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博笑笑,“现在才五点半,回去还太早,去江边吹吹风怎么样?”
“啊?”
易博干净的手在咖啡杯沿上划过,“你不也是好久没去过江边么?”
汉水蜿蜒而去,江风拂来,水波荡漾,江对面是一片白色的沙滩,江的这岸是高达三层楼的大堤。正是傍晚,人们都渡江去到对岸玩耍,在夕阳下正是一幅好风景。
宽阔的路旁都是一些小摊,卖着各色小吃,商贩们一路叫卖着,“卖热豆皮喽!不好吃不要钱!”
“酿米酒,消暑最佳!”
还有卖冰棍、猪油锅盔、小糖人,爆米花、棉花糖等等应有尽有。
我们到的时候已经太阳已经敛去了光芒,尽管热暑未消,和着江风与水气,这儿比城区还是凉爽一些。
买糖人的胡子大叔笑眯眯凑到我两面前,“小伙子,来来,给你女朋友买一对糖人,以后一定和这糖一样子,甜甜蜜蜜哟~!”
我心中哪有那不中用的糖人的影子,鼻子早已经被哪飘着葱花肉味的猪油锅盔吸引了,目光早停在那烤锅盔的小摊上。
嗨~,大叔着这眼神,我充盈满丹田之气,正准备开口搭腔反驳,“大叔,你看走眼喽。”
不想被一旁一直安安静静地易博抢白道,“谢谢大叔,我们先买锅盔,等会了过来。”
这——?顿时我满头问号,完全不知道这家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现在是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唉,我难受啊!毕竟昨儿才刚刚聊过他的话题。
莫非是真的?应该不会吧。
莫非是他看大叔谋生计也挺不容易,就拉不下面子?
嗨,想什么呢?!
我傻着一张脸跟在易博身后,他忽然停住了脚步,瞪了我一下,哦不!是看了一下,小声道,“要几个?”
“啥?”我已经脑海被心里的小人儿占满了,眼里哪还有不中用的猪油锅盔!
易博本来还很严肃,忽然露出笑容来,“琳琳,想什么呢,阿姨问你要几个锅盔?”
“就一人一个,我请客。”
“阿姨,就一个。”
我不好意思再次吃人手短,拿人嘴软,忙抢着付钱,奈何阿姨贼偏心,只收了他的。
然后,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我两端坐在大叔的短了条腿的长条凳上,一边的我啃着猪油锅盔,一边的他正襟危坐。
大叔正在对面捏着糖人,时不时瞅上我两一眼,我一头雾水地小声和易博嘀咕,“哎,大叔怎么总瞅我,他明明在捏你耶。”
身后有个耳熟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扭头一看,哎呀妈呀!这不是宋子申那小子,他咋跑这来了!这家伙想来就喜欢冷嘲热讽我来着,可不能让他在我老同学面前折了我的面子呀!
我立马掉过头,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他看不见我,看不见,绝对看不见我!
“琳琳!”这一声叫的,我一慌整个人从缺了脚的条凳上滚了下来,一口猪油饼噎在喉咙里,堵得我直翻白眼。
只听“噗通,蹦的”一声,条凳也随翻到之倒下了,易博这家伙不愧学霸来着,这反应速度!他完好无损了扶起我,边拍着我的后背,边焦急的问,“怎么样?还好吧。”
我点了点头。
他将手中的奶茶递给我,我咕隆咕隆喝了几口,总算舒坦了。
而早凑过来的宋子申就双手抱住胳膊,一脸看戏的模样,“哎哟哟,哎哟哟,瞅瞅,这是哪个笨蛋,能自己从凳子上翻下来,啧啧,还是自个儿滚下来的……。”
我压着股邪火想发不敢发来着,身旁正给我拍背的可是当年的学霸啊,那可是头顶有光环,在学霸面前我要保持和善,嗯,对!和善。
宋子申本来挺得意地,却越说越气,越说越气,居然还来了个收了尾,“程琳琳,你属熊猫的吗?!”
我不管了 !我豁出去了!学霸的气场也压不住我波涛汹涌的怒气,我简直怒发冲冠,我冲上去,“你才属熊猫,你全家都属熊猫!”
易博拉住我胳膊,“琳琳,别生气”
宋子申脸都绿了,“哎呀呀,属熊猫才有你怎么笨!笨的自己从凳子上滚下来!你说说,你哪一点不像熊猫?!是胖乎乎的不像,还是你这气鼓鼓的熊猫眼不像?!”
我,我,我,我竟无言以对,害——!吃了这嘴笨的亏,我要是能像星爷一张嘴把石头怼的自爆就好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易博出来打圆场了,“大叔的凳子本来短了条腿,是人都容易摔倒,琳琳,你疼不疼?”
疼?我气的胸口疼!当然我不好说出口,只回他道,“没事,我皮糙肉厚,还好你反应快,要不就连累你了。”
宋子申仿佛从心底里,哼出一声,恶狠狠地瞪了我两一眼,朝身后正走过来地漂亮女孩招手道,“这儿!这儿!”
当宋子申跟陶敏敏说,“她就是程琳琳,表姐。”
陶敏敏激动地跑过来拥抱我,我以为她们在国外待久了总是热情的太过分了,生生压住自己想推开她跑的冲动。
陶敏敏却在我面前表现的太、太过分了!
她!她居然还亲了我一口!我傻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听陶敏敏说,“琳琳,我是那个小姐姐啊!你不记得了?跟你隔着两条街啊,你天天看我老家院子里的杏树的呀!我还骑车,还载你,最后分开的时候你还哭,我们都哭了……”
杏!对!我心中猛然间如一股狂浪呼而啸过,那些旧事心里头瞬间翻涌而来!
小时候去舅舅家过暑假,那时x城还是老房子,一个街坊挨着一个街坊,大多数房子都带着院子,院子有李子树啊,杏树啊,枣树啊柿子树。
那年暑假我就天天瞅着隔了两条街的那家挂的满树黄澄澄杏流口水,我初来乍到前妈妈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要舅舅的听话,不要不懂规矩,要不然坏蛋会把我捉了去卖到山沟沟里当小坏蛋的。我那时一听这话吓得哇哇直叫,并且郑重其事地拍胸脯跟妈妈保证,绝对要做个听话的好孩子。
可是隔着两条街的那个院子里,露出墙桓杏树上挂满黄澄澄的杏儿天天在诱惑我,我想我情愿去当个小坏蛋的只要能吃这杏儿,我实在是太馋了!
于是我就天天顶着大太阳跑两条街到这家院子外晃荡,起初院子外边晒凉的大人们都不认识我,觉着我可爱,就老爱问,“你是谁家的娃娃呀。”
我背起手,小大人样的答,“我家的啊。”
“哟,真是可爱的娃娃,那你多大啊?”
我吸着鼻涕眼巴巴的望着那一树半青半黄的杏儿,流口水,“我快六岁了。”那个枝桠上刚刚熟了六个黄杏儿。
众爷爷奶奶叔叔伯伯一齐交头接耳,一会问,“几年级啊?”
我抬头又望了眼院子里那沉甸甸的杏子,馋的口水直流,“一年级啦。”
一个头发花白的奶奶问,”会唱歌跳舞吗?“
“会唱歌不会跳舞,但是我会拉琴的。”我眼巴巴瞅着那一树的杏。
“哟,真棒。怎么老看天啊,小娃娃?”
我拧着手指看着自个儿的脚趾答,“不是看天,我在数熟了几颗杏呀,您看这个上面又黄了一个呢。”
大人们跟着我的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就齐齐哈哈大笑,
“来娃娃,”有人手捧着几颗糖伸手招呼我过去,我直勾勾地盯着那糖,蹒跚着小跑过去
到了跟前又不好意思伸手拿。我就很快将所有注意力放在糖上了,早忘了上头还有几颗杏这事。
“小娃娃亲,来,给大伙儿唱个歌,糖就是你的了哟。”
我立刻背好手,瞪着闪亮闪亮的眼睛望着满树满树的杏儿,唱起来,声音糯甜糯甜,
“妞妞不爱吃肉,不爱吃豆,
吃饭发愁,越来越瘦;
牛牛又爱吃肉,又爱吃豆,
吃饭不愁,壮得像牛。
你是学妞妞,
还是学牛牛?
大萝卜,水灵灵,
小白菜,绿莹莹,
西红柿像灯笼,
黄瓜一咬脆生生,
多吃蔬菜身体好,
壮壮实实少生病。”唱完了,我自己又加了句,“可是我最爱吃肉肉了呀!”
我其他儿歌老记不住词,就这首歌唱一次就流一次口水。
这之后,我天天跑两条街去给晒凉的大人们唱儿歌换糖吃。
又过了好些天,眼瞅着满树的杏全黄了,跟挂满了一树鸡蛋黄似地,又吃不着,心里满满的忧伤。
暑假就这样溜走了,还有半月吧,我就要回家了,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忧伤过,我担心那一树的杏子没人吃可怎么办?那天中午,我睡过午觉,顶着火辣辣的太阳跑了两条街来看我的杏子有人来摘了吗?
我到的时候平常晒凉的大人们都没在,我依稀记得说是这家的主人要回来了。我就一个人绕着院子墙角走到了大门。
大门开了!门口一个小姐姐正在骑着小四轮车玩,我好奇就跟在她车子后面喊,“小姐姐,小姐姐!”
我小时候长得极可爱,胖乎乎的,粉琢玉雕的,眼睛跟黑葡萄似地眨巴起来特别惹人疼爱。于是,小姐姐一见我就欢喜的不得了,下车要拉着我跟她玩。
不到三天我就与这个大我一岁的姐姐成了好朋友,她带我进她家,那之前我多么的,由衷的希望她能带我到院子里去!
从书房里传来叮咚叮咚的乐声怪好听的,我就跑过去瞧,见到一个和我一般高的小男孩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房弹钢琴,叮咚,叮咚的声音像银灵子,又像一串串圆润的紫葡萄从他手指间滚出来,我就跑过去,流着口水趴在他的钢琴台上看他。
当我吸着鼻子,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的手指变来变去,流露出傻乎乎的崇拜的表情,他居然,脸就红了!手指上的变化越来越快,钢琴声欢快的就像我捡到好多好多天空中撒下大把大把的奶糖,我的口水淌了自己一手。
小男孩的小手指按下了最后一个黑键后,抬头红着脸问,“你是谁?”
彼时的我依旧还在痴迷于他的手,趴在那傻呵呵的笑。
他站起来作势要走,一副被我欺负的表情。
因着彭一帆的关系,从小我是把男孩子也归于我的同类的。于是我跳过去,抓着他的手来回翻看,又拿着和我自己比了比,顿时觉得有种受骗的感觉,我揩了揩鼻涕往袖子上擦,委屈地抬起眼,水汪汪的,“我以为你有好多个手指,都一样嘛,不好玩!”我拿着他的手在鼻尖闻了闻,“你怎么弹得这么好听的琴?”
小男孩显然是方才弹得太紧张了,现在都还没缓过劲,粉嫩的小脸更红了,他急忙抽出手不再理我,冲下楼去了。
我见他跑以为他怕我呢!
所以我就跟在后面边追边喊,“小弟弟,我不是坏人,我有名字的我叫程琳琳!哎!我叫你呢,你别跑呀!”
后来,姐姐的妈妈硬是要留下我在他家吃饭,然后我就盛情难却,立刻跟姐姐一家成了亲人似得毫无顾忌,因为菜都是我稀罕的,我眼睛馋了!阿姨做的饭实在是太好吃了,我这种见了食物比亲妈还亲的馋虫立刻就不顾形象就狼吞虎咽了。
那时小男孩就一直给我夹菜,偏偏他夹得都是我喜欢的菜,所以在他还没说完“小姐姐给你吃。”这句话,我早已无法自拔的伸碗去接了。
我一直以为他是怕我,所以想讨好我。
姐姐妈妈也特喜欢我,到晚上了都不想放我回家。
我则瞅见阿姨刚端出来的一小盘黄澄澄的杏儿,毅然绝然地留下来了。
我托着杏坐在地毯上来回观摩就是舍不得吃。
那可是我看着长大的,由青变黄,黄了还没人吃,哎!我为它操碎了心。
小男孩见我一脸的舍不得,就把他手里的杏塞给我,“小姐姐,给你,我不爱吃杏。”
于是,我就特无耻地将自己手中的杏塞进了自己粉裙子兜里,迅速地将他给的杏咬了一口,心想着,这样,你想要也要不回了!
小姐姐捏着我的小脸蛋就笑话小男孩,“轩轩,羞羞!”
我那时的世界里除了吃了,哪容得下羞羞这么不中吃的词汇?自然也就不懂了,只是三下五除二,将轩轩的杏儿收进肚子了,这样才最安全。
轩轩却脸红了,红的跟个苹果似地,害的我口水直流,我凑过去朝他脸上咬了一口。跳起来拍手欢快的叫,“轩轩的脸不是苹果,不是苹果。”
轩轩却红着脸傻愣在哪里一句话也没说,呆了一会,一溜烟跑没影了。我问小姐姐,“轩轩怎么这么怕我呀?之前也是一见我就跑了。”
小姐姐躺在地上光是笑就是不跟我说。
又过了会,轩轩回来了,抱了一堆小玩具出来给我玩,我也就不客气了。我们在楼上楼下来回乱窜,正嬉闹着呢,我在下到最后一个楼梯的时候,他不小心推了我一把,我的脚在陶瓷地板砖上一滑整个人就摔了下去,胳膊肘磕在楼梯角上瞬间破了皮,流血了,我都没哭,轩轩却泪水汪汪地扶我起来,抓着我胳膊边含着泪水边吹气,小脸都憋的紫红紫红,不过他却没哭出来,红着眼睛去要找来创口贴。
我看他哭,心里也觉得难过,吸着鼻涕安慰他,“轩轩,你别哭啊,我不会告诉阿姨的,她就不会怪你的啦。”
我抹完鼻涕,把莲藕样胖胖的胳膊伸出去,又收回来,奶声奶气道,“你看,是不是一点也不疼,琳琳姐姐是不怕疼的。”
小姐姐也说“我也不告诉我妈妈,你别哭啦,轩轩。”
轩轩却固执的不理我们,泪水却终是没忍住慢慢地在往下落,那水豆豆一滴一滴晶亮晶亮,打在我胳膊上还热热的,他边哭边替我细致地吹着伤口,再贴上创口贴,然后低着头,带着瓮哑的声音问,“小姐姐,还疼不疼?”
我正瞪着黑黝黝的眼珠子聚精会神地翻着自己裙子底下大口袋,里边的黄杏儿呢?
我只觉得裙子口袋湿湿的,我的杏儿竟软趴趴地黏在裙子上,它居然给压坏了!我馋了快两个月的杏儿被压坏了,那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啊!
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我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了,“哇”的一声,不管不顾地嚎哭起来。
响亮的嚎哭可吓坏阿姨了,阿姨急急从楼上跑下来,问我怎么了?
而我心中被那失去的最后一颗杏的悲伤充斥着,已经哭的小脸酱紫酱紫,抽抽搭搭压根答不上话来,就一直“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