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然看到他发来的消息,当即把手机屏幕反扣在桌面。
“哟,小然然,你耳朵又红了。”
沈意说道,方然便抬手捂住了耳朵。
“哎呀,你就不能信我一次?哥真不是吃素的,我想你没把帖子的事情告诉他,对不对?”
方然没说话,沈意只当他默认了:“看吧,那你说,他让人把帖子撤下去的时候,会是怎么想的呢?”
“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他,他现在才住院,我……”
方然说不下去了。
“他昨晚上听见何晨安跟你表白,第二天就看见了那种帖子,如果真像你说的,他那么恐同,那你觉得他会不会多想?会不会跟你老死不相往来?”
对方把话说完,方然内心骤然间咯噔了一下。
这的确是他能预料到的最差结果。
沈意特地跑来跟他讲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两个人之间不存在多么深的交情,方然只有在关于贺之衡本人的事上才会失去些许理智,可别人的一举一动都能迅速引发他的思索。
因而,他不能不对沈意这种逐渐侵入自己边界的行为提起戒备。
“你还偷听了我们的对话?”
他开口问道。
沈意撇开眼神,不露齿哼哼笑了下:“哎呀,是碰巧路过,路过嘛……”
“这是我跟他的私事,我不希望别人牵扯进来。”
方然将柠檬茶的吸管含进嘴里。
“不是吧,你可千万别多想!”沈意连忙解释:“我又不看什么好处,只是觉得你人很不错,不想看你伤心嘛,但你要是非想报答我的话,把那个陆歧的电话号码悄悄给我就好啦。”
方然扭头瞥向他。
“怎么啦?你想想嘛,现在就算你去找贺之衡坦白,他也不会消气,还不如你直接趁乱追求他,万一他脑袋短路就答应了呢?”
除非方然现在脑子已经短路了,才会按照他这话实践。
不过……
“你想要陆歧的电话?你还没放弃?”
如果这样就说得通,方然不由得松一口气,比起不怀好意,毫无所图才叫人提心吊胆。
“这不是最近都找不到好目标嘛,我这次空窗期居然长达……天呐一个半月了!都怪上次惊鸿一瞥,你那朋友身材比例像男模似的,对咯,你要是不打算跟贺少表白,我追他也行。”
“不可能。”
方然斩钉截铁。
沈意不禁看向他,一双星星眼扑闪扑闪:“好好好,贺少是你的,但另一个……算我求求你了嘛。”
“他是之衡的朋友,我之前跟你说过了,他不喜欢男人,况且,他比我们大了两岁,在国外留学,马上就要毕业了。”
“我也比你大啊,那岂不是正好嘛?”
“他毕业回国,就会子承父业接手家族集团,他的父亲非常强硬,对待陆歧的教育也十分严格,你没机会的。”
“这样啊?”
“我没有开玩笑,陆歧是家里的独生子,你要是纠缠他,后果大概率会很难看。”
“是么,不过我孤家寡人一个,管不了那么多,及时行乐才是哥的宗旨。”
方然摇了摇头,暗道一句“无可救药”。
“我又不会告诉别人的,这样吧,咱俩打个赌,贺大少爷的入社报名表我看了,他是十一月份底生日吧?到那个时候,我要是搞不定陆歧,你就跟他表白,怎样?”
莫名其妙的赌约。
幸好周围没什么人,更没有熟面孔,他俩声音很小,教室后排本来就比较嘈杂,希望没人会留意。
“我为什么要……”
“好嘞,那就这样说定咯!”
方然张张嘴巴还未回应,就听到有人敲了敲他旁边的桌面:
“可以小声点吗,同学。”
“噢,不好意思!”
看到隔了两个座位的女同学伸长手臂的样子,方然相当抱歉,连连低头致歉。
看着女孩再次沉浸式进入学习中,方然才舒出一口气,闭了闭眼,转头看了眼沈意。
沈意挤挤眼睛,送他一个飞吻,而后老老实实垂下脑袋玩手机。
方然使劲吸了一大口柠檬茶,酸劲儿直冲脑门。
他戴上一只耳机,搜索到了正骨系列视频,包括详细的穴位讲解与动作要领。
时长不短,方然二倍速观看,像是立马速成了一门技能,居然觉得还算简单。
倘若学会了以后,帮贺之衡按摩一下,他会原谅自己吗?
不行。
方然又在心里默默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太危险了,他一个都没上过手的初学者,听的还是“网课”,给贺之衡按坏了怎么办。
多方衡量,他最终打算亲自去筛选一位老师傅去医院给贺之衡做推拿。
一整个下午的课程结束,方然去往食堂的路上,总觉得身旁空荡荡。
两边拥挤来往的人不作数。
“我要一份烧鸭和烧鹅双拼饭,可以多加酸梅酱吗?”
他在窗口买完饭,手机振动,弹出一条微信视频邀请。
【贺大小姐邀请你视频通话】
方然愣住,深呼吸一下,正准备驻足勇气按下接听,对方却立即挂断了。
怎么回事?
他坐下来,慌乱地给贺之衡发去消息——
【我在食堂,慢了一步没接到。】【双手合十】
【今天吃了什么?你还好吧,腿还痛吗?】
贺之衡半天没有回复,方然心里有些紧张。
随之而来的是男生的电话。
“喂……”
“你怎么不等我出院了再问我疼不疼?”
劈头盖脸地责问。
方然当即并上双腿坐直身体,端正姿态回答:“对不起,今天我有课。”
“谁让你吃食堂的?下了课不知道马上过来吗?我腿变成这样是谁的责任?”
“我的……”
方然的语气一点一点变虚。
“我让李叔去接你,立刻过来承担你的责任。”贺之衡挂了电话。
这通电话瞬间让方然心神不宁,饭都吃不下去了,嘴里吃不出香味,草草填饱肚子便出发到校门口。
到了医院,贺之衡会盘问他的吧。
要怎么说呢?该怎么说呢?
难不成真按照沈意的馊主意,全盘托出、一了百了?
他紧张地坐立难安,手指搁在膝头搅动着,前方的堵车,他祈求能塞得更久一些,最好是到了医院,贺之衡就睡着了。
可惜事与愿违,少爷刚吃饱饭,算得上神采奕奕,简直精神倍儿棒。
方然一来,他就把屋子里的其他人撵了出去。
“之衡,都这个点了,你早点休息吧。”
“嗯。”
贺之衡居然面色平和地应了下来,且抬眼看着他:
“把小床并过来。”
方然听从他的指示,推到一半才如梦方醒:“我会压到你的。”
“不会,这是右腿,你在我左边,压到什么?只求你别再梦游就好。”
方然抿唇,很僵硬地扯出一个微笑,去卫生间换了身睡衣。
他依旧在心里默念:
贺之衡快睡着,贺之衡快睡着……
推门看去,还是没奏效。
男生倚着床头淡漠地瞥过来,冲他勾勾手。
“什么事?”
方然凑到床边。
“扶我去厕所。”贺之衡抬起手。
他撑着方然的胳膊站到地面上,后者慢半拍地想到:
“我、我还是叫人进来扶你吧。”
“怎么,连这点力气都没有?这就是你负责的态度么。”
方然被他说得脸颊发烫,低头一哂。
这种情况十分古怪,方然带他来到马桶前,还要关切地问一嘴:
“这个位置合适吗?”
本来是贺之衡要求的,他忽而又不言语了,撇开方然的手。
方然悻悻地后退几步站定,背过身去。
片刻,也并没有声音。
“方然。”
贺之衡似乎长叹一口气,身后的方然居然还应声,然后听他继续咬着牙说:
“出去等着。”
“哦!”
方然忙走出洗手间,合上门,等贺之衡招呼再进去把人搀扶出来。
他铺开被子躺上床,蓦然扭头,贺之衡一直在旁边紧紧盯着他动作。
因为心虚,方然咽了咽唾沫,赶在他张嘴之前开口:
“之衡,我好困,是不是该睡觉了?我去关灯吧。”
“好。”贺之衡顿了半晌才点下去头。
方然对他的仁慈感到惊讶,忙不迭地跑下床去闭灯。
病房里霎时间静下来,月光从窗户透过,流泻在地板和床上。
方然再次走到窗台边,拉上窗帘,唰的一声。
“好了。”
两个人头在一侧睡,方然背对着他,脑子里充斥的想法是贺之衡封印住了一条腿,那他晚上应该不会胳膊乱舞了吧。
“喂。”
贺之衡突然出声。
方然没翻身,打算装死,可下一秒贺之衡竟直接伸手把他扯了过来。
“睁眼,跟你说话呢。”
“干嘛呀之衡,我真的很困。”
方然平躺在床,未曾睁眼,如同一位白天工作不顺心回家还要敷衍敏感妻子的无能丈夫。
贺之衡不依不挠,知道现在还没到十点,然而他却不知道方然昨晚压根没睡。
“我看到你某站的视频记录了,要发展副业?学推拿?”
“随便看看,你就是问这个啊。”
“随便看?那你收藏干什么?”
“不小心手滑了……想这些干什么?你要好好休息呀之衡,快闭上眼睛睡觉好不好?”方然侧身对着他,胳膊探过去,找到他的手背,拍了两下,而后迅速缩回去,垫在脸和枕头之间。
贺之衡瞪着眼珠子看天花板,神情不知道在不满什么。
方然见他平静下来,便安心合上眼睛,呼吸慢慢放缓。
“你的那个追求者发帖,也是因为手滑么。”
四周环境落针可闻,他这句话无疑类似于惊天大爆炸。
方然惊出一身冷汗,立马清醒。
终于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