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渐起,雪意化了冷似锥心刺骨般往人身体里钻,本就弥浓的雪夜因着忽然恶劣的天气发出阵阵野兽般嘶吼声,林栀端坐在马车内,忽地感觉眼眸昏暗——
唉,她置若罔闻地轻叹两声,约莫,是她的盲疾又犯罢。
窗外呼啸寒风如刀剑般往人心底轻扫,忽地世间陷入黑暗让她没来由慌乱几分,然却是目未明耳先聪,她近乎将耳朵半贴窗柩,却还是只得听见寒风呼啸之声。
外先静的可怕,她心下没来由地慌乱起来,总觉着这安静气息下一切都暗藏玄机。
这来自女子天生预感征兆让她不自觉将手攥紧,小蝶先前已提前返了林府传信,若真是遇上什的事,她还需细细泰然来,恐不能将盲疾现于太后大娘娘面前。
然外面除了冰寒雪风呼啸再无旁的繁杂噪声,林栀没来由地恍然,总觉着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静则生变,她掀开帘往外探去,然下一秒,却被远处一则利箭擦过左肩。
“啊——”伴随霁月一声尖叫,周围声音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
“有刺客!”
“保护将军,保护娘子!”
“小心!”
四周铺天盖闹喊声一片,林栀却在这份杂然中生出些许镇静来。
既是刺客,无非是冲着赵琰同她其一,先前从樊楼离开时霁月姑姑并未表现异常,想必现下对于这刺客也是十分惶恐的,想到刚才她那声刺耳尖利的叫声,只怕是并非太后大娘娘身边人的行事作风罢。
只是想到刚才那人先头将长箭指向她心口处,若非方才忽地探身出来,只怕现下已然是冷尸一具,看来这并非朝堂之争,而是直指她。
可眼下知晓她身处何处便只有几位近亲之人,刺杀她,一无财得二非命贱,除开不日后她便为将军夫人,实在想不出有什劳什子的旁门佐证,只见她轻轻叹了口气,觉着这后边下命令之人实在是愚蠢之极。
先不说这桩婚事是官家做主,便是赵琰,如今也是奉诏领命在身,虽她算不得什么世家贵女,这件事却也是实打实板上钉钉的。
这刺客不论从起因还是结果都全然找不出个所以然,林栀想了想,只觉得他应当是受人指使,可想刺杀她实在犯不着用这般蠢笨的办法,想必这刺客身后的主人胸襟谋略全然有限,嗯...
许是他的倾慕追随者罢。
这样想着,倒是能将事情很好地代入罢,一个钦慕已久的女子好容易盼到心上人归来,没曾想,他却是领命要娶旁的人为妻。
嗯...这事儿若是换作是她,也是全然失落至爱极生恨罢。
也罢,镇国大将军在京城姐儿口中一贯是梦中情郎,眼下自己倒是毁了万千人美梦许许,想来今后在那圈命妇贵圈里也少不了要挨唾沫星子的,罢罢,若是不小心得了便宜,她是知道可千万恐不能卖乖的。
“娘子,姑姑,可还安好?”赵琰稳稳沉沉的嗓音宛如清风明月般顷刻便将前路照亮,听着他声音,她心头忽地生出一股子安全泰然气力,这股气力仿若昙花一现般出现又消弥,在这冬夜弥浓里,竟让人错愕又不急。
赵琰知晓先唤娘子是不对罢,可他方才寻不见她时总是心头慌乱,这么多年征战沙场恐也未有此感,如此一想,深觉心底不知何时已将她装了去,只是现下朝堂如此动荡,他同她又是否能得个相伴终老的完美结局罢。
想到这里,赵琰已然踱步上前,明明她在那扇车帘后,他竟不知何的生出不敢掀开的怯懦心情。
他抬手,发现一向手握刀剑无眼的手恐有天也会因一人颤抖,他敛下眉,似将这无端哀怨同寒气一道散去。
马车内两人惊魂未定,林栀虽是心下自有思量考究,可终究也是一介女流之辈,况从前她在深宅内院斗的是心机城府,如今真刀弄剑,自也是怕的。
“将...将军,臣女无事。”
不知怎的,她忽地想明眼看看他,不为别的,只为那一瞬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泰然。
察觉面前蹲了人,林栀敛眉细细嗅了嗅,檀松雪散,是他身上一贯独有的清苦冷冽气息,她眉间的防备颤抖化了化,似试探似肯定地婉着嗓音问:“可是将军来了?”
赵琰不自觉眉心微拧,看着面前这个明眸失焦的姑娘,鼻头没来由地酸楚泛疼来。
他未言语,只是抬手将那双攥紧衣袖用力的已有些发白的手抽出来,他将自己温凉清绻的手置于她掌心,似颤抖似心疼般开口道:“栀栀,是我。”
想到刚才她灰暗面对周遭一切,他将她冰凉的手置于左脸,“栀栀,是我,对不起...”
赵琰嗓音带着一丝颤抖的酸楚,她有些琢磨不透,只听得他一遍遍重复:“栀栀,我来晚罢。”
或许在这夜之前,她也有想过同他相敬如宾平淡安稳渡完此生,但在此时此刻,在那个看不见雪夜望不到前路的寒夜,她也是忽地想同他叙一叙从前的。
最重要的,她想同他说一句:将军,我在这里,你未来迟的。
刺客已然被制服,赵琰身边且不说跟着隐卫,便是身后几个浓眉厉目的随士,也是同他一路征战杀出来的。
“说,究竟是何人指使你刺杀夫人?!”
马车外,轰然响起几声凶狠质问声,霁月姑姑吓得不轻,赵琰替她点了安神穴,现下已是沉沉酣然。
“栀栀,可是...又看不见罢?”
林栀失焦的眸星点,鼓弄眨几下依然是昏暗一片,索性敛了眉低低然,赵琰忽地将她拥入怀中,似诓哄似心疼般温言道:“栀栀,若是现下你后悔,只当是还有的选。”
忽地万籁俱静,仿若世间只剩她同他二人般,她忽地释然浅笑,心下却莫名生出一股悲哀来。
只听她声色淡淡,宛透过他在说给其他旁的什的人,“将军,你知道吗,恐我别无选择。”
我别无选择,就像这飘零寒凉的一生。
赵琰自是明白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想说什么,却被她长吁轻叹止住,“将军,臣女这一生,总是在被选择。”
“好容易自己同自己做主一回,却仍是逃不过此生被选择的宿命罢。”
“若是将军心有所属,自当可与臣女分说清明,我...”
“也并非那蛮横不讲道理之人罢。”
忽地从姑娘倔强唇里冒出这几句,倒是实在叫赵琰意外。
从他第一眼见她,便总是被这姑娘身上莫名傲然吸引,他抿唇轻笑,原想不明白这股傲然究竟所谓何,现下想来,倒是同她说这话时的神态是一般模样罢。
他颔首细细打量起怀中的人儿,浅眉淡眼,温挺的鼻梁似总给人难以接近的疏离温凉感,偏那双失焦释然的眸子泛着清倔,宛如冬日傲气使然的雪松腊梅,总叫人忍不住想伸手又缩回罢。
大抵她身上那股傲然劲劲的错觉便是这股子气节。
赵琰心中错愕,似乎很少能从一个姑娘身上见到气节,这种未见雕琢天然的气节总令人忍不住想窥探一二,偏她还总是时刻抵御防守,更重要的,恐是总误会他。
他薄唇轻启,在含着万般缱绻轻柔的笑意中,徐徐开口道:“娘子,我何时同你说我心有所属罢?”
林栀心底一窒,虽这些年对于男女情爱之事莫不感兴趣,但也并非全然不了解罢,想到小蝶从前最爱看的那几册画本子...
“莫不是将军有何的别的嗜好罢?”
...
断袖之癖止于口,这实在非她一个未出阁姑娘恐能说出口的,只是若是赵琰真如话本子那般,他又为何对自己这般好罢?
莫不是...莫不是用来遮掩什的?
赵琰含笑带意的眸里携着几分无可奈何,“栀栀,自不是你想的那般罢。”
林栀点头,心下暗暗松了口气,正静然时,便听见马车外传来声音,“将军...这事儿...怕是有些棘手。”
赵琰眉心轻拧,想到那刺客颤颤巍巍的模样,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何人指使这般蠢材来做这事儿。
只是棘手,莫不是牵扯上那些人罢。
罢,即是棘手,他便亲自审就是了。
他将林栀扶坐到棉榻上,“栀栀,刚才那想要置你于死地的歹人,你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
这还是她第一次将旁的人命握在自己手心,她莫名将那个未曾谋面的歹人脸换成了林庸、梅林等一众人,不住在心中反问自己若是有天掌握他们生杀大全,是否会如同他们般将人命视作草芥。
可她不愿欺骗自己,尽管此刻犹豫,但她明白是想的。
若是人命真可如草芥,她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般,将从前受得困苦危难如数奉还罢。
可如今她同他是一个人,她虽明白他是极好的人,可总是不能辜负他的好,哪怕不能辜负他对她的好也罢。
她也得好好为着他考虑的。
“将军,不若我同你去一道会会他罢。”常言道士可杀不可辱,她虽是不愿在这样见不着光的日子草菅人命,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谁说折磨人只有将他一刀剜剐的法子罢。
赵琰眸色沉沉,虽现下他们将歹人制服罢,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还是十分担心她接下来的安全,若是那歹人身后还跟着其他什的人,若是她不小心从他身边走失了...
赵琰拧眉,“娘子,如今现下并非绝然安全,我担心你如今犯了盲。”
林栀将赵琰剩下的话堵在嘴里,“将军,若是你不想我后悔,便让我同你一道去吧。”
嗯...
怎么有种被算计的反客为主来。
明明这话是他说的,怎的现下做选择权的也变成他?赵琰敛唇,将视线落在林栀镇静自若的脸上,无奈婉言道:“罢罢,只是你这一路不得松开我手罢。”
“若是为着这么一个全然不相干的人失了娘子,往后我可要打着醉里单身汉的日子罢。”
赵琰难得说笑,林栀却无奈得紧。
她只是眼睛看不见,并不是三个月大般的奶娃娃,可眼下也全然不是两人斗嘴时候,只得敛眉婉声道:“将军放心,自是一步都不会离开你的。”
下了马车,两人一前一后立于黑衣歹人前。
林栀看不见,赵琰却是将人瞧得十分仔细,“小小年纪,那人到底花了多少钱让你这么胆大妄为,况骨骼都未见成熟,可是家中缺钱?”
“五百两。”
林栀心下骇然,她的命何时这般值钱罢?五百两?她要花多少时间开多少铺子才能赚得回来罢?
赵琰鼻息冒出一声冷哼,“不若你将那人告诉我,我给你一千两如何?”
嗯...
林栀想了想,若是有人敢给一千两让她杀个人,她就是胡乱撒泼也要让那人丢脸死,然下一句,歹人嘴里吐出一句话让两人都呆住了——
感谢追读~~~宝宝们今天我去拍照啦,emmm更的有点晚,不过蛮喜欢这章的情感戏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