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距离教学楼不远,方然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骑,中途还买了支冰棍,抵达的时候并不算晚。
即使没等多久,贺之衡已经不耐烦:“不是去买东西了吗?东西呢?”
“喏,”方然把冰棍递给他:“你喜欢的绿豆沙。”
贺之衡欣然接过来。
“只有我的?”他问道,撕开了包装纸,先凑到方然面前。
方然点点头,舔了一口:
“没有我喜欢的味道,这个不太甜。”
“你喜欢什么,光明奶砖?”
闻言,方然冲他嘿嘿乐了两声:“甜的就行。”
“快走吧,下午还有课呢。”
他拽住贺之衡的胳膊,把他手里的包装袋抢过来,路过一个垃圾桶就丢了进去。
“嗯。”
“不过下周好像降温了,雪糕估计吃不了几次,这周末还有雨呢。”
方然说着,眼睛注视万里无云的天空,脑中盘旋的,却是刚才小安的《直男论》。
贺之衡的课表满满当当,同样是大一,方然就还好,起码有喘息的机会,当然,也有了偷偷给贺之衡装床帘的时机。
怕他不乐意,方然给自己也买了一个,又跟张岩一起劝李昊宇也装上,这样一来,宿舍里就人人都如此了,不会显得很奇怪。
方然牺牲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吭哧吭哧把俩床帘安装完毕,浑身快要散架了,不算多宽敞的寝室一下子变成了四室一厅。
周末还上两节联排的公共课,贺之衡已经很不爽,要是现在立马被他发现,方然怕他会勃然大怒,就跑到宿舍楼下提前截住了男生。
贺之衡背着一只斜挎包,两手插.在裤兜,看上去心情还算不错:“你在这儿干嘛?”
“来接你呀,别上去了,咱们直接去吃饭吧,我订了下午场的电影。”
“什么电影,你想看?”贺之衡瞧上去不怎么排斥,扯了扯挎包带子:“既然要出去,我总要去换个衣服,把包放下吧。”
“诶诶,不用呀!”
方然挡在他面前,踩到一节台阶上,拍了下他的肩膀。
“你这身衣服超级帅,整个人都显得特别伟岸、强壮,包给我,我帮你背。”方然表情相当真挚,说完这一通都面不改色,主动伸手。
贺之衡摘下挎包,双眼锁定他的脸,仔细揣摩。
方然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走吧。”
“谁教你的这些花言巧语。”
男生轻轻皱起眉。
方然是个怎样的书呆子,没人比他更清楚了,平时的习作都是八股文风格,结合最近怪异的行为,贺之衡脑袋里有了个惊悚的猜测——
莫非方然谈恋爱了?
以他的性格,肯定是女方主动,而方然这个呆瓜,感觉只要对方死缠烂打就能追上。
但不应该。
他们两个几乎形影不离,到底是谁有这种本事趁虚而入。
贺之衡的思绪被口袋里的手机振动打断。
“喂?”他敷衍着应了几声:“行吧,知道了。”
把手机揣回兜里,他低头看了眼方然。
“你的电影可能要泡汤了,管家说我妈今天回国,已经在来这边的路上了。”他说。
太好啦。
方然心里雀跃,嘴角抬了抬:“那你快去吧,我找张岩或者李昊宇跟我一起就好。”
“你好像很高兴?”
贺之衡眉宇间略浮现过一丝阴寒。
方然没察觉,但也连忙摇摇头:“怎么会呢。”
“妈当然是让我们一起去吃饭,你不想?”
“哪有!我哪里会不情愿呢,但少倾哥他们也会去吧,我在不太好。”
“小时候吃喝拉撒在我家的时候倒没见你不好意思,你要不去,我也不去。”
贺之衡又开始耍脾气。
方然看着他,好像透过他精雕玉琢的面容瞧见了他母亲,那位名副其实的明艳混血大美人。
“伯母邀请,我肯定要去的。”
贺之衡那只斜挎包在方然身上有些不伦不类,调整了肩带长度才脱离了滑稽的感觉。
“把电影场次改一改,吃完饭再去。”贺之衡搂着他的肩膀,重心也压在他身上,像是把方然当成个小拐杖。
有的时候,男生亲密的动作,总会给方然一些错觉。
但请教过小安教授,他说直男之间才会这么毫无顾虑地亲昵,如果真的喜欢,应该是谨小慎微、望而却步。
正如方然现在的心情——想又不敢。
渴望更近一寸,却生怕贺之衡发觉自己的不堪念头。
午饭订在豪盛集团的酒店包厢。
他们两个到得最早,贺少倾后来进了屋。
“哥。”
“少倾哥。”
在西装革履的成熟男人面前,他俩尤为乖巧,同时起身打招呼。
“坐下吧,”贺大哥落座,目光放在弟弟身上:“一个月不见,学得这么礼貌了?”
“贺总要是发个大红包,我还能更有礼貌。”
呛人的口气,反而让贺少倾感受到几分熟悉,兄弟俩在微信上也时常聊过两句,不至于互相生疏。
“然然,你的大学生活还习惯么?”
“谢谢少倾哥关心,挺好的。”方然露出些许腼腆。
贺之衡靠着红木椅子背,喝了口水:
“哥,爸没来吗?”
“爸哪里有时间,挑了件礼物让我给妈送……”
“Colin、Len!Mommy coming——”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门被服务生拉开,一头火焰般的红色卷发映入眼帘。
“Oh,”女人一进来,方然只觉得整个屋子里气氛都热了:“我的宝贝!”
她捧住贺少倾的脸蛋左右吧唧了两口,又往后捕捉到了老二的身影。
“小衡!My little cake!”
贺之衡罕见地面露惊色,可惜逃不掉,被老妈抓住也只能俯下身子,供她在自己双颊亲。
“啧,妈——”
贺之衡使劲蹭蹭她贴上来的口红印。
而他身后的方然目睹这一幕,双膝发软,咽了咽口水,还是被女人逮到。
贺母眼神一动:
“儿媳妇!”
方然浑身震了震,退后半步,还以为她是把自己忘了:
“伯母,我……”
“然然小甜心,快过来让我亲亲。”
女人在他额头印下一个香吻。
“妈,你刚下飞机累了,坐着歇会儿吧,”贺少倾过去扶她,扭头吩咐服务员:“可以上茶了。”
“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下来又是汽车,头都晕了,还是走一走舒服……欸,小然然,和我讲讲,你跟老二日子过得怎么样?”
“伯母,我跟之衡没有那种关系。”
“哟,哪种关系?脸都红了呢。”
贺母惊奇地侧目打量着他的神态,贺之衡猛地站起来把母亲拉住:
“别瞎说了,妈,你在飞机上喝酒了吧。”
“一点点。”
女人仍旧兴味盎然,知道方然脸皮薄,可这孩子从小就比老二懂事,从不调皮,也招人喜欢。
贺少倾跟母亲聊了起来,贺之衡偶尔插上两句,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只有方然掉进思虑的漩涡。
刚才贺之衡的态度明晃晃摆在台面上,方然岂能看不出来,心凉了一大半。
“想什么呢?喝水。”
贺之衡抬抬下巴,肩膀碰了碰他。
方然垂着头,握住那茶杯摩挲。
吃过午饭,贺之衡扯了个借口,拉着方然离开。
“哪家电影院?”
后座里,男生瞧向位置离自己颇远、几乎贴着车门的方然开口问道。
方然始终低着脑袋:
“不去了吧,你难得有个周末,还是回宿舍休息会儿。”
他心烦意乱,忘了宿舍里还有个给贺之衡的“大惊喜”。
贺之衡刚进寝室,还以为自己走错了,仰头反复看向铺位。
“方然。”
男生喊他,他才回神,突然记起这么一茬,不由得顿住。
贺之衡压低眉毛,直勾勾地望向他:“你搞得什么鬼?”
“宿舍大改造,喜欢吗?”
方然小心启唇,观察着他的反应。
“谁让你擅自改造我的床?”
贺之衡倚靠桌边坐下,同样也看到了对面同款的两顶床帘。
只是现在那两位不在,他的嗓音陡然冷下来,也仅仅能吓到方然。
“对不起,这样可以保护你的**嘛,你以后就不用跑到洗手间换衣服,还能挡蚊虫,白天睡觉也不用戴眼罩了。”
“像个睡眠仓。”
贺之衡唇瓣抿成一条缝,攀着梯子上床,拽开拉链。
方然为他购买的超大款,完全顶到天花板,不比之前狭窄多少。
可男生依然不甚满意。
他在床帘中折腾半天,竟自己把靠近方然的侧边打开来,探头对着床下说道:
“现在还有什么蚊子,打开透透气,你上来,把你那边也拉开。”
好歹有一层帘子在,而且方然给他添置了一个靠枕,正好把栏杆的空隙挡住。
“嗯,你觉得怎么样,还好吧。”
“凑合。”
贺之衡说得很勉强,审视的目光划过:
“你这么鬼鬼祟祟的,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方然怔住,没想到他这么敏锐,已经察觉到了这一层。
“没有的事。”
晚上张岩和李昊宇回宿舍,带来了一个消息。
“社团展?”方然上大学前,学业繁重,没能参加高中的社团,这下子终于有机会了。
张岩点点头,继续解释:
“咱们燕都大学的社团活动超级多,下周三那个社团展,又叫百团大战,新生扎堆,听说每年都特别热闹,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好啊,”方然答应下来,转头又瞥了眼贺之衡:“之衡,去吗?”
“随便你。”
当日,前一夜刚下了场雨,空气清新凉爽,有了些秋天的实感。
广场上人声鼎沸,喧闹非凡。
贺之衡一出现,就平白招惹了不少注意,要不是一张冷脸拒人于千里之外,差点就要被几个社团负责人拆分了。
“呼——”
方然待在夹缝之间,不免应接不暇。
“同学,尝尝我们烘焙社团做的小曲奇吧。”
“好,谢谢。”
他刚捏起一块掰开,自己尝了尝,又想喂给贺之衡吃,可才转过身,蓦然对上不远处迎新帐篷下一个极为熟悉的人脸。
那男生白得发光,也注意到了方然,立马仰起脑袋。
方然心脏砰砰狂跳,扭头别开眼神,拽着贺之衡的手打算挤进人群中藏匿。
“学弟!哎!几何学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