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一边的林府也是鸡飞狗跳闹开锅般。
三日前,林栀留下一封白纸信便销声匿迹,林庸派了人去寻却是迟迟不见回信,自至昨日,他才从大娘子哪儿知晓林栀去了何处。
林府,金玉轩内,香氲四起,大娘子本是顾老太师幺女,如今现下又得了个高进中举的儿子,虽比不上朝廷命妇豪门亲眷,却也实打实在京城名门望族凭着这几桩喜事长了脸。
如今寒冬腊月,顾大娘子好大喜功,如今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的,连着路边流浪狗也是不肯放过的。
只是叫人疑虑并非她对林栀态度的千变万化,而是连着这朝廷官吏都打探不出旁左消息,她究竟是从哪儿得来。
“奇了怪,顾玉初那蠢猪怎会突然对林栀那个死丫头上心罢,翠屏,你说这里面可是有什的猫腻罢?”
静怡轩内,梅小娘坐卧床榻前细细回味晚膳间林庸一番话,听意思,约莫是顾玉初想将林栀那丫头过继到她名下。
顾玉初本就只得林儒一个儿子,若是将林栀那死丫头过继她名下,那倒是真正儿女双全来,更何况林栀那丫头,怎的从爹不疼死了娘的丫头变成正经嫡女,想到这里,梅林心底愈发窝火。
翠屏跟在她身边多年,自然明了她拧眉皱眼所谓作何,只见她将金丝楠木案桌上的雪窝莲子羹递来,敛着嗓音笑道:“小娘,我瞧着顾大娘子恐是怕那死丫头在国公府胡言乱诌罢,你瞧这么些年,她何时去过后苑,想必是为着主君考虑,小娘恐是多虑罢。”
翠屏这般分说也并非全无道理,依着从前大娘子对她刁难那死丫头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若非是触及自身利益,否她是绝不会站出来维护零星半点儿罢。
细细想来顾玉初这般行事,定是碍于官家颜面,何况国公爷也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如此说来,倒是叫我花了钱成全了她们?”
梅小娘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明明是自己又是送钱又是打点,现下想来倒是全为这两人做嫁衣了。
“棠姐儿呢,要不是这死丫头叫林栀那丫头撞见与人私奔这等糗事,静怡轩如今哪儿会落得这般田地。”梅小娘气急,言语间全然失了往日舞眉弄袖的雅然风度。
翠屏眼珠一转,立马谏言谄媚道:“小娘不必忧心,国公府是什么地方,那丫头从小未曾学勉管家之道,连着大字也不识几个,前不久我还特意拿了纸书去试了呢。”
梅小娘掩唇轻笑,将饮尽的汤蛊递了过去,“也是,想她定是要在国公府闹不少笑话的,到时候咱们再请主君将棠儿送去主持家道,主君自是能明了还是咱们棠姐儿可靠罢。”
“小娘说的极是,现下咱们先忍耐一番,料她金玉轩也得意不了多久,不过想到那丫头用着上好”澄心堂纸”①却送来张空的,属实可笑呢。”
经翠屏这么一点,梅小娘笑得盈盈袅袅,她往前摇曳两步,抬了玉手掀开软烟罗纱镌的床帘,由着丫头们服侍宽衣地卧上去罢。
翠屏见着梅林睡下,这才将暖盆里的炭火灭了些,“小娘,今日点的降真香②,是主君特意送来那款凝神安眠香。”
“嗯...”围帐里传来一声气吁微弱吟声,听着仿若困顿至极,浅浅了声倒是如酣中少女般令人着迷。
然则林府另一边金玉轩内,却是另番模样。
林庸同顾大娘子端坐圈椅上温脚,实则是天寒冰凉的,大娘子不知从哪儿寻来修养生息延年益寿的法子,这才叫人把他请来一同享受罢。
温水裹着热气氤出阵阵水雾,屋子红罗炭熏得暖意十足,林庸背靠圈椅,舒缓惬意间已有丝缕困意袭来,偏大娘子今夜还特意叫人点了难得一闻的安神香,林庸缱绻微眯双眼,隐在水雾朦胧里瞧她,竟也有番别样情趣来。
大娘子今夜并不是实打实同他来叙情念旧的,她朝身边立着的采环使个眼色,主仆心意相通,采环很快便叫早已备好的东西从门外拿了进来。
“主君,这是顾老太师特意寻人替大娘子打的珐琅琉璃金邬盏,听得主君喜好茶道,又特意叫人做了一套送来。”
采环说着便将东西递上来,一句“金邬盏”倒是叫林庸昏昏欲睡的困顿了无,他往前端坐前移些,只见玉器在寒光月露下泛着温润骅光,实在是名贵斐然。
大娘子从林庸脸上嗅出几分好说话的神色,她嘴皮动了动,声调从容浅婉道:“官人现下也算是朝堂新贵,儒哥儿如今也算熬出了头,往后官人也用不着日日这般辛劳罢。”
这么些年夫妻恩情,林庸自是知道自个儿大娘子是个什么性子,他冷下脸朝她睨了眼,言语轻讽:“你有何事便只管说来便是,如今我与你也算老夫老妻,怎的还在我面前学起惺惺作态来?”
大娘子没好气地嘟囔,心底埋怨我这还不是学着你最偏爱的梅小娘,可面上却是神色如常,俨然端出一副世家贵妇傲气来。
林庸发笑,又不禁觉可爱,往旁地挪了挪,开口道:“大娘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免得良宵苦短夜长梦多罢。”
他言语间流露的温情让顾玉初些许恍然,想到两人相敬如宾多年,如今难得遇上这般好时候,是如何也不愿因着旁事将感情耽误得。
“官家赐婚乃是这汴京多少人达官贵人也得不来的富贵,我想着如今我膝下只有儒哥儿一个,不若就叫栀丫头过继我名下,她有了林家嫡大小姐这层身份出嫁想来也是能更体面些罢。”
林庸眉眼间的温情忽然凝住,他抬眸重新将面前这妇人细细打量一番,思忖间,似自言自语道:“栀儿原也是嫡大小姐的命罢...”
大娘子一听,脸上欢欣温言神色荡然了无,她愤愤地瞪着林庸,眉目拈上几分气急败坏。
“罢罢,我明日就领着儒儿回娘家去,省得这些年你总心念亡妻,”言语间便要净了脚要往屋内走,林庸言笑:“玉初,怎的我同你夫妻多年你还不了解我罢。”
说着,便将爱不释手的茶盏放下诓哄妻子,“我知这些年属实委屈你罢,明日我去寻了母亲便将栀儿过继到你的名下,也好为你凑得儿女双全一个好字不是。”
顾玉初这才止了怨意,笑盈盈地替他宽衣。
林栀在同赵琰去往国公府的路上收到这个消息,心里也是十分高兴,她忍不住走到赵琰身边,微微踮脚俯至他耳畔边,“将军,我嫡母同意了。”
冬寒夜雪,忽地不知从哪儿落了一处积雪,干枯的枝丫被这簇雪砸的轻闷哑然,只留得她一声惊呼,宛如受控小羔羊般。
“娘子,便是这般欣悦也要小心积雪才是。”赵琰动作轻缓温柔地替她头顶雪霾理净,他眉角弯下,清亮深邃的眸子不自觉盛满笑意。
林栀听得他话里话外打趣意味,没来由地耳根一红,言语间也不自觉沾了些娇意:“将军莫要拿我开玩笑了,现下我是同将军来讲正事罢。”
赵琰忽地爽朗轻快一笑,皑皑雪夜,他的笑声宛如晨同曲乐般让人如沐春风。
“啧啧,娘子真当无趣,在下不过是同你使趣,”他身子往前探了探,似是故意想同她挨得近些。
“这若是到了婚礼那日,指不定是我手下那些弟兄兵卒要来闹上一闹,到时...”他忽地凑到她耳边,用只得两人听见的暧声暖语诱哄道,“娘子可别再脸红给旁人看罢。”
他忽然玩心大起,“因着,约莫我也会吃酸醋罢。”
远处皑皑白雪忽地清晰渐了,林栀听见空气里寒风呼啸的声音,只是吹向身旁那瞬间,竟格外温柔。
霁月姑姑在马车等得些许不耐,清着嗓音端问:“可是犯上什么难罢?”谁曾想两人声色齐齐,皆是道:“不曾的。”
两人为着这份默契再次相视而笑,天地万物似在这一瞬间失了颜色分寸,林栀缓缓移至马车前,回头的那瞬间,发现他也正在看她。
冬夜飘零,从此灯火阑珊处,她也有了家。
马车内,霁月姑姑不断同林栀讲些妇道常伦,林栀自是从小在书中念过熟得,一边应和着一边思量大娘子着人替她带的话。
“高山仰止,方知才疏,三人同行,自当是左右为师②”,林栀轻笑,只怕是这左右为师,远不止不尽如此罢。
其实她同将军命人送了两份信笺过去,一封是留露明前,另外一封,则是专门由将军差人送到大娘子手里罢。
常言“敌人的敌人便是友”,她知大娘子并非真的厌恶痛恨她,但对于梅小娘,她却是实打实想发卖送走的。
毕竟当年梅小娘害得她痛失爱女且勇不能生育也只是落得罚俸半年有余罢,想到这里,林栀又止不住轻哼冷笑,之于林庸,儿女性命在他眼里向来微小渺茫,只可怜她母亲从前苦挨那些时日,也依旧是没能在瞑目前见到他最后一面罢。
林栀眼里一闪而逝的痛苦挣扎叫霁月瞧了去,她唇角微抿,像是掌握倒什的情信外因般,忽地笑吟吟道:“老身记得,大小姐的生母原是国舅爷的书相罢?”
她猛地抬头,在那双鹰利嘲弄的眼神中,恍然忆起一桩不堪回首的往事——
①澄心堂纸:始于南唐,是南唐皇宫有一处藏书之所,命唤“澄心堂”,由此处精制出来的特殊用纸即“澄心堂纸”,也是古代帝王的宫廷御纸。
②降真香:道家第一名香,又名紫藤香、降香,又名鸡骨香,取自豆科黄檀属植物根干部的芯材,香气强烈持久,有良好持香作用和挥发较缓慢的特性,常与其它香料一并使用,使香气更加纯正,被誉为“诸香之首”,道教用之较多。
感谢追读~
1.宝子们,昨天去朋友家吃了酸汤牛肉火锅,回来太晚沾床就睡啦~今天补上不上,以后更新时间在7-8点,要是没更说明今天没有啦~~~
2.这本文会穿插一些倒叙,主要是会跟大家解释一下栀栀性格这样的原因,大家慢慢看,有什么可以在评论区提出来噢~
最后,天气渐冷,望多加衣别着凉啦~[猫头][猫头][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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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