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逾对覃凛的唯一印象,是有一次无意在覃席山的手机上看到一张他们家的家族照片。
那时候覃席山大概十六岁,覃凛看起来要小很多。照片上,覃凛就站在覃席山身后。与覃席山穿着白色衬衣正襟危坐不同,背后的覃凛一件黑色衬衣的衣领半拉不拉开着,剃着几乎贴皮的短寸,满脸的不服管,似乎还要身后的大人用手强行按着他的肩膀,他才不情不愿配合拍下那张照片。
这样的人,在一群连衣领扣都要精细装扮的人中间,显得那么不合群,又格外的刺眼。
沈逾当时出于好奇,问了一句:“这人是谁?”
覃席山显然不那么愿意聊起对方,半晌,才淡淡地说:“我弟弟。”
早在半年前,关于他家的一些流言在杨城传的火热。
他爸爸在外面有个女人,对方生了个儿子。这对母子被发现后,他们家腥风血雨就没有停过。
那时候沈逾一心向着覃席山,就觉得照片里这个混球破坏了覃席山家的家庭,让对方不开心了,便在心里开始讨厌对方。
“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这就是沈逾对覃凛的第一印象。
打死她,她也不敢想,自己有一天会跟覃凛有所交集。
站在回酒店的电梯里,沈逾感觉自己的双腿还在打颤。
脑海里不觉想起晚上的一切,他们从巷子里到他住的地方。她甚至都来不及看清楚他房间的环境,就被他按在床上。
少年的情绪蛮不讲理,但第一次也快速到让人猝不及防,不过他恢复得无比迅速,接下来就是持久的战斗。
沈逾求饶过好多次,偏偏他热衷于折磨她。
他总拿那对黑沉沉的眼睛居高临下盯着她,像野兽盯着手下的猎物。他看她告绕,看她无法呼吸,看她眼角有泪。他便拿那骨节分明的手,捏着她,掐着她,把她折磨成一滩烂掉的水,
一直到天快亮了,他才放过她。
沈逾清醒过,方感觉这件事的冲动。但是做都做了,她也不后悔。
她尽量表现的那么不在意,离开时,对他说了四个字:“不要再见。”
他好像没有回话。
停留在沈逾脑海里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他背对着她坐在那里,房间幽暗的灯光照着少年精瘦的背脊,他皮肤冷白,肩胛骨微微突出,整个后背交错着玫瑰红的痕迹,张扬又暧昧。
她看着那样的痕迹,内心一阵止不住的狂跳。
她知道,自己会毫无顾忌冲向覃凛,更多的是想要放肆一次,加上覃凛还是覃席山的弟弟,又是覃席山讨厌的人——好吧,她承认,这其中确实夹杂着一丝她对覃席山的报复心里,哪怕这种抱负不那么高明,但她也愿意。
她就要证明,她从来没有乖乖等他,她不是任由他拿捏的小雀,她肆意又荒唐。
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因为此时此刻,她的内心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松懈。
过去,她的人生只有一条轨道,便是好好跳舞,好好等着覃席山,未来也许她会成为一名有名的舞蹈家,但永远不会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庭。她的人生不会有意外,也不会有惊喜,她以前觉得这样很好,是她能过的最好的人生,虽然不会让人多开心,但也不会有磨难。而现在,这条轨道开始不受控制,它四处分叉,不知道接下来会走向何方,但她开始期待,哪怕不好,她也想去试试。
她不想再当覃席山口中的那个乖乖女。
她也想放肆活一次。
她推开酒店的门,却发现覃席山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
他满脸是伤,白色衬衣领敞开,衣服脏兮兮,头发乱糟糟,脖子处还有一片抓痕正冒着血迹。
以前的他都是一尘不染的样子,沈逾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狼狈不堪的他。
她不禁愣住,下意识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覃席山突然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往他面前用力拽去。
沈逾毫无防备,直接半跪在他面前。
膝盖磕在冷硬的地板上,疼的她双眼一花。覃席山却不管不顾,低头居高临下凝视着她,那对眼睛漆黑冰冷,声音比眼神更冷:“去哪里了?”
那一瞬间的疼痛让沈逾也恼了。她挣扎着冲他大叫:“放开我!”
他却不依,越发用力捏着她的手腕。那力气,好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沈逾疼的冷汗都冒出来。
他却只管继续厉声追问:“我问你去哪了?!”
“放开我!”沈逾跟他互不退让。
他们撕扯着,拉拽着,突然,沈逾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覃席山竟然直接翻身将她按在了沙发上。
他霸道地按住她的双手,居高临下瞪着她,那对以前总是干净的眼睛,此时布满了血丝,里面是浓郁到让人看一眼就呼吸不过来的痛苦和愤怒。
“我他妈问你,你去哪里了?”他第一次对她说脏话。
沈逾愣了一下,下一秒,对方突然附身过来。
沈逾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偏开头去。
他的嘴唇从她脸颊轻轻扫过去,然后僵在半空中。
一瞬间,两个人都没再动。
他们就这样僵持了一会。
接着,沈逾感觉脸颊上轻轻一凉。
她惊讶一下,忍不住去看他。
他却偏开头去,只留给她一个倔强的下颚线,上面有点点冒出的青茬。
从小到大,他是干净的,温柔的,聪明的,坚强的,从来不是今天这般慌乱不堪。
沈逾盯着他看了一阵,终究是没忍住,闭上眼睛,用力抽了抽鼻子。
半晌,沈逾听到他暗哑的声音说:“沈逾,我再问你一遍,你去哪里了?”
过了好久,沈逾冷硬吐出四个字:“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语气里是满满的嘲讽。
“沈逾,你有种再说一遍?”他几乎是低吼出声。
他的眼睛一片猩红,里面像是装着一只慌不择路的野兽,早已冲撞的满是伤口。
他在委屈。
可是,她也委屈。
既然大家都不好过,那不如一拍两散。
她吼道:“我不用你管,我不想再等了,我们……”
“我不准!”他吼回来。不给她再说话,他就蛮不讲理栖身过来,她忙偏过头,他用力咬在她的脖子上。
他像一只发疯的野兽,开始在她的脖子上乱咬一通。
沈逾用力挣扎,一边骂他王八蛋。直到她的胸口一凉,他竟然直接扯开了她的裙子!
他从来没有这样粗鲁过。
沈逾惊慌地抖了一下,突然被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笼罩。
他到底是来收取利息。
她只觉得呼吸困难,想要尖叫,最终却是用力咬着牙,几乎咬到满口血腥,然后缓缓放下了双手。
她眼神灰沉,放弃了挣扎。
覃席山沿着她的脖子一路撕咬,过了一会,才意识到她的反常,堪堪停了下来。
他一对发红的眼睛盯着她,问:“为什么不挣了?”
沈逾闭着眼睛,听到自己哀莫大于心死的声音:“我欠你的。”
声音未落,他像是被什么巨大的东西狠狠捶了一下,整个人用力一抖,接着便失去所有力气瘫在她的身上。
沈逾感受到脖子处传来的呼吸,压抑的,带着湿气的温热。
他的身体在细微颤抖着,那么克制,好似要将深入骨髓的疼痛生生压抑进身体里去。
沈逾心里一窒,没有睁开眼睛,一滴泪却还是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坠落下去。
这些年的感情,并不是嘴上说放弃就能轻而易举放弃。
特别是看到他这副样子,她还是会难受。
她垂在身边的手用力握紧,手指掐进手掌心,强忍着让自己不要去回抱他。
过了好久,他伏在她的耳边,哑着声说:“就不能好好听话?”
他语气委屈,好像什么都是她的错一样。
她那一点伤心和内疚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只有一阵悲凉。
她好想问他,你就没有一句想要解释的?
你就不觉得自己有错?
你真的在意过我吗?
那些人说我的时候,你会愤怒吗?
可是她张了好久的嘴巴,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期待答案了。
就好像,她再也不会乖乖站在原地等他了。
沈逾不知道覃席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离开前似乎还说了好些话,但是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她一直躺在那里,直到夜色渐沉,隆重的漆黑将她层层包裹,她都没有动一下。
第二天,她的银行卡里又多一笔转账,酒店给她送来早餐加大捧路易十四,一边小吴给她发来信息,说他在楼下候着,她要是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找他。
覃席山的哄人方式一如既往。以前沈逾对他百依百顺,无论多大的委屈,只要他这样做了,她总会当作没事发生。可是现在,她早不是前些时候的她,这些方式在她看来,只觉得好笑。
她没吃早餐,把花丢进垃圾桶。
这样重复了半个月,这一天,沈逾接到程姗妮电话,对方约她在一家咖啡厅见面。
沈逾没有拒绝。
收拾一下后她出了门,当然,她绕过了小吴,独自出去。
程姗妮约她的地方距离她住的酒店并不算远,她打算走过去。
六月的杨城总是烈阳高照,阳光透过繁密的榕树照在地上,斑驳闪烁。好在不时有风吹过绿色树梢,不会让人特别热。
沈逾在这座城市长大。以前她总觉得这座城市可爱又精致,黑色的柏油路总是很干净,路边的榕树总是枝繁叶茂,它们随着四季变色,每月一景;如今却觉得,这座城市跟其他城市并无多大区别,普通,简单,冷漠。
有所依靠,在哪都能是家,背后无人,哪怕是出生的地方,也有一种漂泊感。
她不知不觉走到一所学校,学校门口挂满横幅,还有敲锣打鼓的声音,甚至还有一群舞狮的队伍,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路人。
她听到人群的议论,才知道这所学校出了一个省高考理科状元。
原来今天是公布高考成绩的日子。
她忽而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
那天,覃凛好像穿着校服。
想到这里,她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成年了吗?
脑袋里刚冒出这个念头,那个名字就跑进耳朵:“覃凛。”
什么覃凛?
“那个理科状元,是叫覃凛!”
沈逾不禁惊讶。
覃凛看起来倒是很会打架,不像是爱学习的样子。
她会不会欺负了一个好学生?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