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死的问题困扰牧时桉一夜,也是导致他整宿未能好眠的元凶。
坦荡肆意如他,大概是千想万想,也想不出来是跟自己中午吃的汉堡有关,并且他对自己独特的进食方式,并不觉得有问题。
他这人,从不上心自己吃过什么,有时亲妈晚上问他午餐在学校吃的啥,他都要阖着眼琢磨好一阵,最后讲出个莫名的错误答案来。
梁若璇吸着从外卖定的喜茶零卡糖多肉葡萄,跟牧时桉、薛游走在校园林荫道上,三人正往食堂方向溜达,她好奇地问:“所以昨天那姑娘怎么跟你解释的,为什么要叫你汉堡哥?”
牧时桉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高挺鼻梁和眉骨配合着在眼窝处留下些阴影,一向清隽懒散的脸上,出现一丝崩坏的裂纹,他悠悠说:“她说,她在背单词,hamburger,但中式英语发音不太标准。”
“噗,哈哈哈——”梁若璇手上还沾着些冰饮外的水珠,但她笑得不管不顾,硬生生往牧时桉身上打,反正周围除了他们外没别人,“太扯了吧,真的她太有梗了,哈哈哈,不行我必须认识她一下,加个好友。”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大笑,就要殴打我,怎么不打薛游?”牧时桉瞥她一眼,咬牙切齿地把她胳膊往旁边一拽。
梁若璇笑得差不多,擦去眼角的生理泪水,一抽一抽地说:“薛游已经很傻了,不能再打,你聪明,有余地。”
薛游就是前一天在二食堂的那位埋头吃炒面的兄弟,他听到这话,瞪大眼睛委屈巴巴地望着两人。
这边食堂,正在军训的高一新生们如同饿狼扑食,成为了食堂里一片绿色风景。
原本骆眀昭跟林雨彤是准备去一食堂试试口味的,但那边已经被迷彩服们占满,没办法她俩才又来了二食堂,这边人果然稍微少一些。
两人端着餐盘四处找位置,最后落坐在角落的桌上。
开始骆眀昭是想吃昨天薛游吃的炒面,但昨天她来得及没问是在哪个窗口买的,最后选择到清真窗口买了碗牛肉拉面,还浇上了满满的醋和辣子。
“所以你跟人家那么说的,你说背单词hamburger?”林雨彤托着脑袋像看什么珍稀动物一样看她,忍住笑意。
骆明昭拿筷子把有些坨的面条搅开,哭丧着脸:“要不然咋说,我说,哎呀兄弟,看你吃汉堡太稀奇,像个机器人,多冒昧啊。”
林雨彤也点了牛肉拉面,但只倒些醋,看着清清淡淡的:“你管人家叫汉堡哥就已经很是冒昧了,大姐。”
骆眀昭先用勺子盛口汤,鲜美的热汤佐以辣椒和醋,果然牛肉拉面这种就是平时想不起来吃,但猛地一顿就会觉得无敌美味,又喝了几勺,她才开始夹起筋道的面条入口。
“有那么好吃吗?”林雨彤笑着问,她边吃饭,手还闲不下来要刷刷微博什么的,再看骆眀昭专注吃饭,一口一口吃得认真又满足。
骆眀昭眼睛亮晶晶的,边嚼着边点头:“当然好吃,明天我还想吃这个。”
当然,她明天就会找到新的美食,当下只是口嗨罢了。
“你好,我们可以坐在这里吗?”骆眀昭耳边忽然传来女声,她还没来得及抬头,就看见对面的好姐妹看着自己背后,诧异的神情。
这声音有些许熟悉,她赶紧放下筷子回头,就看见梁若璇正端着餐盘站在后面,旁边还跟着薛游和牧时桉,又见汉堡哥,骆眀昭有些心虚地瞧他一眼,没想到他也正举高临下地看她,吓得她赶紧错开视线。
梁若璇嘴角微微扬着,有些惊讶,似乎是没想到:“啊,原来是你啊,真巧。”
薛游、牧时桉:不敢多话,你说巧就巧吧……
明明是她老远就瞧见角落里坐着的两人,想来跟骆眀昭认识一下,还非装成食堂偶遇。
骆眀昭嘴上还沾着辣椒油:“是、是啊,你们想坐在这吗?”
梁若璇不好意思地开口,解释道:“对,好多位置都有人了,剩下的桌子都不太干净,所以我们才来找人拼桌的。”
她们两人坐的是个六人位餐桌,只不过图宽敞都坐在长椅中间,虽说跟汉堡哥是尴尬些,但是面对漂亮女生,骆眀昭还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她赶紧跟好姐妹使了个眼色,询问她的意见。
林雨彤自然是同意:“嗯,那大家就快坐吧,一会儿饭都凉了。”
“那就谢谢啦。”梁若璇脸上挂着淡淡笑意,维持着她恬静女神的架势,实际上动作比谁都快,一个健步就坐到了骆眀昭左边空位。
骆眀昭眼皮跳了跳,总感觉旁边略过一阵风,是自己的错觉吗?
牧时桉端着餐盘,很自然地就坐到了她的右边空位,他想得很简单,毕竟对面的女生他也并不认识,骆眀昭虽然有点怪,但好歹交换过姓名。
只剩薛游一个,他也不在意,直直朝着林雨彤身旁坐过去。
五人刚坐在同一张桌子时,那个氛围实在是,难以言喻,似乎是在玩谁先说话谁投降的游戏,一秒钟互看八百次眼色。
骆眀昭也不自在起来,虽然这并没影响她的食欲,还在一口口夹着面条,但她总觉得要说些什么来打破这种僵局,要不然吃饭容易积食,总要创造个良好就餐环境。她目光留在梁若璇手边的喜茶时,来了主意。
“哎,北校区这边是可以点外卖吗?”她指着那喝剩下的半杯多肉葡萄,好奇地出声问道。
梁若璇清冷的脸上,莫名带了丝狡黠的笑意:“当然不行,而且直接送到校门口是会被保安大叔没收的,但是你只要把位置定在侧门旁边的栅栏那里,小心一点是不会被发现的,大家都这么干。”
气氛由此瞬间松懈下来,林雨彤也插话说道:“我们南校区也是这样,但可能因为食堂太难吃,领导们都直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没看见。”
“真的吗?南校区领导那么亲民啊。”
“是啊,还有我跟你说……”
这两人意外的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话题由吃到喝再到种种高中女生会感兴趣的话题,骆眀昭功成身退,乐得自在地嗦面。
她吃得专注,没能瞧见身旁的牧时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
面条是会繁殖的,就像骆眀昭吃东西慢慢吞吞,明明一直在吃,也没见碗里少去多少,她抬眼往林雨彤的碗里也看了一眼,她几乎一口没动,繁殖的更多了。
吃个七分饱,秉持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她决定中场休息一下,再接着吃,她放下筷子把手机从裤兜里摸出来,闲来无事翻着,正看着绮城美食探店视频呢,微信忽然来了消息,是他们“相亲相爱一家人”里的消息,老骆跟疯癫一样,接连不断发了好多条消息。
骆眀昭她爹:【我在小区里碰见那个姓牧的了!】
骆眀昭她爹:【他们家不是早就把家属院的房子租出去了吗?怎么他爱人跟我说这两天要搬过来。】
搬过来?骆眀昭捧着手机愣了愣,眼睛不自觉往身旁这位脸上去瞅,他似乎一直在低头看手机。
幸福小王:【没租,挂了好久没人看,就这老破小,谁要住啊。】
骆眀昭家住的是二附旧家属院,十年前医院整体搬迁过一次,旧家属院就慢慢住得人不多了,原本还占着个学区房的名,但自从八中有了北校区,附近更是无人问津。
三年前,家里其实买了新房,可撞上疫情,作为大夫的骆家两口子每天忙得团团转,骆眀昭后来也考上八中,房子也一直没来得及装修,就那么搁置着。
昭昭是我:【他们为什么要住过来啊?】
骆眀昭她爹:【说是楼上大跑水,把墙什么的都浸坏了,要重新装修。】
什么时候?昨天吗?所以这就是他挂着两个黑眼圈的原因是吗?
骆眀昭莫名闪到那个场景,坐在床上的牧时桉像个小可怜,看着家里像水帘洞一样到处都是水,却又只能蜷缩在角落里无从下脚。
也,蛮可怜的哈。
牧时桉完全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划到可怜阵营里,家里前两天跑水,最近几天都是勉强住在爷爷家,刚刚亲妈孙惠给自己发微信,说晚上放学回旧家属院那套老房子住,东西都收拾好搬过去了。
再收起手机,牧时桉就感觉自己被隐晦地注视着,骆眀昭似乎时不时就往自己这边瞧瞧,但他没法确认骆眀昭是不是在看自己,那双眸子干干净净的,还带着丝诡异的可怜??
骆眀昭在牧时桉转过脑袋时,下一秒就扭开目光,抓起筷子假模假式地吃面。
她也不是故意要看着人家,只是脑海中翻来覆去的都是个头老高的酷哥,可怜巴巴的假象画面。
面条一直在繁殖,她甩甩脑袋,把注意力专注于面碗中,还顺便提醒了下还在热聊中的林雨彤:“亲爱的,你吃两口吧,你那个面条快被汤泡发啦。”
“哎呀,还真是嘿。”林雨彤猛地回过神来,赶紧塞了两口。
断了聊天的梁若璇也认真吃起饭来,后来这三人都是在同一个窗口要的炒饭,牧时桉放下手机,也拿起了勺子,开始吃饭。
骆眀昭吃到最后几口,她撑得不行,放下筷子双目无神地刷着手机,准备再缓缓,饭桌上安静地各自吃着饭。
她越看手机越撑,感觉吃完剩下的,要趁着午休前,多溜达几圈才行,正撑着脑袋发呆时,饭桌上四人中,还是那个人吸引走了她的注意。
她悄悄偏过目光,只见牧时桉拿着食堂里标配的“液态勺”,一口一口地吃着炒饭,实话讲他吃饭很安静,细嚼慢咽也是健康的进食方式,可就是没劲。
没劲,骆眀昭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这么一个形容词来。就比如对面的薛游,他吃饭就好像在补充幸福能量,大口咀嚼每口都很满足,再比如梁若璇,她虽然也是吃得慢条斯理,但能看出来,吃得很香,这份炒饭很合她的胃口。
但唯独牧时桉,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一丝一毫对食物的反应,只是为了活下去而进食,嘴微微动着,重复而又枯燥,像AI装人类。
她是没有贬低人家的意思,只是若是再看下去,她真就一点也吃不下去了,这位大哥对她来说,几乎就是下饭的反义词。
刚想收回视线,猛然间,被她偷瞧的人也忽然直直地看着她,一时间四目相对。
骆明昭能清楚明白地读出,那双深邃眼睛里藏着的疑问——你为什么看我?
就是啊,她真是闲疯了,居然要盯着人家吃饭,自己是不是有病啊!
后来再复盘这事的时候,骆眀昭自述自己应该是脑子被铁锈住,转不动了,要不然她那么能又一次,当着人家的面,缓缓闭上眼。
牧时桉:……
正巧吃完饭的薛游,扬起脑袋,在饭桌对面完完整整地看完这一幕,于是非常没有眼色地激动说道:“牧时桉,你又被人家嫌弃到闭眼了!”
饭桌上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