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重生，你别想太多 第8章 熟悉的菜籽油的味道

我和爷爷满心欢喜地推开家门，然而等待我们的，不是妈妈嘘寒问暖的声音，不是婆婆烧的饭菜发出的诱人的香味。

我耸耸鼻子，只有熟悉的隐隐的菜籽油的味道，在空气中飘荡。

我和爷爷站在门口，扑面而来的是，家里令人窒息的、沉闷的气息。让人每一次呼吸，仿佛都需要用尽全力。

只有电视一直发出咿呀咿呀的节目声，让这个假不至于完全像一潭死水。

我环顾四周，只见爸爸妈妈分坐在沙发的两端，爸爸翘着二郎腿看着电视，手中拿着遥控器不停按动，轮番换着电视频道。

妈妈神色阴郁，出神地盯着自己的右手，而左手不停地揉着右手的小拇指，手上看起来亮锃锃的。

婆婆则是搬了一张小板凳，坐在爸爸妈妈的卧室门口，把进卧室的路牢牢堵了起来。

而那些平日里不起眼的家具，在泛黄的阳光下投下了令人不安的阴影，我和爷爷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屋内的三个人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没有一人注意到我们回来，直到三人被爷爷轻轻的关门声惊醒。

这时，家里凝固的空气，才勉强涌动了过来。妈妈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勉强扯出了个笑脸说道：“媛媛回来啦，今天在幼儿园过得开心吗？”

我没有回答，而是走到妈妈跟前问道：“妈妈，发生什么事了吗？”

妈妈强装镇定，摸了摸我的头：“没什么呀，媛媛饿了没有？饿了先吃点吃过，饭要等一会才好。”

那熟悉的菜籽油的味道又出现了，一道白光从我脑海里闪过，但我却没抓住。

妈妈看向婆婆，见婆婆没有反应，连连叫道：“妈？妈？媛媛回来了，可以炒菜了。”

妈妈喊了几声，婆婆才回过神来，开口说道：“啊，红华？怎么了？”

“妈，媛媛回来了，可以炒菜了。”

“哦哦哦，媛媛回来了呀！好好，我这就去炒菜。媛媛饿了吧，饭马上就好。”说完，婆婆便起身向厨房走去。

妈妈看见婆婆走后，仍然孤零零横放在卧室门口的板凳，又发起呆来。

我顺着妈妈的视线看过去，板凳固执地横在门口，那一瞬间，我感觉它好像是一段不可跨越的天堑，不仅拦住了妈妈，也困住了这个家。

这一刻，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爸爸也停下了按动遥控器的声音，只剩下电视不知疲倦地咿呀咿呀地叫着。

一会，爸爸好像是嫌电视发出来的声音太过惹人心烦，一口水关掉了电视。顿时家中唯一的声音都没有了，屋内的空气更让人感到压抑。

爷爷好像猜到了什么，板着个脸，把手背到身后，看问爸爸问道：“陈勇，你又干什么了？”

爸爸听到爷爷的质问，侧过身子，语气不爽地道：“我？我能干什么？你该问问李红华，她干了什么才是。明明就是李红华她自己一天没事找事做，简直是莫名其妙！”

妈妈听到爸爸这个回答，气得站起身来，委屈地说道：“我一天没事找事做？你自己看看你一天做的什么事？你一天就只知道打牌打牌，没钱了就回家要钱。不给就骂，还要动手打人。这个日子一天天的还过不过了？”

“怎么嘛？我一天在外面辛辛苦苦地上班，打点牌怎么了？像要了你的命样。我跟你说，这日子你要过就过，不过就离婚！”

“离就离，我怕你不成。离婚协议书，马上写！”

婆婆听到客厅里爸爸妈妈又吵了起来的声音，赶紧从厨房出来，劝道：“好了好了好了，媛媛还在这里呢！离婚，离婚，你们两个离了倒好了，媛媛不要了？老头子，你快劝劝他们两个。”

然而正在气头上的父母，怎么也听不进去劝，爸爸继续说：“妈，你炒你的菜，不要管。她要离就离。”

说完又用手指着妈妈，“你要离婚，可以！媛媛归我，你收拾东西给lz爬！”

“我走就走，我没地方去吗？我没有家吗？我娘家远，不代表我就好欺负！”

妈妈喘了几口气，蹲下身子，颤抖地抱住我，“媛媛，你先在这儿呆着。后面妈妈找到工作挣钱了，就回来接你。”

我没说话，听出了妈妈的哭腔，在妈妈抱住我的瞬间，我好像又隐隐闻到了菜籽油的味道。

我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推开妈妈，看向她的右手，“妈妈，你的右手怎么了？”

妈妈下意识地蜷缩了下手指，低声说：“没什么，不小心扭到了。”

二十七岁的我怎么会信，怎么可能张新！

我立马扭头看向爸爸，希望从他脸上看见些许不好意思、愧疚的表情，但都没有。

只看见他不耐烦地皱着眉头，撇了一下嘴，好像这只是什么微不足道的，不值一提的小事。

我张了张嘴，想质问爸爸，想安慰妈妈，想说点什么，却又把嘴闭上了。

这是我重生以来，父母第一次在我面前爆发这么大的争吵，可我知道，这样的争吵，只会还有无数次。

而我在其中究竟会扮演什么角色？能改变什么？

我颤巍巍地闭了下眼睛又睁开，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妈妈，妈妈被我抱住的那一刻，眼泪突然像打开了开关，止不住地流。

妈妈也伸手抱住了我，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刚刚所说的话。

“媛媛，不是妈妈不要你，只是现在妈妈没有工作，没有办法养你。等妈妈找到工作了，一定会来接你的，你相信妈妈！”

我知道妈妈说的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因为上辈子妈妈做的每一件事，都能替她证明。可越是这样，我却越觉得亏欠妈妈越多！

甚至我重活一世，再次面对这样的情景，我竟还是无能为力！

现在的我能干嘛呢，能做什么？

劝爸爸不要赌了？根本不可能，上辈子一次又一次都相劝，换来的却是一声声斥责，一次次高高扬起的手。

劝妈妈不要离开？可是，我宁愿妈妈离开，继续待在家里，只会受到越来越多的委屈，婆媳的矛盾，丈夫的家暴……把妈妈折磨得苦不堪言。

妈妈离开，反而是对她而言最好的选择。甚至可以说，妈妈离开家去打工，反而给了她与爸爸对抗的勇气。

因为，没有谁比我、比妈妈更清楚，工作永远是女人给自己最大的底气！

但是我也知道，妈妈这次离开并不会太久，并且父母二人像这样的分分合合，在以后还会有很多次。

甚至直到上辈子我车祸去世，他们都还在彼此互相埋怨中挣扎度日。离婚这个词，在她们二人口中说过无数次，却从未落地成为现实。

可是两人不离婚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至少上辈子的我，认为的答案一直都是否定的。

所以我没有劝妈妈留下，哪怕我知道，妈妈去打工，同样也是选择了一条艰难的路。

一个年轻的女子毅然决然去到一个自己从未去过的地方，离家几百公里的地方，漂泊无根，孤立无援。

自己一人找可以住宿的地方，自己独自在各个工厂奔波找工作，每天算着自己手里的余钱还够撑过几天。

不止如此，还要想法设法在陌生的地域，保护自己的安全，90年代多乱啊，扫黑除恶的工作也还未开展，大城市反而还没有一个偏远小镇安全！

但是妈妈做到了！拼了命地在大城市里扎了根，哪怕遇到再多的苦楚，都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流着血汗在这吃人的社会里，打拼出了属于自己的一块小小的天地。

于是我轻轻地在妈妈耳边说：“妈妈，你答应过媛媛的，要多爱自己一点。”妈妈闻言，愣住了。

家中的气氛渐趋凝重，这时爷爷忍不住发话了：“陈勇，你跟红华道个歉，好好过日子。结婚前你做的那些混账事我就不说了。结婚后，你该把你自己的心收一收了。少打点牌！你现在都是做爸爸的人了，整天这样像什么话？”

“爸，喊你跟妈莫管。你和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别管我们。”

“我不管你，谁管你？我不能管你吗？我是你爸！”爷爷语气严厉地道。

又劝道妈妈：“红华，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替陈勇给你赔个不是。媛媛还这么小，你们离婚了，媛媛怎么办？你考虑过孩子的感受没有？”

听到这话，我顿时就想反驳，但是忍住了，因为这些话不是一个两岁的孩子能说出口的。

我真的很想质问爷爷，质问这个家中的每一个人：什么叫为我考虑？这真的是为我考虑吗？

为什么非要为了孩子牺牲掉自己的未来？甚至在我已经长大之后，为什么明明不相爱的两个人人还要继续互相折磨？

这不美满的家庭，冷漠无能的老公，为什么要成为妈妈的一辈子束缚？

我真心的希望妈妈这一辈子能做出其他的选择，并且我也清楚地知道，以妈妈的能力，哪怕是做出其他的选择，也能过得很好。

不要再为了我委屈求全了，好吗妈妈？你不是答应过我的吗？要多爱自己一点。我在心里默念道，不停地祈祷道。

但我虔诚的祈祷，终究只等来了大家沉默地坐在饭桌上，吃着不知滋味的饭，宣告这件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我真的很害怕，害怕这件事最后的结局又像上辈子一样，过一天两天，爸爸哄哄妈妈，两人又和好了。

但我更害怕的是，哪怕重生一次，我也没办法改变妈妈的命运。

世人以爱为名，为妈妈戴上枷锁，我每日期盼着妈妈斩断铁链，却只等来妈妈心甘情愿地为此服役。

我心里暗自着急却又无能为力，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别着急，别着急，要耐心等待。

现在还没有到事件的转折点，没关系，没关系，这一辈子，我一定可以让妈妈做出其他的选择，一定！

“媛媛，快吃，有你最爱的番茄炒鸡蛋，等会吃完了，婆婆带你出去转一转，好不好呀？”婆婆突如其来的询问，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知道婆婆是故意找个理由把我带出去，好让爸爸妈妈解决这件事。

我夹了一块鸡蛋吃进嘴里，又勉强对婆婆挤出个笑容，回答道：“嗯嗯。婆婆，今天的番茄好酸呀！”

“是吗？还是在往常那家买的呀。”婆婆吃了一口，尝了下味道，“奇怪，我感觉跟之前差不多呀！”

“那可能是我刚刚吃的这一块，特别酸吧。”说完，我又闷头吃了起来。

饭后，我心事重重地跟着婆婆离开了家，等会回去，家里会是什么样子呢？最后这件事又会如何解决呢？

我不敢去细想，因为我怕戳破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这件事只会被轻轻放下。

但不管怎样，我仍怀着一丝希望，忐忑地走向回家的路上，我真切地期待着，渴望着也许有什么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