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不依 第40章 葬礼

西麓山上响起哀乐，以蔺晨霜为首，小院众人身着白衣，扶棺而行。与蔺旭阳交好的门中弟子们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后面，浩浩荡荡的，阵仗很大。

按照修真界旧俗，年少而亡且无子嗣的人由平辈兄弟姐妹送行，长辈甚至不能观礼。

但蔺萦心远远地在高台看着送葬的队伍，并不避讳。

严安贞将手环住蔺萦心的腰，轻轻施力，以示支持和安抚：“节哀顺变。”

蔺萦心没有看严安贞，但回握住了她的手。

严裕达移开眼神，不看她们的互动，低声问道：“族妹所言属实？洋然那孩子，当真有问题？”

严安贞摇摇头：“我们都不确定，因此才和族兄私下说说。但夏老太太感觉出了她可能不对劲是真，旭阳因为留意门内异常而死也是真。”

严裕达眉头紧皱，回想记忆中霍洋然的点点滴滴，一会儿觉得毫无古怪，一会儿又觉得似有不对劲。他想不出来，只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若是真的，兵悼师弟可真是……该吊起来打！”

话说起来也确实，温伟那件魔器如何而来，现在也没有查出头绪，总不至于是凭空变出来的。门中必有他们不知道的魔道潜伏着。若说霍洋然是魔道，她灵力并不至于特别高超，那日温伟被传送到小院之中，应该是她与冉乐长老那里的另一人配合。虽然那日人多眼杂，没有办法缩小调查范围找出另一个人，但这总比有一个灵力高不可测的魔道混入门中更让人放心一些。

严裕达思前想后，还是点了点头：“这事尚无证据，我不会泄露给门中任何人。族妹放心，羡由她们我会护着的。”

然后严裕达又对蔺萦心说：“蔺大人，旭阳是个好孩子，让他卷入极天门事务而死，实是我这个掌门无能，万死也难辞其咎。”

蔺萦心的眼睛依旧盯着越来越远的棺木，淡淡摇头：“人各有命。哪怕过了这劫，之后在紫阳院查案也会是危险重重的。”

送葬的队伍一直走到墓地，明明很久，却像一瞬。再怎么拖下去蔺旭阳也不会复活了，看到蔺旭阳的棺木被盖上最后一些土，蔺晨霜最终还是支持不住，腿软摔去。易白一直看着她，发现不对就立刻冲上前去，稳稳地接住了她。易白没有说话，只用有力的臂膀支撑着她。

易红暗暗叹气，转开眼，看向严东云，以蔺晨霜听不到的声音小声问道：“案件查得如何？”

严东云快速瞥了一眼蔺晨霜，小声回答：“长老们和紫阳院大人们似乎是查出些头绪了，但他们口风很严，我也探不出什么来。”

易红咬牙切齿：“若我知道是谁干的，必将那该死的魔道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涵涵眨眨眼，在一旁宽慰：“以长老们和紫阳院大人们的能力，查出凶手是早晚的事，无需担心。”

说到真凶，夏羡由又忍不住开始神游起来。搂着她搀扶的霍洋然附到她的耳边：“若是小由不放心我，大可晚上也和我一起睡，死死盯着我，等案件水落石出，你便知我究竟是不是此等心狠手辣、没心没肺之人。”

夏羡由愣了一会儿，抿着嘴，低下头，不置可否。

涵涵打了个小小的喷嚏，看向心碎欲绝的蔺晨霜，和身边人说道：“如今天气尚凉，虽有结界护着，但晨霜悲痛欲绝，容易沾染病气，还是让她先回去吧。”

严东云想想也是，上前和蔺晨霜说了些话，蔺晨霜点点头，跟着严东云往回走，恰好从易白怀里转移到了严东云怀里。

易白收回自己的手，低下头，看不清神色。

易红立刻带着过来吊唁的尚岌上前，尚岌关切地向易白打招呼：“易白师姐还好吗？节哀。”

易白抬起头，努力扬起笑容：“多谢尚师妹关心。”

夏羡由远远看见三人交谈，知道易红想撮合易白和尚岌，也不去打扰她们，牵着霍洋然回小院。

“哦，牵我了？”霍洋然说，“终于愿意在毫无根据就给我定罪前给我个机会了？”

“若是你真的没问题，那是最好的。难道我不想你没问题吗？到时候让我给你赔一万次罪也行。”夏羡由嘟囔着。

霍洋然将夏羡由的小声嘀咕听得一清二楚：“如何赔罪？”

语气有些暧昧，夏羡由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憋红了脸，双手叉腰，气鼓鼓地说：“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开这种玩笑！”

“是我错。”霍洋然低头认错的速度飞快，重新去牵夏羡由的手，“我不该和你开这种玩笑，我真是罪大恶极，怪不得小由觉得我活该被安上全世界所有我没有犯下的罪名。”

夏羡由快被这阴阳怪气给气死了，愤怒地说：“没错！你罪大恶极！我应该日日夜夜像你说的那样盯着你，省的你出去干坏事！”

夏羡由看不出霍洋然上次的信誓旦旦有任何撒谎的痕迹，霍洋然也确实有着无法推翻的不在场证明，夏羡由选择像蔺萦心说的那样，既不知道是不是，便当作不是，直到发现是为止。

夏羡由话说得很生气，但并没有将手抽出。霍洋然勾起嘴角，默默地让她牵着自己往回走。

仿佛将摔裂的镜子粘回了原样，若是忽略那些无法修复的碎痕，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充斥在西麓山上的哀念浓厚，却也终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消散。蔺旭阳之死给极天门带来了一些变化：如今门内处处有弟子值守，无一死角；弟子们在课余的自由少了很多，不再和以前一样可以随心所欲地进出极天门。但除此之外，似乎影响并不是多大。

或许还有一点变化：蔺晨霜在蔺旭阳葬礼之后便被紫阳院带了回去——蔺家双子本来就只是过来游学，若不是二人和小院众人处出了感情，他们早该回紫阳院了。

日转星移，寒来暑往，越来越少人记得极天门掌门曾有一游学弟子蔺旭阳，死相凄惨，至今未知真凶。

最记挂蔺旭阳的，怕也只有小院几人。

“又是有些头绪！又是有些头绪！”易红愤怒地拍着桌子，“去年也是这么敷衍我们的！前年也是这么敷衍我们的！每年都是这么敷衍我们的！眼看又是一年旭阳忌日！他们居然还是“有些头绪”四个字！”

易东云也眉头紧皱，但作为大师兄，他不得不宽慰易红：“当初旭阳的尸首成了那样，能查出与魔道有关已经是难得了，长老们和紫阳院大人们自然也是尽力了。”

本以为很快就能查出真相，谁想到一晃十多年过去，竟然还是没有进展。

“一会儿晨霜来祭奠旭阳，在她面前可别提这个，她才是最伤心的。”易白提醒道。

“知道，我又不傻！”易红嘟着嘴答应。

说到蔺旭阳的事，夏羡由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霍洋然。

这些年来，夏羡由秉承着“盯紧阿洋她就没时间做坏事”的原则，兢兢业业地做一个魔道看守，甚至对着外人以做噩梦为由让霍洋然搬进了自己房间一起睡，总算放下心了些。

依旧不能完全放心，但还是放心了些。

霍洋然知道夏羡由是因为什么而看向自己，若是以前，她会假装不知道夏羡由在想什么，做出一副不解的无辜模样。但是现在，她直直地回视夏羡由，眼神甚至有些莫名的挑衅。

最后还是夏羡由先受不了地移开了视线。

这时，熟悉的温柔嗓音响起在院里：“易白，东云师兄。”大家听到声音，均露出了喜出望外的表情。

“晨霜！”最先冲上去的是年纪最小的夏羡由，她顺便推开了原本离蔺晨霜最近、也想上前抱她的严东云。

虽然蔺晨霜多年前便回了紫阳院，但紫阳院办案常常天南地北的，一年总有好几次在西麓山附近，蔺晨霜时不时就可以回极天门看她们，大家的感情倒也没有降温。

叽叽喳喳地吃完叙旧的午饭，几人便前往了蔺旭阳的墓地。

墓地在西麓山上，不过是在极天门范围外。那里葬着的，部分是无家可归的弟子，部分是为极天门做出了极大贡献之人。蔺旭阳葬在此处，倒也不算寂寞。

师兄弟姐妹几人各个规矩地轮流上了香，然后开始和蔺旭阳说话。

“我要告诉你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事情！”易红用八卦的口吻对蔺旭阳的墓碑说，“你记得侧峰那个漂亮师妹尚岌吗？她居然和我们的神秘师伯看对眼了！”

神秘师伯，即严裕达的师兄，沈天。

没错，预言里面的男主沈天。

沈天虽然比严裕达年长不少，但外貌看着竟然只有二三十岁的样子，可想而知他的灵力有多强大。若不是他坚持不愿意接手掌门事务，掌门之位是留不到严裕达手中的。不仅如此，他还丰神俊朗，气质非凡，夏羡由看了都不得不在内心偷偷说一句“果然男主人设”。

沈天原本在外面游历，因蔺旭阳之死引起了极大风波，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使他提前赶回来了。

他和尚岌在门中某处意外相遇，一见钟情，分外投缘。而极天门对于师门内的相恋并无太多禁忌，只要不是直系师徒或直系师兄弟姐妹都成——夏羡由和霍洋然便是一例——所以他们也没有瞒着别人。

易红听到消息时，只能遗憾地拍了拍易白的肩膀：“你肯定比不过师伯，没机会了。哎，可惜啊。”

易白当时哭笑不得：本来就没想有机会好吗！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蔺旭阳的墓前给他补上这一年发生的种种故事，在每个人都说完了以后，气氛短暂沉滞了一会儿。

蔺晨霜打破安静，郑重其事地说道：“兄长，晨霜无能，还未查明真凶。若你在天有灵，请保佑晨霜今年血刃仇人。”

大家跟着她一起在墓前拜了拜。

明明曾经是那么生动的一个人，死后却只剩一抔黃土、一个地点、一年几次的探望，再也不剩其它。

强撑着活跃的气氛在回去的路上还是低沉了下来，再怎么逃避，到了蔺旭阳墓前，所有人还是忍不住流出几分哀伤与依旧未找到凶手的惭愧。哪怕易红和夏羡由努力调动大家情绪也没什么作用。

夏羡由正绞尽脑汁说些什么，突然眼睛一亮，看见了不知为何在回极天门路上的涵涵。

涵涵也没想到会正好撞上几人，但她立刻将惊讶的表情转为惊喜。

“你们是去看蔺师兄回来吗？我刚去帮师父办事回来。”涵涵打完招呼，又转向蔺晨霜，拍了拍她的手臂，“晨霜回来了？节哀。虽然我与蔺师兄无甚交集，但师姐师妹们都说他为人极为友善。”

蔺晨霜听了这安慰话，竟然先是怔了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年没怎么见过涵涵，感情有些生疏了，她低下头掩盖了自己的表情，再抬头浅浅笑了笑，有些客套地谢过涵涵。

大家一起往极天门走，聊些琐碎无关的事情。

蔺晨霜看上去在听，实际上没有在听。

涵涵和蔺旭阳有过几夜风流，且关系维持了不短的时间。别人都不知道，但蔺晨霜知道。还是蔺晨霜担心二人真发展出什么感情，蔺旭阳最后却负了涵涵，会导致涵涵和小院中人生隙，才让蔺旭阳和涵涵早日断了的。

想要隐瞒那段过往无可指摘，但涵涵根本没有必要假装和蔺旭阳完全不熟。

蔺晨霜想到自己刚刚才在兄长墓前求他保佑自己找到真凶，不由得暗暗摸了摸自己心跳如雷的胸口：难道，极天门中的魔道奸细，竟然是涵涵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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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