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初开,灵炁浓郁,天地人三界并立,人皇为尊,三界互通往来,然后经沧海桑田,征伐不断,人皇逝,三界闭。然有异能之士,摒凡尘俗欲潜心修行,可来往三界,大成可长生。修行人中有可通梦境者,称织梦人……”十几个孩童围绕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在大槐树下听故事,初夏午后的蝉鸣、远处偶尔的犬吠,浓浓的人间烟火。“请问老人家,这里可是桃源村?”听到一管金玉相撞之音,讲故事的老人抬头望去,一位双十年华的美貌女子作妇人打扮,三步之外站定拱手,笑语盈盈地问话。老人还未开口,旁边的孩童响亮的答道:“正是桃源村。”老人目光中带一丝探究问道:“客不是本地人吧,不知是投宿还是寻人?”女子含笑道:“我来此访友,请问可有一位琴婆婆住在此处。”老人放下心来:“是有一位,住在山脚下。”“那不知可否麻烦哪位童子带路?”说着这妇人拿出一包糖分给了孩子们,有胆小的略显拘谨,大部分孩子还是经不住糖的诱惑面带羞涩得伸手接了。老人细看来人,衣着气度不凡,且一个妇人出行并无家仆,拱手行礼应是习武或修行之人,既知道琴婆婆也应不是人贩子,故而老人放心得看着一个孩子引着女子往琴婆婆家走去。
琴婆婆的住处在村落的外围,依山而建,女子抬头看去只见远山青翠形似回龙,溪流环绕愈加幽静,霞光蒸腾平添葳蕤,古树掩映微微露出院落一角,是一处极佳之地。此时日已西沉霞光大盛,一个少年短衣打扮,迎面山上走来,背后一个背篓,左手两串鲜鱼,右手中却是几支粗壮的花枝,花苞似雪盈盈待放,旁边一条黄狗亦步亦趋。带路的孩童看到来人后挥挥手朗声喊道:“舒姐姐、舒姐姐。”少年快步而来几步到了跟前,却是一个少女,十二三岁的样子,四肢修长,布衣荆钗,头发束在头顶,见到孩童灿然一笑。只见她面部骨骼清晰,长眉入鬓,眼若寒星,鼻骨高挺,嘴唇偏薄,牙似白玉配上蜜色肌肤,虽含笑亦疏离,眸光点点若宝剑在匣。带路的孩童开心不已:“舒姐姐你家有客人。”少女见来人鬓如乌云,肤若凝脂,柳眉杏眼,身量高挑,衣饰低调却不似凡品,初看似富贵人家的妇人,然不怒而威却是上位者的气势。见她目光略带探究的看向自己,少女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似有若无,再仔细分辨时却又没了踪迹。此时院门打开,琴婆婆在门口道:“既来了就进来吧。”少女见此忙把手中的鱼拿了一串给旁边的孩童:“这桃花鱼让家人做汤给你喝。”孩童开心不已,接过鱼道了谢,欢快的往村子跑去。琴婆婆二人进到屋内临窗而坐,对云舒道:“舒儿你去洗漱一下,我这里有客人。”云舒知道婆婆这是想让自己避开,于是到了后面的屋子洗漱,然后开始做饭。心下略感奇怪,十分明显客人是婆婆的旧识,婆婆却不欲让自己知道,甚至没有见礼,但是直觉告诉云舒听婆婆的话就好。
此时临窗的妇人目光凝重:“我深知师姐离开师门近百年,并不欲卷入师门俗务,可此次若非关系师门存亡,也不敢打扰师姐的清净。”琴婆婆低垂着眼似要睡过去,好一会儿开口道:“我应下了,只是此去不知归期,你也看到那个孩子了,带着她总是不便得,需要安顿一下她。”妇人道:“我看这孩子根骨虽好却六亲缘浅,幸而遇到师姐自然是有大造化的,听师姐的意思似乎不欲让她入师门?”琴婆婆冷笑道:“若非六亲缘浅也不能来在我身边,入得师门做什么,她只要一生平安,生不过百年也是造化。”妇人略显诧异:“那她这名字?”琴婆婆道:“那是她俗家名字只是个巧合吧了!”此行最大的问题已解决,见琴婆婆不欲多说,因此上妇人按下话语不谈,顺手拿起桌上的花枝整理,只见那个孩子安安静静得端着晚饭走进了花厅,默默地摆箸,琴婆婆落座后看着桌上的鱼汤说:“筝儿你来尝尝,虽然是俗物,胜在深山溪流中的鱼还算干净。”云舒手脚麻利得摆放晚饭,见落座的客人转过头望向大门的方向,琴婆婆却只端起汤轻啜一口,客人见此也将鱼汤端起尝了一口道:“小姑娘汤做不得错。”琴婆婆神色淡淡地道:“乡野丫头粗陋得很。”此时云舒似是隐约听到有人声喧沸哭喊,不多时大门被拍响:“琴婆婆,琴婆婆救人啊!”云舒起身快步走了出去,开门后只见几个村民抬着个年轻的妇人,青衣皂裙头发蓬乱,掩不住的美艳面容布满灰白死气,口边尽是污秽之物,不断地抽搐呕吐,呼吸急促,送人的村民七嘴八舌,只道是服了毒,究竟服了什么却不得而知。云舒手脚麻利地开始催吐,一股难闻的味道弥散开,污秽中有一些苦杏仁的味道,还有未消化的苦杏仁。云舒一边催吐一边吩咐去厨房拿了绿豆汤,幸而是夏天绿豆汤是常备之物,快速灌了下去,让村民将病人抬进了厢房诊室的床上,等病人呼吸慢慢恢复了平顺,这才坐下来开了方子,拿给琴婆婆看过便抓了药,在廊下开始煎药。
有个身材圆润又十分爽利的妇人把院子里催吐的腌臜打扫干净了,正用井水清洗院子里的石板,看到云舒煎药也凑了过来帮忙,正是村里油坊的老板娘。云舒问道:“吴婶婶,这姐姐怎么就吃了苦杏仁?”老板娘叹道:“你平日里少在村里走动大约是不知道,这瑛娘命苦啊!”这女子名唤瑛娘,原不是本地人,前些年闹蝗灾跟着父母逃荒到了村里,到了之后父母就病死了,那时候瑛娘也不过五六岁。村东头方家见是个女孩儿就带了回家,说是给他家大郎当个童养媳。他家大郎长相周正,方家也殷实,原是不必如此的,可是大郎这孩子先天却有些不足,大夫说好好将养着也许能到成年,这才想到了童养媳。不曾想瑛娘在方家这几年到出落成了十里八乡少有的美人儿,且方家这大郎一日好过一日,于是在大郎十六岁上方家便把婚事办了。本来也是个好事,小两口十分恩爱,可是谁想到成婚不足一月,小两口去赶集就淋了雨,回到家大郎一病不起,拖了一个月就走了,这一年瑛娘才十四。父母失了孩子就跟摘了心肝一样,因此上就迁怒了一起去赶集的媳妇,不免严苛了起来。虽说方家家境也算殷实,可他们这样的人家断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得,除了做些针织女红,偶尔也有出门的活计,难免地抛头露面。从前瑛娘没有成婚时这么好看的小娘子多看两眼的人也是有得,但到底有个节制,可这新寡的人又年轻貌美却成了罪过,好事之徒,浪荡公子,甚至那些泼皮无赖到觉得有了可乘之机,瑛娘的日子愈发艰难起来。偏瑛娘自小失了父母难免养的胆小怯懦,自此照顾公婆,洒扫庭除,针织女红勤勤恳恳,轻易不出门这才好些。即便是这样村里那些长舌的或因自家男人偷看了两眼瑛娘的婆娘却风言风语起来,说什么瑛娘命硬,若不然怎么小小年纪就克死了父母,这大郎也是她克死的云云。也是方家父母无法接受孩子去世,便有那么几句听进了心里,就这样越发艰难的过了五六年。
后来方家二郎成亲了,这二郎媳妇却是个泼辣得,风言风语加上公婆地行事倒让二郎媳妇有了些小心思,磕磕绊绊也是有的。今日不知是怎的二郎似是与寡嫂多说了两句话,这二郎媳妇竟发作起来,在院子里打鸡骂狗指桑骂槐,暗说瑛娘不守妇道。这瑛娘无处分辩就躲了起来,却没想到这二郎媳妇不依不饶。这方家本就子嗣艰难,二郎媳妇成婚快两年才刚有了身孕,公婆难免偏心也便训诫了瑛娘。这瑛娘不声不响回到屋内就吃了苦杏仁,直到婆婆看到晚饭没有人做才发现,若再晚些还不知道有没有命。“这世道女子既无娘家又无丈夫,艰难啊!”说道此处妇人长叹了口气,看了眼云舒后又有些讪讪道:“瞧我,平日里看姑娘办事稳妥持重,竟忘了姑娘还是个孩子,与姑娘说起这些。” 复又说道:“这些年多亏了姑娘跟着琴婆婆这样的“老神仙”,医术学得也好,我们才跟着受了益,平日里谁家有个病灾得多亏姑娘照看,不然这村里人要是有个急症也是个大麻烦。”复又说起村中的琐事,后又帮着给病人喂药,是个十分热心的人。但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屋里与客人在对弈的琴婆婆捏着棋子仿佛入定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