错”这个说法……也是有点挑衅了。
聂不知其实不知道王皑为什么突然生气——他看起来应该是生气了。
但毕竟,王皑是他熟悉的舍友,又帮他解了围,而辛归……就算对他表现出了莫名的熟络,可始终还是个……
算不上“认识”的,陌生人。
于是,聂不知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帮腔:“呃,是的。这位同学,请你让一下,可以吗?”
谁知,聂不知此话一出,辛归的脸色顿时比王皑的更黑。
他没再去看聂不知,反而冷笑着问王皑:“你们的座位?这座位上写你名了?我先来的,我怎么不能坐?”
说完,他还像进行某种“宣誓主权”一样,一屁股就坐到了聂不知旁边的椅子上。
聂不知震惊了,他看见了王皑的脸色,和王皑已经捏紧的拳头。
就连王皑那只拿着包子的手,都肉眼可见的……攥紧了。
聂不知有点心疼自己的包子,那可是二食堂最好吃的菜包子……
聂不知咽了口口水,眼见王皑满脸写着他要发飙了,聂不知连忙赶在他开口之前,“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辛归的目光立刻转回到站着的聂不知身上,却看见聂不知温和地对王皑说:“没关系、没关系,他说的也有道理。老大,我也刚到,还没来得及把你的座位占上呢。让他坐这里好了,咱们换个位置。走……”
他说着,就把原来已经放到课桌上的东西,囫囵地扫进了包里,人就要往另一侧走出去。
辛归气得大吼一声:“你敢!”
这时候教室里,已经来了十几个学生了,大家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吼吸引了注意,并且很快就有议论纷纷的声音,传进了聂不知耳朵里。
他也被辛归的吼声吓了一跳,如今他手里抱着书包,背对着那两个高大的人,脚下的动作,不自觉就停住了。
虽然脸没有转过去,也看不见那俩人的神情,但他心里隐隐感到……不妙。
“你有病啊?!冲谁吼呢?!”
果不其然,不出十秒,聂不知就听见了王皑那冷若冰霜的声音。
接着,是辛归戏谑的声音:“冲他呢。怎么?你是他监护人啊?”
这话说得其实很难听了。
监护人……
未成年人才需要监护人。
他无非是在嘲讽,聂不知像个未成年,而王皑……爹味重。
这里可是槐大。
在全国的大部分人心中,这里都是“天之骄子”们汇聚的地方。
而辛归这句话,实在很难让人相信,是从一个槐大的“学霸”口里说出来的。
王皑一把甩掉肩上的书包,但小心地把手里的包子放在了课桌上,稍微理了理身上的短袖,对辛归说了句:“是男人的话,跟我出去解决。别在这丢人现眼的。”
说完,王皑转身就要往教室外走。
聂不知这时候有点回过神了,他有些心虚地转过身,一眼就看到了老大气冲冲向外走的背影,同时,还不经意看到了辛归唇角那抹胸有成竹的笑意。
他正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辛归就像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的视线,突然转过头来和他对视——
聂不知的心跳猛然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