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星河在老何的劝说下先离开了糖水铺, 匆匆往地质大学家属院赶。xinghuozuowen
经历了何秋水这一遭, 他更没把握了, 要是家里人也跟她一样不同意他去,他要怎么劝?
但好在包括杨艺在内,没有人对他的决定提出反对意见,只问了句:“必须去?”
“嗯,医院都安排好了。”他点点头, 握着水杯。
“那就去罢, 照顾好自己, 平安回来。”杨艺也不纠结, 点点头,同意了。
这也是严克文跟老太太的意见。
不过老太太还问了句:“秋水呢,她什么意见, 你跟她说了没有?”
严星河的眼睛立刻垂了下来,神情有些沮丧, “……说了, 她不同意,还没想通。”
“什么?她居然不同意!?”杨艺一听就柳眉倒竖, 才对这丫头印象好了一点,觉得她不像秦曼莉那样多心眼子,现在就开始给星河拖后腿了?
这还得了!
“你把手机给我,我给她打电话!”杨艺一伸手,就要严星河给她手机。
“行了,你少现在去火上浇油。”老太太一拍桌子, 瞪了她一眼。
杨艺顿时气焰矮半截,“……我这不是想给星河解决问题嘛。”
“有你这样解决的?”老太太没好气的瞪她,“想不通也是正常的,毕竟那边那么危险,她肯定也担心,才在一起多久,要是星河有个三长两短,她怎么办?”
老太太说了几句,又对严星河道:“好好哄哄,她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孩子,应该就是气你自作主张,出发点还是好的。”
“你们还年轻,经的事少,等磨合好了,就没事了。”
严星河静静地点点头,想来想去,何秋水气的应当也只有这一点。
他想跟何秋水再解释一次,说说他的想法,可是看看时间,又不好再过去打扰何家其他人。
他打了电话,可是才接通,就立刻被挂断了,只能看着手机苦笑不已。
最后还是选择发信息,他想,这样她肯定会看到的。
何秋水的确看到了,她每天睡前都要玩手机,更何况就在一分钟之前,刚刚挂了他的电话。
他打电话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就要接,接通了才想起来自己还在生气,于是又赶紧挂了。
然后微信就开始不停的收到信息。
“囡囡,你睡了没有?我猜没有,要是没有,你能不能看看我想说的话?”
“其实很早我就做好了要去前线的准备,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就像我说的,我是个医生,也是个党员,去是肯定要去的,不是第一批,也会是第二批第三批过去。”
“现在的形势很紧张,有很多的人在痛苦中挣扎,他们没办法检测病毒,没办法住院,只能回家居家隔离,还有很多人,活在人间地狱里,我做不到袖手旁观。”
“江城的医院情况也不太好,一床难求,全员上阵,医护们已经快要支撑不下去了,亟待我们伸出援手。”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去江城的,不然我的良心不安。”
“这次去江城,我的主要工作是……”他花了些笔墨,跟何秋水描述了一下领导交给他的工作。
“我最惭愧的,是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我知道你很担心我,但我出于不愿意让你担心的缘故,没有提前跟你说清我的打算,是我错了,我小看了你的胸襟,我对你道歉。”
“囡囡,我爱你,所以希望你能和我站在一起,成为我最坚实的后盾,你总担心我会死在江城,我向你保证,不会的,我会好好保护自己,只要想到你还在等我,我就一定会回来。”
“囡囡,你会等我的吧?等我回来,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对服从命令,所以你能不能不生气了?”
“你不原谅我,我睡不着。”
“我觉得你是睡了,所以才不回我信息,那就,晚安。”
何秋水看完这么多信息,手一甩,手机就扔到了床尾,然后她趴在被子上,又悄悄地呜咽起来。
这个男人是个大骗子,他嘴上说着知道错了,可下次要还有这种事,他肯定还敢!
越想越气,越想越不可能去给他回信息,然后想着想着就慢慢睡着了。
她哭了半宿,睡的时候其实有些晚了,而且哭也是很累人的,于是她睡得昏昏沉沉的,醒来已经快中午了。
严星河早就来了,经过老何的允许,悄悄地摸进了她的房间。
说真的,偷偷摸进女朋友闺房这种事,他是第一次干,心慌得不行,连看都不敢往周围看,呼吸都困难,就怕把她吵醒了。
女孩子的房间常常布置得很温馨,何秋水的也一样,到处都能看出她的个人喜好,角落的长颈鹿座椅活泼可爱,蓝色印白花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光线,边缘还夹了个小巧的夹子。
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香气,跟她身上最常出现的味道很相似,严星河分辨出来了。
他在她的床边坐下,低眉垂目,用柔和的目光打量着爱人熟睡的脸孔。
她睡着的时候很乖巧,精致秀气的小脸红扑扑的,只是嘴角有些往下拉,好像梦里也不是很开心。
严星河抿抿唇,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句:“囡囡,对不起。”
睡着的人似乎听到了他说的话,歪了歪头,半边脸埋进了被子里,继续呼呼大睡。
何秋水醒的时候,睁眼就看见严星河坐在自己身旁,全神贯注的看着自己,不由得愣了愣。
出幻觉啦?她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他会在这里,于是又闭上眼,“……还在梦里呀。”
严星河微怔,随即失笑,伸手摸她的手背,轻声唤她:“囡囡,快醒醒,不是做梦。”
何秋水一怔,刷的睁开眼,看见他带笑的眉眼含着关切,顿时又想哭了。
她想像昨天那样和他生气,又想到老何说的话,他是肯定要走的,不管她闹不闹,他都是要走的。
顿时又舍不得起来。
“……严医生,你抱抱我。”她伸着手,话还没说完就又哭出了声,呜呜的,声音又低又委屈。
严星河听得心痛,紧紧揪成一团,眼睛也忍不住发酸,于是低头去拉她起来,将她圈进怀里,“囡囡,囡囡乖,是我不好,你不生气好不好?”
“生气对身体不好,你打我好不好?你打我……”他边说边捉住何秋水的手往自己脸上拍。
何秋水下意识的要缩手,他不肯放,她就把手蜷成拳,怕指甲划破他的脸。
“你能不能不生我的气?我只剩这两天能陪你……”严星河的神色露出哀求来,带着浓重的不舍。
何秋水的眼神一颤,终究还是忍不住,用另一边手去搂他的脖子,哽咽着说:“……你、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我不会有事的。”严星河拍拍她的背,信心十足的安慰她,“去的人有很多,我不会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上班,我们还带了足够的物资一起过去,不会有事的。”
“我去了之后,每天都跟你视频,告诉你我都做了什么,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好不好?”
到这个时候了,何秋水不信也要信他,于是趴在他怀里点点头,“你、你说话……嗝……要算数。”
“好。”严星河低头亲亲她的额头,又替她擦干眼泪。
何秋水又哭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平静下来,老何担心的他们会又吵起来的情形幸运的没有发生。
冷静下来以后,何秋水已经彻底接受了事实,好在她又不是那种一味沉湎过去的性格,既然严星河必定要离开,那她还是多了解一些情况的好。
打定了主意以后,她问严星河:“你们什么时候走?”
“大年三十早上。”严星河的目光一暗,这是他觉得最对不住家人的地方,“不能陪你们吃年夜饭了。”
“你本来也不会陪我吃年夜饭。”何秋水嘴角一撇,他们又没有结婚,他怎么可能陪她吃年夜饭,想太多。
严星河讷讷,她又问:“你们大概去多久?”
“预计一个多月,专家组的预测是,疫情高峰在二月,如果拐点能来得更早一点,就能结束得早一点。”严星河郑重的回应道。
何秋水点了点头,她不是太懂这个预测是怎么来的,但她知道,如果预测的结果成真,那这场疫情或许就不会持续太久。
她多少有些松口气的感觉,“……你之前说物资紧张,是什么意思?要屯吃的么?”
她以为是粮食之类的物资紧张。
严星河却摇摇头,“是防疫物资,医用外科口罩、防护服、消毒液、酒精这些,医院已经有些断供了,江城那边很多医生连防护服都没得穿……”
“口罩?”他还没说完,就被何秋水打断了,“工厂的仓库里还有好多,你们能不能用?”
被她这么一提醒,严星河也想起来了,先是一喜,随即又摇摇头,“外科口罩执行的标准跟普通医用口罩不一样,我看过仓库那一批的,不是外科口罩。”
“……那它们也能用啊,新闻上都说了,医用口罩可以。”何秋水眨眨眼,怀疑自己记错了。
严星河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普通人用可以,只要不往疫区或者医院钻,足够了。”
他顿了顿,建议道:“给家里和亲戚朋友留下足够的,其他的可以趁机会卖掉,不会亏钱的。”
何秋水点点头,又问:“跟你一起去的都有谁,我记得贺嫦姐是呼吸科的,还有厉医生的女朋友,她们是不是也去?”
严星河嗯了声,解释道:“师姐去,舒檀不去,我们医院也要收治肺炎患者,舒檀留在这边,进隔离区。”
“趁现在还能走动,叫你哥多屯点吃的用的在家,往后一段时间怕是不好买东西。”严星河想想当年**的景况,又建议道。
何秋水应好,又想起口罩的事来,“星渝是不是回来了?你叫他来多拿些口罩回去罢,万一情况更严峻起来,星澜姐他们是不是也不过年?”
严星河心里一顿,昨晚倒是忘了问大姐和大姐夫那边的情况了。
他点点头,伸手更圈紧了一些何秋水的腰,把下巴靠在她额头上,低声道了句谢,“囡囡,谢谢你。”
何秋水眼睛一酸,又有些想哭了。
直到中午他们才下楼,听了老何的建议,觉得他们接下来要老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不如多单独相处相处,于是一起出去吃饭。
马上就是过年了,虽然疫情的风声已经越来越紧,但容城毕竟不是江城,人们还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街面上依旧红红火火,大家准备着要过个好年。
他们去了一家粤菜馆,点得也不多,何秋水想着他快要走了,一个劲劝他多吃,“这个鸡不错,你吃,还有这个烧鹅,也好吃,你多吃几块……”
“够了够了,你也吃,别只叫我一个人吃啊。”严星河心里暖乎乎的,但还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甜蜜的负担他快要承受不来了。
何秋水嘴巴一扁,“你要不是马上就要过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吃饭的日子了,我至于这样么。”
泫然欲泣的模样让严星河既心疼又愧疚,连忙点头,“好好好,我吃,我都吃。”
美人顿时破涕为笑。
吃过饭后,散着步在街上走,可是天气冷,凉风嗖嗖的刮,而且现在的确不好总在室外闲逛,严星河犹豫要不要去电影院坐坐。
还没考虑好,就听何秋水忽然道:“严医生,我能不能去你家看看?”
顿了顿,她又解释道:“不是有你奶奶的那个家,是你自己住的那个家。”
严星河微怔,随即觉得是个好主意,于是点点头,有些兴冲冲的带何秋水回了时代花园。
进门就先开了地暖,然后拉着何秋水带她看屋子的装修和摆设。
“这是书房,书桌我一个人用刚好,不过我想换个大一点的,或者加一张。”
何秋水仰着脸问他为什么,他伸手捏捏她的鼻尖,“等你以后来用啊。”
他又带他去看别的,“这是次卧,有两个次卧,星渝还有阿蒲他们偶尔过来住,以后这里可以改成婴儿房,你说好不好?”
何秋水眨眨眼,别过脸去,“……我觉得不好。”
要是脸不那么红,严星河就信了。
最后才去看的主卧,其实严星河不太好意思让她看,但又觉得自己看过她的了,也该让她看自己的。
“真的很普通,没有你的好看,我也不会布置……”拧开门锁之前,他几次给女友打预防针。
何秋水觉得他磨叽,干脆自己伸手拧了门锁,一推,就看见宽敞的卧室里铺着浅灰色床品的大床,然后是米白色的墙上挂着的一组圆形挂画,衣柜也是米白色的,卧室陈设不多,总体感觉简单又整洁,有种低调的优雅。
她盯着那张床看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句:“严医生,你说如果人有很多的牵绊,会不会更惜命?”
严星河愣了愣,不明所以的点点头,“……我觉得会的吧。”
何秋水扭头去看他,然后踮起脚,拉着他的脖子,没头没脑的亲过去。
严星河下意识的抱住她,随即被她的亲吻搅乱了思绪,还没等他回过神,就突然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一双小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叫他惊讶又错愕。
紧接着,他忽然发现,她那不是摸,是在解他的衬衫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