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玫瑰 第6章 06

宴会地点定在星海岸。

纪棉也是刚刚才知道，上次在那里偶遇陈屿川，就是陈叔叔特意让他去和老板定日子。

在那里打牌，不过是因为向琛听说乔予臻要来，所以多待了会儿。

上次去时是傍晚，离开时已接近深夜，所以纪棉并未仔细欣赏沿途风光。

如今换了个时间，倒被星海岸的美景吸引了注意。

从车上下来，视线沿白玉石阶旁花海绕了一圈。

会所老板独爱玫瑰，各个品种漫山遍野。

园内挖了人工湖，碧绿湖水静谧无波。

她此刻穿着方姨为她准备的礼服，克莱因蓝，肩带由同色珍珠串成，衬得皮肤莹润细白。

长裙上紧下松很显质感，裙摆随她的动作散开，露出纤细脚踝。

纪棉很少这么招摇，但她今日是受陈屿川邀请，又顶着半个乔家人名头，少不得要顾及双方脸面。

乔予臻和纪棉同坐一辆车，下车后两人并立。

予臻啧啧称奇：“陈姨生日宴果真一如既往。”

不同凡响。

纪棉心里同样感叹。

乔叔和方姨从另一辆车上下来，靠近后方姨亲昵地拉着纪棉，帮她把碎发拨至耳后。

看她的眼神泛着温柔，摆弄洋娃娃般：“我们棉棉真好看。”

乔予臻在一旁白眼翻上天。

两人跟着长辈沿红毯一路走到宴会正厅。

入目富丽堂皇。

璀璨的吊灯从挑高楼层下坠着宝石，酒杯堆叠成塔，餐桌上摆满精致美食，宴厅四角花团锦簇。

室内琴音清脆，如大珠小珠跌落玉盘。

宴会还没开始，陈家夫妻正站在宴厅中央接待来客。

陈韵人如其名，举手投足韵味十足。

富家夫人重视保养，陈韵年近五十，眉眼看不出一丝老态。

乔叔叔拎着一家几口上前客气寒暄，双方互邀着进入厅内。

方云珍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乔予臻和纪棉。

陈韵知道纪棉身世。

寄养在乔家那几年，她没少收陈姨礼物。

但是纪棉心里也清楚，陈韵于她从来都只是面子功夫，若不是看在乔家面子，恐怕她连自己名字都懒得记。

面对长辈，纪棉乖巧地扯起嘴角，微笑着说：“陈姨，生日快乐！”

乔予臻浑然不觉双方态度，拉着陈韵的胳膊附和，什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了一长串。

陈韵乐得哈哈笑，把乔予臻拉到自己身边。

“予臻说话还是这么甜！”她拍拍乔予臻的手，语气慈爱：“好好玩，有事就来找陈姨。”

乔予臻应了声，拉着纪棉朝里面走。

这还是纪棉毕业后第一次和陈家人见面。

她日常着装朴素，此刻从头到脚华美非常，陈韵面上微笑不减，视线不动声色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个遍。

末了收回眼神，自然而然地换了话题和方云珍聊天。

纪棉听见陈韵嘴里隐约吐出‘赵乙棠’三个字，脚步微顿，被予臻一路带到宴厅侧门。

两人站在弓形窗口后向外张望，碧绿湖畔红色花枝鲜艳欲滴。

她注意到露天花厅上竟然站了一个机器人，好奇地走过去。

刚靠近，机器人显示屏就主动朝她露出萌兔微笑表情。

它的声音很软，嗲嗲地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看样子是个功能简单的服务型机器人。

阳台上人很少，纪棉挑了个位置坐下，问它：“你叫什么名字呀？”

奶萌的女娃音从机器人身体发出：“我叫段粮液，你可以叫我小液！”

纪棉想试她功能，说：“你可以给我讲个笑话吗？”

段粮液微笑：“可以。”

机器人控制面板只加载了一秒，随即立马说了个通俗易懂的笑话。

纪棉笑出声。

小机器人完成任务，笨拙地转身，往另外的方向移开了。

与此同时，乔予臻也眼尖地发现向琛，兴冲冲地叫他过来。

她手里拿了两杯葡萄酒，将其中一杯递给纪棉。

纪棉抬头，猝不及防撞入一双漆黑眼眸里。

陈屿川手里端了半杯酒，步态悠闲地跟在向琛身后。

三人都站着，她也不好意思自个儿坐下。

纪棉端着酒起身，蓝色裙摆沿小腿落下。

陈屿川倚在阳台边缘，视线不着痕迹由上到下将她看了个彻底。

乔予臻和向琛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陈屿川时不时附和地嗯一声，好似在参与对话。

但纪棉还是能隐约感受到他时不时落在远处的视线。

他意不在此，或在等人。

她们刚才进来的时候这两人都还不在，不知道刚从哪里冒出来的。

向琛看纪棉也一副神游太空的模样，无奈：“纪棉，你不会还在因为工作的事埋怨屿川吧？”

纪棉喝酒的动作微顿。

向琛解释：“面试的时候不是都说了？那个岗位是要外派的，一年有十个月不在嘉平，你受得了？人屿川是为你好。”

换言之，别不识好歹。

乔予臻明显不知道还有这茬，呀了一声：“外派？”

“是呀，去乌溪子公司做技术支持。”

“多久？”

“少说三年！面试官提出的时候纪棉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兄妹俩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将当初面试的场景还原。

纪棉是真的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外派的岗位要求。

也是在纪棉说了同意后，坐在面试席位上的陈屿川瞬间冷脸。

乔予臻理不直气不壮地帮纪棉说话：“就算不想纪哥外派，好好说就是了嘛，干嘛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把她名字划掉啊。纪哥你也是，这种小事找屿川哥帮忙说一声就行，干嘛答应去乌溪那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陈屿川从头到尾都没吭声，只有乔予臻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神色微动，转头看向纪棉，似也在等她解释。

纪棉沉默。

算了。

陈屿川伸手将酒放下，隔着面前两人朝她招手。

乔予臻和向琛对视，知道陈屿川有话要说，向琛识趣地把妹妹拉走。

纪棉看了眼骂骂咧咧离开的予臻，放下酒杯走到他身边。

陈屿川倚着阳台，抬手将衬衣纽扣稍敞，等她走近，抬手抚过她垂落的发，指背从她右侧耳畔滑过。

说话漫不经心的，哄猫儿一样，“一点小事值得气这么久？被人为难也不知道开口找我。”

和之前故作疏离的态度不同，从昨晚起，陈屿川对她的态度就有所缓合。

或许是发觉纪棉在被他冷落的日子里过得不那么顺心如意，所以生出了些许怜悯。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一贯清冷的脸渐露温和：“简历我给人事部了，面试还需要走个过场。来嘉科吧，你的天赋不该就此埋没。”

纪棉心间微颤，就要动摇。

宴厅中央忽然掀起波澜。

两人闻声望去。

赵乙棠不知何时到了，宴会主角陈韵女士此刻正拉着她的手，姿态亲昵地向众人介绍。

她不亏是当红明星，拖尾羽毛披肩搭配紧身长裙，从头到脚包装得无懈可击。

这身装扮极其考验身材，宽松披肩若穿在别人身上只怕像是披了一床被子，但在她身上反倒慵懒味十足。

她站在陈韵身边，两人顶着同样倨傲的神态，亲昵得像一对亲生母女。

陈韵很重形象，最厌别人和她攀亲染故，但她对赵乙棠明显态度不同，恨不得直接宣布她的儿媳身份。

纪棉回头看陈屿川。

他没给纪棉一个眼神，直接走到陈韵身边。

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但陈屿川再抬眸时，赵乙棠已经熟稔地挽上了他的胳膊。

纪棉眨了下眼，压下鼻尖酸涩，视线向外远眺。

你在期待什么啊。

阳台离宴厅很近，陈韵嗔怪的声音几乎毫无阻隔地传进纪棉耳朵里。

“是啊，是我们屿川女朋友。”

“热搜？我没看过。我只知道屿川为给她表白包了一座海岛，光订玫瑰就花了不少功夫。”

“乙棠和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我不喜欢她喜欢谁？”

有人问到赵乙棠工作室出的声明。

她笑着解释：“经纪人说公开恋情影响事业，反正屿川也不在意，先出个声明应付粉丝。”

“这样啊。”旁观者打趣：“陈少还挺支持女朋友工作。”

陈屿川应了一声，声音淡淡的，辨不出几分真心。

他人站在陈韵和赵乙棠身边，眼神却时不时落在露天阳台的那道背影上。

应付完客人，陈屿川抬脚要走，被陈韵叫住。

他表情寡淡，回头看了眼站在一边的赵乙棠，蹙眉：“你怎么过来的？”

赵乙棠一贯骄矜，即便此刻被陈屿川下了面子，脸上的笑也没半分破绽。

陈韵出声维护：“我邀请的，你有意见？”

她压下声量：“热搜闹得沸沸扬扬，别以为我不知道。声势浩大公布关系的人是你，这才多久你就厌了？”

陈屿川没有说话，赵乙棠看母子俩剑拔弩张，停了几秒才打圆场。

“阿姨，我和屿川就是闹点小别扭。”她温和地上前拉住陈屿川：“您放心，我们心里有数。”

陈韵表情这才稍缓。还想再警告声，意识到周围人多眼杂，硬生生忍下。

一会儿功夫，乔予臻竟然到了湖畔花园，遥遥地朝纪棉招手。

赵乙棠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纪棉不远处的位置，对方明显没注意她。

纪棉放下酒杯，准备去湖畔和予臻一起，刚要离开，就听见赵乙棠的声音。

“你给纪棉说了让她进嘉科的话没？”

纪棉身形顿住。

紧接着又听赵乙棠说：“我知道你不喜欢为了外人假公济私，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嘛，就当为了我和予臻好好相处，卖她个人情，行吗？”

“……”

原来是这样。

纪棉浑身僵硬，似有一盆冰水兜头而下。

她不敢再听，磕磕绊绊地从花厅下到湖畔，极力强迫自己忘掉刚才的话，微笑着走到乔予臻面前。

过来才知道乔予臻在花坛里发现了一只摔倒的机器人。

机器人身上带有万盛科技的logo，但是据纪棉了解，目前万盛科技已售的机器人里面没有这一款。

乔予臻兴奋得很，拉着纪棉就吐槽：“这只机器人好聒噪。”

确实聒噪。

纪棉还没靠近就已经听见了它叽叽喳喳的声音。

【我摔倒了呀，快把我扶起来。】

【我摔倒了呀，快把我扶起来。】

【我摔倒了呀，快把我扶起来。】

乔予臻笑得捂着肚子和它对话：“你太重了呀，我扶不动。”

机器人嗲嗲的童音传出：【是台台太胖了吗？】

予臻点头：“是的，你太胖了，以后少吃点。”

机器人显示屏露出困惑表情：【可是台台不吃饭，台台充电的呀！】

纪棉看它躺着太可怜，和予臻联手把它扶起来。

机器人一秒变微笑脸：【谢谢姐姐，麻烦姐姐帮我把小脸擦一下，我是会所工作人员，要注意个人卫生。】

不止予臻，就连纪棉都没忍住笑出声。

纪棉问它：“你叫台台是吗？上面那个机器人叫什么名字呢？”

机器人：【我叫段茅台，你可以叫我台台！上面那个机器人是我妹妹，她叫段粮液。】

纪棉：······

什么奇怪的名字。

一直到机器人台台离开予臻仍意犹未尽。

“纪哥，我现在能理解你为什么偏要学习人工智能了，这玩意儿还挺有趣！”

纪棉心思可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人工智能是研究、开发用于模拟、延伸和扩展人的智能的一门科学。

未来那些繁重、重复、没有创造性、艺术性的工作将会被人工智能逐步代替。

从她接触人工智能开始，外公就告诉过她，人工智能在促进人类社会进步、经济建设和提升人们生活水平等方面的作用会越来越大。

国内外人工智能经过多年的发展，已经在多领域实现商业运用。

而她踏足人工智能领域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能创造出可以保护人类，替代人类去做危险系数较高的工作。

例如救援机器人。

过了许久，才陆陆续续有人从宴会离开。陈屿川作为陈家独子，自然要代替父母送客，赵乙棠跟在他身后。

送完客人回来，发现乔家人也准备离开。

方云珍去花园把两人叫来，一直到正厅。

陈屿川想起刚才问纪棉的话她还没答，叫她留下。

纪棉回过身：“有事？”

陈屿川从赵乙棠身边走过来，看了眼乔予臻兄妹，下巴朝她抬了抬，“我送你回去。”

“不——”用。

陈屿川已经率先走了出去。

赵乙棠神色倨傲，语气淡淡的：“去吧，屿川有话给你说。”

纪棉看了眼陈韵沉下的脸，无奈叹气。

眼看陈屿川越走越远，只能和予臻交换眼神，随即跟上他的脚步。

天色渐暗。

停车坪稀疏停了不少豪车，陈屿川走到一辆蓝色超跑前站定。

车身和她裙摆的颜色倒莫名相衬。

陈屿川理所当然打开副驾的门，纪棉沉思片刻，毫不犹豫坐到后面。

他看着纪棉的动作，没说什么，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

车内一片死寂。

陈屿川坐在车前，什么也没说，过了好一会儿才启动车子。

予臻给她打了个电话，纪棉接起。

对方问纪棉有没有上陈屿川的车，纪棉答了句正在路上。

紧接着又聊了几句，挂断电话。

陈屿川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

在此期间，他的电话也响了几次，可他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谁都没理。

车子从山上开了下来，驶进市区。

他没送她到家，车子在南江停下。

水声、风声此起彼伏。

陈屿川开门下车，懒洋洋地倚着车门，等她主动走到自己身边。

纪棉吸一口气，乖乖过去。

陈屿川从来做什么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张姐总说纪棉做事滴水不漏，但她自觉和陈屿川比起来自己简直不堪一击。

最起码她从来都是被动的那一个。

陈屿川眼皮稍抬，午间的话题被重新摆出来，他松了口，直接说：“面试不用你去了，这几天散散心，休息够了直接到嘉科报到。”

“……”

她没说话，陈屿川眉梢微蹙，身子从车上站直，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身上。

默了良久，问：“你有别的想法？”

纪棉缓缓点头。

这点出乎陈屿川意料，他一直以为她这一年努力比赛，是为了二次进面嘉州科技。

江边灯光很暗，一闪一闪的，灯火旁还时不时有虫蛾扑腾。

纪棉就站在灯下，纤瘦的身影和夜融为一体。

她垂眼看向地面，不敢和他对视。

小姑娘有别的想法很正常，只是他认为嘉科是她目前最好的去处。陈屿川瞧她片刻，确定纪棉不会低头，才问：“你想去哪儿？”

“淮序，万盛科技。”

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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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