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漆之的项目进行得还算顺利,施工单位催着,他们每天狗撵似得赶工。这个遗址是一个宋代家族性的墓葬群,不算特别大,除了一些陪葬的玉器和瓷器之外,还意外发现了一些古籍。
要知道,考古项目里,其实最受期待的就是古籍的发掘,很多失传已久的古籍对于研究古代的风俗文化、甚至关键性的历史事件考据有着很大的意义。
到得十一月初,项目就剩下一些收尾工作了。
出乎意料的是,宋易竟然坚持了下来,除了因为实践太少手艺太差干活不利索之外,倒是表现还不错。
话不多,让挖坑就挖坑,挖得满手是泡也不哼一声。
余漆之心想你要是早这样,我也不至于之前一直看不起你。
她不是记仇的人,这一来二去地,对宋易态度就好了不少。
难得有些空闲,余漆之捏着手机跟凌霄聊天,两人每天都会聊上几句,每每余漆之忙完一阵停下来,最期待的就是拿起手机看到凌霄的未读消息,而事实上凌霄也从来不会让她失望,工作间隙没事儿给她发几句话,随便说的啥都好,两人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就好像对方陪在身边一样。
余漆之喜欢这种带着点期待的另类陪伴方式,常常拿起手机看见凌霄发一句“午饭吃了没”,都能笑出一脸粉红泡泡。
“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余漆之正花痴呢,突然旁边有人说话,声音挺熟,抬头一看,宋易。
“嗯?”余漆之敛了笑容,示意他说。
“你和凌霄,处得好吗?”宋易犹豫了半天,问了这么个问题。
余漆之哑然,一时不懂他什么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道:“挺好的。”
“那他……”宋易垂着眼,在她旁边坐下来,犹犹豫豫道,“他会把你们的关系藏着掖着吗?”
“当然不会。”余漆之不假思索,她家霄爹怎么可能藏着掖着,这是个背后八卦别人都能光明正大的奇葩,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坦荡。
“那你、你会吗?”
“我?”余漆之失笑,“我霄爹那么好,我恨不得昭告天下呢!”
这些天她和宋易关系缓和不少,偶尔工作交流她也不会刻意绷着脸。
宋易听了这话沉默了很久,余漆之闷头聊天也不搭理他,差点都以为他走了,结果宋易又开口了。
“我和她分手了。”
“啊?”余漆之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是在说小导师。
“其实我和她在一起已经一年多了,可是她一直不肯公开我们的关系,她是我学姐,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她说公开了影响不好,我也就没强求。”
宋易不知道触动了哪根神经,竟然絮絮叨叨说了起来,旁边余漆之一脸无语,你别以为我对你态度好点你就把我当树洞好吧?谁想知道你和你小导师的恋爱史啊!我就这点休息时间跟我霄爹聊天都嫌不够呢!
但又不好打断,而且宋易看起来似乎整个人都非常低落,余妖精铁石心肠,并不心疼,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跟霄爹待久了,父爱光环有传染迹象,看见倒霉催的就心生慈悲。
“虽然我们天天见面,可是在人前连牵手都没有,我其实挺介意的,跟她提过几次,她就跟我生气,我也只好作罢。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谈恋爱,之前没有谈过,是她追的我,她说她喜欢我,我觉得她挺好的,就答应了,我是想好好和她在一起的。
上次论文的事儿我很怨恨你,因为那是她鼓励我写的一篇论文,我从来没有那么强烈地想要把一件事做到极致,那是我熬了很多个通宵才写出来的,她说一定能成的,最后却被你……”
余漆之翻了个白眼,说来说去还是我的错呗,妈的你们两口子不讲道义抢我论题还来怨恨起我来了,你熬的夜是夜,我熬的就不是夜啊,我的论文白捡的吗?
余妖精从来不是以德报怨的主儿,刚想怼回去,却听见宋易又继续道:
“后来没一个月,她和咱们学院另一个小导师在一起了,那个小导师发了一篇不错的论文,她是并列第一作者,我那时候才知道,其实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她和那个人就有接触了,只不过我没往那方面想过。
后来,有个朋友把我骂了一顿,从论文的事情开始骂我,我那个时候才慢慢意识到,其实你没做错什么,是我做了不仁义的事,你才是受害者。我也想明白了,她其实并不爱我,或许有那么一点喜欢吧,但是……我觉得你应该能明白。”
余漆之冷笑一声:“绿茶婊呗,我明白。”
宋易没应声,耷拉着脑袋,整个人都快哭了。
“那你来这项目干嘛的?别告诉我说什么打算做出一番成绩去挽回她啊?”余漆之没好气道。
“没,我就是不想见她,也想多一些实践经验。”宋易抹了把脸,没再说,休息时间到了,大家准备开工干活。
余漆之也收了手机,换上工作服下了坑。
其实宋易这个人,就像凌霄说得,自私,没什么深沉的心机,有点小聪明,喜欢耍一些小手段,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凌霄没发现,这个人其实非常幼稚。
想也知道,从小是优等生,但是嫉妒心强,又习惯以自我为中心,当然横生了许多不见光的小心思。
或许跟那位小导师的分手能让他稍微清醒点,余漆之没那个菩萨心肠去普度众生,只希望这人能放聪明点,谁也不是傻的,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一旦拿出来就跟青天白日见鬼似得,不够丢人的。
快到傍晚的时候一个墓葬坑清理完毕,准备开棺,结果余漆之不过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发现吵起来了。
“怎么回事?”
当地考古所的一个年轻人说道:“是开发商那边请来的一帮人,催我们赶工,明天之前把这一块儿清理完,说是这两天要降温,会影响施工进度。”
“我们已经在尽量赶工了,再快会对文物造成不可逆的破坏,我们是抢救性发掘,不是来当强盗的。”余漆之压着怒火跟人沟通。
没办法,考古所的几个领导都不在,余漆之是作为技术顾问过来的,碰上技术交涉,她就是压场子的。
对方负责人是个中年男人,面目有些阴鸷,态度也不好:“那误了工期怎么办?你知道耽误一天多少钱吗?”
“我说了,我们已经尽力了,这都是国家财产,如果你们执意要赶工期,请你们去和我们的领导沟通。”余漆之讨厌这人,开工个把月,这人已经来无理取闹了好几回了。
没想到这人不依不饶了,当即大喊大叫:“有什么快不了的?不就是掘个死人墓吗?我看你们一天天地就是在耗时间,国家出钱养着你们,鬼才知道你们到底干了多点活儿,你们花着纳税人的钱,还浪费着我们的时间,你们还有理了?”
“那你告诉我,怎么快?”余漆之也怒了。
“好,我告诉你!”那人急匆匆走了两步,捡了个长柄斧子,冷笑一声,“不就开个棺吗?几分钟的事儿!”
砰一声,斧子砸在棺椁之上,腐朽的棺椁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众人大惊,余漆之眼睛都红了:“你他妈住手!”
旁边两个人伸手拉住她,那边第二斧子已经砸了下去。
“我**你住手!”余漆之疯了,这种暴力开棺方式,和盗墓贼有什么区别!
余漆之四下一看,宋易离棺木最近:“宋易,拦住他!拦住这个疯子,会出大问题的!”
宋易刚要上前,那人挥着斧子阴森一笑:“你来试试。”
宋易僵在当场,握紧了双拳,没再上前。
余漆之趁着抓着她的两人没注意,猛地挣开,拿起手边最熟悉的洛阳铲就冲了过去:“滚开!我要告你们!”
那中年人被她吓得一连后退几步,斧子也丢在了地上,不过棺木已经被他给硬生生砸开了。
那人冷笑一声,拍了拍手:“我看你们磨蹭了一整天都没开棺,帮帮你们而已,你看看,这不是就开了?”
余漆之气得浑身发抖,这帮人闹了这么一出之后扬长而去,留下考古队的十来号人在原地气得脸色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