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三令五申之下,我居然还死性不改,顶风作案……我是在给班级蒙羞,也是在给自己蒙羞……从今以后我必将恪守学校规章制度,不会在做这种事情。”
操场讲台上,少年们捧着检讨书念着,遍及操场各角落的广播都在播放。
最后等骆眀昭念完后,教导主任又一把抓过话筒,对讲台上五人进行批斗。
这段插曲结束,大家就各自狼狈地回到自己的班级。
第二天的运动会紧接着开始,骆眀昭坐回到座位,韩进奇凑过来,贱兮兮地说:“可以啊你们,有点本事。”
骆眀昭面无表情,只回了两句呵呵。
调整好心态,骆眀昭又再次举起相机,担任摄影师的职位,连续两天极好的天气,让人不得不感慨老天爷真是给八中面子。
林雨彤说了,这种盛会起码得凑两个九宫格才行,现在勉强就只能凑出一个。
意思是告诉骆眀昭,今天的美照也拜托她啦。
操场内各处为了决赛热血沸腾着,同时广播员们也激情澎湃地念着各班的加油稿。
骆眀昭埋头看着比赛赛程安排,好像跟昨天差不太多。
她心里计算着时间,男生一百米接力决赛时梁若璇那边跳远决赛正撞,然后是林雨彤的跳高决赛,最后是四百米接力,牧时桉和薛游都是参赛选手,这两人可以一起拍。
牧时桉啊……
她忽然低低地念着这个名字,实话讲她这么长时间以来头一回看不清自己的心,她连自己为什么忽然就被他吸引去目光这事都不明白,跟被下蛊似的。
奇怪的人带给她的奇怪新体验。
埋着头长呼一口气,骆眀昭攥着相机,起身离开自己的座位。
“老牧,别紧张,输给我没什么的。”男子接力准备区,薛游一把揽过牧时桉的肩膀,笑得洋洋得意。
却很快被无情地拍开,牧时桉掀起眼皮,淡淡地瞥他一眼:“好像我们还没有原谅你吧?”
“牧时桉,你怎么也这样。”薛游撇撇嘴,做着原地准备动作。
牧时桉远眺着一班的位置,神色淡淡,没瞧见想看的人时,又自然地收回视线:“要是我没莫名背上三千字检讨,又当着全校师生丢脸的话,我还能大度点。”
Fine,算他多嘴多舌。
薛游抿着唇,灰溜溜地往一旁走了几步。
他是罪人。
裁判一声尖锐的哨声,唤回人的意识:“运动员前往指定位置。”
“不管怎么说,这次我不会让你的!”薛游相当中二地朝着他挑挑眉,像是旧番动画里大决斗前放狠话的场面。
“你开心就好。”牧时桉兴致缺缺地回。
牧时桉站到内侧跑道的起跑点,无意中,视线扫到跑道外侧,今日为自己梳着单马尾的女生正抱着相机快步地朝自己走过来,额前发丝被微风吹拂着。
他微眯了下眼,垂下的嘴角终于有了扬起来的弧度 ,隔着条塑胶跑道的位置,他对上女生的目光。
还有几分钟梁若璇的比赛就该宣布开始,骆明昭垂下头瞅了眼手腕上的表。
糟糕,时间快到了。
离开一班营地不久,她就发现相机那块电池电量告急,她这才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换备用电池。
接力比赛还没开始,骆明昭还可以插个近道从塑胶跑道上穿过去她举着相机加快步伐
她几乎是在离牧时桉一米开外时才分出神注意到他,一阵熟悉又深邃的目光朝她看来她才因此被吸引目光。
他端起那张生人勿近的脸,却又带着丝丝笑意,望向穿过跑道向他走来的人。
对了,这场就是他的比赛。
骆明昭仰起头扫他一眼,朝着他随意比出个加油的手势,又急急忙忙往梁若璇的比赛场地跑,广播里循环响起检录声。
这时候牧时桉才反应过来,她不是来找自己的。总之是下一秒后,他的脸色相当一言难尽。
原来纯属自己自作多情。
-
瞧着梁若璇瘦瘦弱弱,没想到弹跳能力一骑绝尘,成绩直接甩开第二名一大截。
登记成绩结束,从二班同学那接过一瓶水,她笑着朝骆明昭走来:“第一名哦,我厉害吧。”
“太厉害了,我感觉你都没用什么力就直接飞过去啦。”骆明昭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她对于姐妹的震惊。
梁若璇笑着不以为意:“我中考跳远成绩满分呢,我这没事了,去看看雨彤?”
两人结伴转移到跳高场地,只能说这项目大概大家都是领阵磨枪,勉强才能跳出个成绩来。
林雨彤算倒霉的那个,好不容易想冲刺个高度,却不小心碰掉杆,最后遗憾抱得参与安慰奖。
“大侄子的项目是不是快开始了?”梁若璇问道。
骆明昭从外套里摸出手机,翻看着赛程表:“快了,还有半个多小时,估计马上就该检录了。”
“那走吧,咱们去看看,”林雨彤一拍她肩膀,说,“大摄影师,到你发挥功力的时候了。”
选手准备区的遮阳棚下,薛游随意地坐在绿茵场上,牧时桉不知道从哪拽来把椅子,双腿交叠就那么稳当坐着,跟大爷似的。
梁若璇凑到他身后,孩子气的,没忍住去吓唬他:“嗨!”
却没想到最后只得到一句没什么情绪变化的“嗯”。
她现在恶作剧的本事已经差成这样了吗?
“你怎么发现我的?”她没忍住问。
牧时桉只是偏过头,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们三人,在某人身上多停半秒后,收回目光不咸不淡地开口:“如果你过来前,薛游没跟你挥手打招呼的话,我还没发现。”
林雨彤好奇地问:“说说,谁赢了?”
她指得是刚刚那场接力。
说起这事薛游就满肚子怨念,牧时桉接过棒跟闪电侠一样,“噌”一瞬间就从他身侧窜过去,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他居然都快到终点了。
更可恶的是,他都是第一跑到终点还一脸的无所谓,搞得跟他拿冠军跟闹着玩一样。
薛游没好气地回:“他第一,我第二。”
“没事,这不还有一场吗?再接再厉。”骆明昭随口安慰着他。
牧时桉闻声余光不自觉望骆明昭的位置瞥了一眼,回正目光,伸手拧开矿泉水瓶盖,仰头灌了口,心里密密麻麻涌上躁意。
他是第一,不应该得到一句夸赞吗?
下意识他居然涌上这种念头,从未有过的幼稚鬼念头,像个幼儿园求保育老师关爱的小朋友。
他眉心拧着,整个人躲进阴凉中,深邃眉眼中添了几分少年意气。
骆明昭不太敢往牧时桉的方向瞧,她怕露馅,那点莫名泛起的少女情怀,怕是难藏住,只能无措地低头摆弄着手中相机。
“你拍照了?”她躲得紧,可偏偏有人会主动上前。
牧时桉不知何时从椅子上起身,就站她身侧,那个位置已然被薛游后来者霸占,他岔着腿,毫无形象地坐着。
骆明昭还没来得及回,就听正跟梁若璇聚在一块嘀咕志愿者学弟的林雨彤忽然插话道:“没事,一会儿也会给你拍的,是吧大摄影师。”
牧时桉抱臂,好整以暇地垂眸看她:“是吗?大摄影师?”句尾悄然扬起个弧度。
扑通扑通,同样一个词为什么在这人嘴里说出来就这么让她手足无措,这让人无法控制的荷尔蒙真是该死。
骆明昭悄悄呼出口气,扬起头正视着他:“你小子态度好点,我把你拍得嘴歪眼斜,永远不要招惹一个摄影师哦。”
“哦,那我是不是得贿赂一下摄影师?”他含着笑意不紧不慢地问她。
骆明昭强装镇定:“也不是不可以啦。”
“那,这个行吗?”男生的手心朝上。
操场嘈杂,广播站抑扬顿挫地朗诵着大同小异的加油稿,各处都是比赛时的欢呼声,十月绮城风大,在少年人的耳旁略过簌簌声。
骆明昭垂下眼帘,面前这只干净修长手中,一块包装精致的巧克力安静落在那,她目光无法从那块小东西上挪开视线。
贿赂品,是巧克力吗?
“班里为运动员准备的补给品,我还没吃。”他缓慢地加深唇边的弧度,“物尽其用,拿来贿赂大摄影师了,拙劣的‘魔术’也一并送上。”
没人在意他俩。
薛游在跟对手“放狠话”,那两姐妹凑一块看帅气小学弟。
她忽然想起记忆中的老骆,虽然这个比较,实在算不得恰当。
幼儿园的时候,骆齐和王乐萍总是很忙,处在医院里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位置,就意味着这他们的时间不能完全属于他们自己。
但对于骆明昭来说,他们永远都是金牌父母,因为无论再忙,都一定不会让她在幼儿园成为最后一个被接走的小朋友。
骆齐的手心里,就仿佛是哆啦A梦的百宝箱,他是最神奇的大魔术师,有美味的糖果,漂亮的小头饰,或是小玩具……
而现在,这个世界上,又出现一位魔术师,就只为幸运观众,骆明昭小朋友一人变出了美味的巧克力。
她怔愣着,缓缓伸出手,接过了大魔术师送给专属于她的礼物。
“谢谢。”她就只能想到这一句话,干干巴巴没什么情绪,但这已经是她僵硬的自己所能开口讲出来最触及真心的话。
牧时桉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把那份无意间划过手心的轻柔感受,背着手藏在身后,尽量不让自己的局促流露:“你把我拍得帅点就行。”
“你还要多帅?”骆眀昭下意识直接讲出来,这对她来说是发自肺腑的话。
牧时桉愣着,耳根爬上一抹微红,难以察觉。
“高二男子组,四乘四百米决赛,运动员就位。”裁判哨响后,对休息区的人喊到。
薛游从椅子上跳起来,朝着牧时桉熟络地轻撞肩膀:“我跟你说老牧,这次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的。”
牧时桉目光扫过骆眀昭,轻嗯一声。
她似乎很喜欢这块巧克力,一直垂着眸子挪不开眼。
还好今天带来了,他庆幸着。
那边的帅哥鉴赏大赛总算告一段落,梁若璇挽着林雨彤朝他们走来:“大侄子,二傻子,我看好你们哦。”
“梁姐!”某个二傻子恼羞成怒。
骆眀昭终于舍得从自我世界中走出来,慌不择路地把巧克力塞进外套兜里,她俩的八卦能力她是见识过的。
她举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晃了又晃:“那我们在终点等你们?”
牧时桉勾起唇角:“好。”
靠,笑什么啊,还怪帅的。
三个女生手挽手到了终点前的位置,起点即终点,早早地就有一群人期待着这场比赛的结果,勉强找了个终点外几米的地方,没什么人,很快就听裁判高喊:“各就位——”
枪声后,所有参赛的少年们,如同箭羽般飞跃出去。
骆眀昭攥着拳,期待着半场远的某个人。
最后一棒又是薛游与牧时桉的比拼,两人几乎是同时接棒,并排行进,分不出前后,骆眀昭谨记着自己的使命,在终点前举着相机。
牧时桉确实是闪电侠,但可惜遇到一个闪电侠ProMax,薛游几乎是不要命得向前奔跑着,最后三米处勉强超过他一个身位,取得冠军。
“薛游赢了!”梁若璇激动地要跳起来。
林雨彤胳膊怼他一下:“喂,你是哪个班的?”
“反正二班又没人进决赛。”她摊开手,说道。
“对哦。”
各班的支援小组齐上阵,恨不得把运动员捧起来,牧时桉俯身调整了会儿气息,缓缓直起身,薛游笑着朝他走过来:“我说的吧,我这次不会手下留情的。”
“可以。”牧时桉点了下头。
胜与负都是荣耀,但没人不渴求第一,说不可惜那绝对是在骗自己。
牧时桉心知,在某些他执着的事上,他是比想象中胜负欲还要强的人。
原本想在骆眀昭前赢得一个冠军的,上一场她不在。
体委帮他把棒球帽拿来,他伸手接过带上后压低帽檐,一切失落都藏于暗中,靠着时间自我调解,他就那么清冷冷地独自立在跑道外空地上。
“要不要看看我给你拍的照片?”骆眀昭忽地走到他身旁,扬起胳膊把相机举到他眼前。
牧时桉噎着,说不出一句拒绝她的话,只淡淡回了句:“好。”
话落,俯到她身侧。
骆眀昭把相机举到两人都可见的位置,一张张翻看着,还在吐槽:“你们跑得太快了,我都已经在尽量按快门啦,还是只拍到这些。”
“骆大师,不是说收了我的贿赂,就不会拍得嘴歪眼斜吗?”牧时桉忍不住地轻笑起来,实在是那照片上的人实在是面目狰狞。
骆眀昭撇着嘴:“你算不错的啦,感谢牧叔叔孙阿姨给你的好皮囊吧,你看看薛游脸崩成什么样子了?”
临近午间,不热但晒,阳光刺眼,骆眀昭只能用手掌虚虚地为屏幕掩住光。
倏然,她整个人躲进影子中。
骆眀昭僵了一秒,很快地调整气息,继续翻看着。
下一张,是薛游冲过终点激动的模样,意气风发,骆眀昭走了些神,忘些什么,就继续按下张。
屏幕里,少年伸手压低帽檐,他全身被暖阳包裹着,眉眼却被阴霾半遮,只剩下颚轮廓清晰利落,某种程度来说,这也是张神图。
被林雨彤看到,一定大惊小怪地说,她以后可以去给小爱豆当站姐。
但同样的地点,同位模特,同一位举镜的摄影师,照片给人的感觉却全然不同。
骆眀昭当下只剩错愕,想赶紧把照片收起来,可再想此举纯属掩耳盗铃。
这其实是她偷拍的,想留下运动会期间最后一张正大光明为他拍摄的照片,却拍下如此落寞的身影,所以她才忍不住,上前想缓解他的心情。
骆眀昭故作随意地说:“怎么样,没有亏掉你给我的贿赂吧,给你拍得老帅了,风流倜傥忧郁帅哥,是吧。”
牧时桉沉默几秒,缓声道:“嗯,很好。”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缓解他的失落感,他仍是那样抿着唇,安静地看着屏幕中的自己。
“你是来专门安慰我的?”牧时桉定定地看着她,实在是话题转移地太彻底又太直白,骆眀昭仰着头,瞳孔轻颤。
他坦坦荡荡让她吓了一跳。
哪有这么直白的,真是。
裁判老师吹哨一声示意清空场地,要为下一场比赛做准备,一场接一场的比赛诞生出一个又一个冠军,同时也落下亚军们的一个又一个遗憾。
骆眀昭抬头,看到风吹动旗帜,它摇曳摆动着猎猎作响:“你看,它在为你鼓掌呢。”
牧时桉顺着抬头向上看,就在他头顶正上方。
“虽然这种话很烂俗,但也实在,只要站在赛场上就已经是冠军了,”骆眀昭耸耸肩说着,“大家总是会习惯性地忽视第二名,但也忘了他们是战胜了多少对手才堂堂正正取得亚军奖杯的人。”
“不过至少风还在为你鼓掌啊,还有我,我也给你拍下神图了不是,这比得第一还难呢,你看薛游,虽然得说抱歉,但将近八成我给他拍的都是丑照,在这事上,你妥妥的冠军,当之无愧。”她说。
至少风还在为我鼓掌。
牧时桉从没这么想过,第一次有人告诉他这件事,她说得没错,很烂俗,像是在读什么打鸡血公众号文章一样。
但他胸口温热,像是正中专属于他心脏的燃点,烧得炙热。
“昭昭,牧时桉,我们来拍合照啊!”梁若璇朝着他们招手,唤他们来。
骆眀昭扬扬下巴:“走吧?”
蹙起的眉间终于舒展,少年笑了笑:“嗯。”
一班体委自告奋勇帮忙拍照,梁若璇从前在一班,也是她为数不多的熟人。
林雨彤忽然问:“我们摆个什么姿势好呢?”
“来来,你来过来。”骆眀昭忽然灵机一动,招呼两个小姐妹,凑在一块商议。
薛游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牧时桉走到他旁边:“跑得不错。”
“嘿嘿,谢啦,主要我们老班让我背两个冠军回去,下午那场有点悬,所以只能这场拼了!”薛游笑着。
这边骆眀昭她们总算商议完成,神神秘秘地拉来两把椅子:“来,你俩坐下。”
两个男生照做,老实坐下,梁若璇伸手招呼一声,体委举着相机过来找他们。
“你俩坐好!”林雨彤指挥着。
骆眀昭插话道:“摆个pose也行。”
一班体委举着相机高喊着:“嗨,要拍喽,准备好啊,三、二、一、茄子!”
按下快门的前一秒,牧时桉忽然感到肩上多了些重量,在回过神来,竟是薛游咧着笑,哥俩好地搭上他的肩膀。
而女生们,则是站在椅子旁,围在他俩身侧,为他们比出闪光的手势,像是在说,看他俩就是冠军。
“来来来,该我了,我也是冠军,”梁若璇把他俩拽起来,“我是跳远冠军呢。”
之后,每个人都享受一番众星捧月的合影姿势。
在林雨彤不知道的时候,为了配合她的跳高安慰奖,给她的手势变成比大拇指,把她气得不行。骆眀昭在中间,她是神图产出冠军,同时很自然地忽略薛游在一旁对他丑照的不满,甚至一班体委也被拉来拍照,他是合照大师……
总之,在八中南校区的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运动会,就在欢声笑语中落下帷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