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孙惠闻声上前几步,见到在牧时桉背上睡死的梁若璇,皱着眉赶紧帮着把她搬到客房去。
“怎么喝成这样,”孙惠帮她把外套脱了,又盖上被子,“让你爸看见又该唠叨了,你们回来也挺会赶上时候,他正好洗澡呢。”
牧时桉靠着客卧门框,手还搭着自己的外套:“她就喝了一瓶半,酒量差而已。”
“一瓶半还不多?你们还上学呢,再给小璇喝傻了。”孙惠起身,临走还带上门。
牧时桉不可置否,扭头挂上自己衣服,将车钥匙顺带挂上,回房间刚开卧室灯,就感觉身后跟着个人,他扭过头发现是自家老妈,孙惠表情一脸的难以言喻。
“妈,有事?”他愣了一下,因为家里人一般很少进他房间,而且这一脸鬼鬼祟祟,实在是——
孙惠抬头看他一眼,伸手推了他一把跟着进屋,又把房门紧紧关上。
“我问你点事。”她直接坐到牧时桉床上。
牧时桉拉开椅子坐下,一只胳膊撑在桌上懒洋洋靠着,不明所以:“说吧。”
孙惠咳了一声,思来想去地措辞,主要她这话也有些不知道从何开口,自家儿子长得帅点,容易招小姑娘喜欢这很正常,但她怎么也想不到是骆眀昭啊,给人家老骆家小姑娘拐跑了这算怎么个事。
开家长会那会儿她撑着脑袋就在想,这事万一让老骆知道了,骆齐本来就一个宝贝小棉袄,那还不得拿着擀面杖找她家牧正云拼命来,这俩冤家本来就互相看不顺眼,现在还出个这事,她头疼半天。
“那个,”孙惠叹出口气欲言又止,半晌,她终于还是说了,“你跟昭昭,你俩?”
牧时桉等了半天,原本都有些昏昏欲睡,被孙惠一句话问清醒,不禁顿了一下。
他大概缓了那么几秒,无意中对上自家老妈炽热的眼神,鼻腔里挤出个嗯来。
孙惠:还真的是……
她坐在牧时桉床中间,下意识想找个什么支点,结果随手一撑,只有软趴趴的床,莫名焦躁心烦。
“我们班主任说的?”牧时桉问,他也只能猜到这么一个人。
孙惠瞪大眼:“都闹到你们老师知道了?”
看来不是。
母子两个就这么对视,老半天都没人开口说话,孙惠其实不知道该从哪开始劝,这小子虽然瞧着冷漠点,但从小到大都没让她操过心,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比起其他调皮捣蛋的,他也算是个贴心小马甲。
尤其开家长会那会儿,她还特意仔细研究牧时桉和骆眀昭两个人的成绩,都在逐步往上走,朝着好的方向,她要是真拿成绩做文章,实在也没得可说。
“妈也不知道该说啥,你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孩子,说实话爸爸妈妈都不太了解你,也都不懂你在想些什么,你们现在还在读高中应该知道什么最重要,尤其你们现在还小,情窦初开在正常不过,但千万把握好分寸知不知道,尤其你男孩子更要有责任感,别因为一时冲动做出后悔的决定。”
孙惠许久没跟牧时桉说过这么掏心窝子的话,一是觉得多少带着点矫情,再有自家儿子瞧着好像也不是感情很充裕的孩子,她真情实感地说半天结果对牛弹琴,还不如不说,但今天她算是开了眼了。
牧时桉抿着唇,很轻地点了下头:“我知道。”
“我看你成绩了,这段时间学得不错,你有什么目标吗?”孙惠问。
牧时桉没瞒着:“考北京吧。”
孙惠也挺会猜的:“你跟昭昭两个人的约定?”
他没回答,但也等同于默认。
“行吧,我知道了,你好好学,好好想想我今天跟你说的话,”孙惠起身正要走,又觉得总得软硬兼施,“还是那句话,你们的未来更重要,别因小失大,我今后也会盯着你的,你要是乱来,第二天就给我搬回去。”
她现在算是想明白了,怪不得当初不往回搬呢,非要住这老破小区,原来根在这呢。
孙惠正推门,正好牧正云脖子上搭着毛巾从浴室出来,他诧异问:“你怎么从哪出来?”
“……”一看到牧正云,她脑子里就想到骆齐拿着擀面杖追杀过来的场面,气不打一出来。
都是他教的好儿子!
牧正云平白无故受个白眼,只感觉莫名其妙。
-
仅隔着一层楼板,同样的亲子谈心时间。
母女两人原本是在客厅,骆齐跑完车回来正拿钥匙开门,还没等骆眀昭反应,王乐萍就先拽着她躲进卧室里。
“妈,咱俩跑什么?”骆眀昭无奈地笑。
王乐萍反锁上门,没好气地瞪着她,压低声音:“你想让你爹知道你跟小牧谈朋友?你信不信下一秒他就提着菜刀上楼敲门去。”
骆眀昭脸上的笑缓缓消失,仿佛是倒放的慢动作。
王乐萍拽着她的胳膊到床上坐下,眼睛瞪得像铜铃,恨不得把整个人都看穿。
“说吧,什么时候的事。”她抱着胸,跟审犯人没两样。
骆眀昭眨眨眼,避重就轻:“妈,你咋知道的?”
“还我咋知道,”王乐萍气得不行,“你俩在学校里挺有名啊,还穿情侣装,还让你们老师逮着,都有学生悄摸摸讨论,这不就让我听见了!”
骆眀昭愣着,穿情侣装这不都半个月前的事吗?而且完完全全就是个误会啊。
从前谈的时候没一个人看出来,现在当朋友,绯闻传得满大街都是。
怎么这余韵这么长呢!
“我天,这事没完没了啦……”骆眀昭只能把事情前因后果都说一遍,“真的,纯是误会,我发誓,我们老师都知道这事,不信你去问。”
王乐萍挑挑眉:“真的?”
“真的。”骆某人一脸真诚。
其实听到这事,王乐萍倒也不是很气,当年她从县城到市里读高中认识的骆齐,喜欢上文质彬彬的骆齐就直接撒丫子猛追,不管不顾的,她就是真的苦口婆心劝,就按着她自己的亲身经历来说也没啥资格说孩子。
“那你跟小牧,你俩到底是……”什么情况。
骆眀昭停顿一会儿,本来想把这个话题避过去的,但看起来是躲不过了:“就其实好了几天,但都发现还是学习更重要,就还是说先做朋友,就这些。”
王乐萍语气阴阳怪气:“行啊,背着你妈我干了这么多事呢?”
“我哪有——”
她还在装模作样,长吁短叹:“哎呦,女大不中留喽,小时候恨不得去小卖铺买袋辣条都要拿回家跟我讲,现在啥事都瞒着她妈,有喜欢的人也不跟她老妈说。”
“我没……”骆眀昭是一句都插不上。
“我记得之前还劝你呢,别头脑一热往上冲,怕你被坏小子骗了,谁知道这小子就是小牧呢?妈呀,那我之前还跟小牧说,让他帮忙观察你在学校里的情况,合着我是送羊入虎口。”王乐萍悠悠地说。
骆眀昭愣着:“你什么时候跟他说的?”
“就你有一阵老是发呆走神啥的,我问你你还死活不承认,我当时觉得小牧瞧着挺靠谱,就让他留意留意。”
“还有这事呢?”骆眀昭第一次知道。
房门忽地被敲响,骆齐的声音闷闷地透进来:“骆眀昭看见你妈了吗?”
“我在这呢。”王乐萍说。
“你俩这是干嘛呢?还锁着门。”
“母女夜聊时间,你自己该干嘛干嘛去。”
骆齐:……
房间再次恢复寂静。
“你爸不在,你老实跟妈说,你现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妈不说你,”王乐萍随手从床头一堆毛绒娃娃中随便拿起一个,抱在手里,“我看你最近成绩提高挺多的,你是有什么目标吗?”
“我——”骆眀昭忽然哽住,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妈觉得挺高兴的,我知道当初你姥姥给你留下挺大阴影,这都是爸爸妈妈的责任,我俩没保护好你,你从前妈也能看出来,没什么远大目标,总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过得像是个退休的小老太太,享受当下没什么不对,但年轻人就得有点理想有点抱负,要想未来,不管你想做什么,妈都支持你。”
骆眀昭垂下头,可能是因为喝了些酒情绪不太受控,眼眶酸酸涨涨,抱着王乐萍胳膊凑过去腻歪:“妈咪,我知道啦,啰啰嗦嗦的。”
王乐萍一戳她脑门:“我是你妈,我就得啰嗦。你跟小牧既然你们都知道学业重要,知道保持朋友距离就行,最重要的是千万千万清醒一点,别被人家一张帅脸迷得神魂颠倒,什么都忘了,没什么比你自己幸福开心更重要。”
“我啥时候被迷得神魂颠倒!”
“你就硬犟嘴——”
……
王乐萍又东扯西扯一大堆,反正汇总起来就是,高考结束之前让他们保持距离,看时间有些晚,她最终放过骆眀昭。
骆眀昭坐在床上消化好一会儿,终于起身拿着换洗衣服去浴室洗澡。
等她再出来客厅灯都关了,她回到房间,床头柜上是一杯蜂蜜水,骆眀昭伸手捧着水杯,还是能感到温温的触感。
她嘴角勾起,窝在床上小口小口喝着。
床头灯光昏昏沉沉,骆眀昭放下杯子又抱着手机,可能是那股微醺的劲还没消散,她不自觉地敲着手机。
昭昭是我:【睡没?】
对面回复很快。
卅:【还没。】
昭昭是我:【我跟你说,咱俩之前的事被今天被我妈发现了。】
卅:【这么巧?】
昭昭是我:【巧什么?】
卅:【我妈也发现了。】
骆眀昭头脑昏沉,回味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话,她愣着,下一秒把微信电话拨过去。
“喂?”对面声音听着懒懒散散,一听就知道人躺着。
骆眀昭脑子乱糟糟的:“什么是你妈妈也发现了?”
对面笑了一下:“晚上回来对我严刑逼供呗,”
“那是挺巧的,我妈她回来也对我严刑逼供来着。”骆眀昭抱着小熊栽倒在床上,又无语又觉得有点好笑。
“牧时桉。”骆眀昭突然低低地叫他。
“你说。”
她慢慢闭上眼睛,对着旁边的手机说:“我妈还跟你说,让你在学校看着我呢?”
那边轻笑着,然后嗯了一声,传进骆眀昭耳朵里磨人地发痒。
“你别故意压着声音说话!”
“我没有啊。”
其实牧时桉真没有,只是半梦半醒,他声音就是如此。
“阿姨无意中给我创造了好机会。”他说。
骆眀昭笑:“是,我妈还说送羊入虎口。”
“我就是喜欢你。”听筒那边传来这句。
骆眀昭抱紧怀里的小熊,闭起的眼睛,睫毛轻轻颤动着。
通话始终挂着,安静至极的房间到最后似乎只有彼此轻而柔的呼吸声。
我也是。
这是她心里的回应,希望某个人能听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