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堆积或地毯绒毛的微小倒伏。接着是窗户——巨大的、镶嵌着彩绘玻璃的落地窗,此刻被厚重的深紫色绒布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他拉开窗帘一角,露出紧闭的窗扇。插销是老式的黄铜栓,牢牢地扣在槽内,同样完好。窗玻璃内外都擦拭得很干净,没有指纹,没有雨水冲刷的新痕,只有几道陈旧的雨迹。他推开一扇窗,冰冷潮湿的雾气立刻涌了进来,混杂着港口特有的咸腥。窗外是近乎垂直的砖墙,光滑湿漉,没有任何可供攀爬的管道或落脚点。几十米的高度,足以让任何试图从外部入侵的念头变得荒诞。他关上窗,重新锁好插销,隔绝了外界的湿冷浓雾,如同凝固的灰白色棉絮,死死地裹挟着钟楼。林默站在书房门口,勘查灯惨白的光线从门内倾泻而出,切割着他深灰色的身影,在他身后的盘旋石阶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暗影。空气里那股混合了血腥、灰尘、陈年机油和消毒水的复杂气味,随着每一次呼吸,沉甸甸地压进肺腑,冰冷而黏滞。
他深吸一口气,不是为自己鼓劲,而是像一台精密仪器启动前的校准。然后,他抬步,无声地跨过了那道无形的、分隔生与死的门槛。
勘查灯将书房照得亮如白昼,反而让奢华空间里弥漫的死亡气息更加尖锐、刺眼。温斯顿的尸体已被移走,只留下地毯上那片深褐色、轮廓狰狞的血泊,像一块永不愈合的丑陋伤疤,无声地诉说着终结。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试图掩盖,却徒劳无功,那股甜腻的铁锈腥气顽固地渗透出来,成为这空间最压抑的背景音。
林默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扫过整个空间。他的动作极轻,脚步在厚地毯上几乎没有声响,但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全神贯注的压迫感,仿佛要将每一寸空间、每一粒尘埃都纳入他思维的罗网。
门窗:他首先走向那扇厚重的书房木门。内侧锁舌完好无损,黄铜门把手光洁,没有强行破坏的痕迹。他蹲下身,指尖在门框边缘和地毯接缝处细细摸索,不放过一丝灰尘的。
书桌:他转向那张巨大的红木书桌。中间抽屉被拉出半截,里面的文件被翻得有些凌乱,几份散落在地毯上。林默没有立刻去碰那些文件,而是先观察抽屉本身。锁孔没有被撬的痕迹,边缘也没有新鲜的划痕。他戴上手套,小心地抽出抽屉,检查滑轨和抽屉内部。没有发现遗留物。桌上的物品:一盏熄灭的黄铜台灯,一个墨水瓶,一支昂贵的钢笔,一个水晶烟灰缸,里面干干净净,没有烟灰。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书桌右侧——一块纯金的、镶嵌着珐琅彩绘的维多利亚时期古董怀表,静静地躺在丝绒衬垫上,在勘查灯下反射着诱人的、几乎刺眼的光芒。它就在那里,价值连城,却安然无恙。陈锋的话在脑中回响:“翻动更像是做做样子。”
林默的目光移开怀表,落在书桌左侧靠近边缘的位置。那里,一个展示着精致航海钟的玻璃柜立在那里。柜体本身完好,但林默的目光锐利地捕捉到了异常——在玻璃柜侧面靠近底部的直角边缘,有一道极其细微的、新鲜的划痕。它很短,大概只有两厘米,非常浅,不仔细看几乎会被忽略。划痕的方向是斜向下的,角度不大。他凑近,几乎将鼻尖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划痕的边缘非常锐利,不像自然磕碰产生的毛刺。他示意旁边的物证技术员:“这里,拍照,提取微量物质。注意划痕的形态和方向。”
技术员立刻上前操作。林默则退开一步,目光再次扫过整个书桌区域。翻动的痕迹集中在中间抽屉,抽屉里的文件被翻乱,但贵重物品(金怀表)和可能存放现金的其他抽屉却安然无恙。这确实像一种刻意的表演,一种企图将视线引向“抢劫未遂”的伪装。凶手在找什么?或者,只是想制造混乱的假象?
他的视线最终,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回到了房间的视觉中心——那个巨大的、停摆的壁钟。
它像一个沉默的巨人,占据了墙壁显眼的位置。黄铜框架雕刻着繁复的葡萄藤与天使图案,透着岁月的沉重感。巨大的白色珐琅表盘上,黑色的罗马数字清晰可辨。此刻,那根修长的分针和相对粗短些的时针,如同被冻结在时间的琥珀中,死死地钉在12:05的位置上。
林默走近它。近看,这钟的体量更显庞大,几乎与人等高。表盘玻璃光洁如新,映照出他自己模糊而冷峻的面容。他绕着钟走了半圈,检查钟体背面和与墙壁的接缝处。没有异常。他抬头看向钟顶,也没有任何悬挂物或线缆连接。
然后,他注意到了钟摆。
那是一个沉重的黄铜钟摆,悬挂在钟体内部深处,此刻也处于静止状态。钟摆的造型是传统的泪滴形,边缘被打磨得光滑圆润。林默的目光在静止的钟摆上停留了几秒。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萦绕着他。是它的静止与其他钟表的滴答声形成的强烈反差?还是它本身散发出的某种……过于完美的静止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