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忱忱 第3章 道别

夕阳西下，一人一狗，你追我赶的，很快便到达陈姨家。

因为两家平时多有来往，旺财直接就冲了进去。

许之枝没拦住，也就站在门口没动。

倒是陈艳茹出门，看见了许之枝，招呼她进屋里头坐着。

“陈姨好，我就先不坐了。等明浩哥出来了，我们还得带着旺财到处转悠呢。”

她此时还在戴孝，近来并不适合上门。

虽然陈姨不在意，但她得多注意些。

陈艳茹看着眼前衣着简朴、素白淡雅的少女，理解地点点头，没有继续强求。

不过，这不妨碍她和小姑娘唠嗑几句。

“那你可得再等一会儿了，你明浩哥啊，还在洗碗呢。”

说到这个，许之枝也忍不住抿嘴浅笑。

在唐家里，负责洗碗的一共就两个人，一个是唐叔，另一个就是唐明浩。

而陈姨却是从不动手的。

她的原话是：

“一家人也要讲究一个分工明确，公平公正。你们一老一小的，做菜难吃，炒菜就是给糟蹋了。我心善吃点亏，我来炒菜。但既然我已经做了主厨，那更不能是我洗碗了。因此，洗碗这份工作，你们父子俩自行安排。”

于是，不敢怒也不敢言的唐叔和唐明浩，就这么成功地上任了洗碗工。

然而，偏偏唐叔又是个人精，会通过各种法子来和儿子比赛，使得唐明浩被迫认输，从而避免洗碗。

可这却苦了唐明浩，跟职位“晋升”了似，几乎成为唐家专职洗碗工。

对此，许之枝只能深表同情。

“明浩哥还是这么勤快。”能够始终坚持和唐叔进行比赛，然后输了又洗碗。

听到这话，陈艳茹简直都要捂嘴哈哈大笑了。

“你呀，这话要是被浩儿那小子给听到了，他准能跳起来……”

“什么听到？你们是在悄悄说我坏话吗？！”

少年的声音响亮又清澈，仿佛一道光束般明亮照人。

“谁说你坏话了？你妈我正和枝枝聊得起劲呢，你打一边玩去！”

面对儿子眼神里的质疑，陈艳茹想翻白眼。

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

少年一般的年纪，明明五官端正且浓眉大眼，看着挺像个阳光开朗大男孩的，怎么一说起话来，整个人就透露着一股子傻憨样呢？

陈艳茹十分不解，却又不得不承认这就是自己的亲儿子，然后宠着。

“好了，时间不早，我也不打扰你们俩小孩叙旧了。快玩去吧。记得注意安全。”

说完，她自己也往门外走，似乎是要去邻居家串门。

而随着陈艳茹逐渐走远，两个少年人也开始往另一条大路走去，同时，身后还缀着一条小尾巴。

“小枝，我妈真没说我坏话吗？”

唐明浩仔细想想还是感觉十分不对劲，忍不住问道。

他太了解自己的妈妈了，人美心“善”，嘴也蔫坏。

然而，许之枝自然不会说真话。

何况，陈姨那更像是一个吐槽，不算坏话。

“没呢，陈姨是在和我说去锦城之后需要注意的事情。”

“噢噢，好吧，那是我……”想多了。

“等等！”

才反应过来的唐明浩，一脸震惊。

“什么？！”

“你说你要去哪里？”

“不对，你为什么要去那里？”

“你和谁去？”

“你不回来……了吗？”那他怎么办？

因为今天周五，学校正常放假，唐明浩也是刚回家不久，而他，还没把这一周自己特意为许之枝缺课做的笔记给她……

怎么短短几天的时间，他最好的枝妹就要和自己分别了？

少年言语急促，神情慌张，像是一个突然被抛弃的小孩。

可站在他对面的许之枝，目光却始终温柔，白皙姣好的面容上更是一片平静。

渐渐的，唐明浩也止住了话，表情怔然。

其实，他在学校里也有想过，许爷爷如今已经不在，那剩下的许之枝该怎么办？

自己一个人在家继续读书吗？

还是，跟随着许叔叔离开？

虽然许叔叔很少回来，甚至也早已另外成家，可他，到底是许之枝的父亲。

也是如今，少女唯一的亲人……

见少年终于不再激动，许之枝才斟酌着开口。

“明天早上，我就要出发了，目的地是F省的锦城。另外，我爸也已经给我办理了转学，之后……”

她有些停顿：“之后，就不能再和明浩哥你一起去上学了。”

你别伤心。

看着因为自己的话，变得更加难过的唐明浩，许之枝无声道歉。

这个占据了她十几年时间，如同她亲生哥哥一般，无私照顾她、保护她和陪伴她的少年。

此情此景，好似与前世重合，一样的苦涩与不舍。

可当时间与距离开始插足，没有人能够保证再见如初。

何况，还是两个才半大的少年人。

“汪汪——”

因为两人站着不动，旺财也跟着在原地打圈。

不希望气氛太过沉重，许之枝扬起嘴角，笑着转移话题。

“对了，虽然我要离开这里了，但有一件事情我想要拜托明浩哥你。”

少女面如娇花，言笑晏晏。

好似这次分别不过是一次短暂的分开，相隔几天之后他们就又会再见。

唐明浩难得沉默，艰涩开口：“你说。”

“帮我照顾旺财，可以吗？”

许之枝低头，看向此时此刻还在无忧无虑，毫无察觉地朝着他们撒欢的旺财，眼眸闪过些许落寞与忧伤。

“锦城……太远了。我希望它可以留在这里，永远自由，永远快乐。”

少女的语气平稳，似乎只是简单的在为旺财祈佑。

头脑混乱的唐明浩无从辨别，只能呆呆回答：“好。”

“谢谢明浩哥。”

之后，两个人跟着旺财走走停停，都安静的没有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许之枝准备告辞。

她先是蹲下身，也不管旺财听不听得懂，就开始念叨，让它以后要听明浩哥的话，按时吃饭，不许乱跑，不要让她担心……

一旁的唐明浩也在听着，他其实还是有些恍惚。

明明分别在即，他心里也有许多话想要说，可嘴巴却像是被上了一把锁，怎么也打不开。

许之枝最后轻抚了一下旺财的脑袋，随后站起身，不再去看那只眼神懵懂的大黑狗。

她下沉的目光缓缓抬起，与少年复杂的目光相撞。

许之枝眉眼弯弯，笑容再次绽放。

“那么，以后旺财就拜托明浩哥你了！”

“青春匆匆，但友谊恒久。无论未来的日子里，我们是否能再相见，你我都要各自保重。”

“晚安，明浩哥。”

唐明浩仍旧没有说话，眼神只定定地看向许之枝。

感受到他身上的悲伤，许之枝思考片刻。

突然，她向前迈进了一步。

少年的目光也随之而动。

少有的，她张开双手，轻轻地拥抱了一下眼前的高大少年。

双向传递的触感很是温暖，却又转瞬即逝。

许之枝收回手，转身离去。

“汪汪——汪汪——”

听着身后旺财的叫声。

许之枝没有回头。

然而，就在她即将要消失在唐明浩的视线里时，少年突然双手放在嘴边，遥遥大喊。

“我们一定会再相见的！许之枝，你要照顾好自己！不然我克扣旺财的伙食！”

响亮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一遍又一遍，尤显坚定。

许之枝停下脚步，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

她回头，望向已然有些模糊的高大少年和大黑狗，轻声回应道：“知道了！明浩哥。”

努力藏住声音里的哽咽，许之枝继续向前，脚步迈得沉稳。

夜色渐深，月光撒在静谧的小路上，两个少年人的身影也逐渐远去。

直到，消失不见。

下次再见时，或许我们都已长大成年，不再如从前那般稚嫩。

但这无妨。

因为，我们始终都会记得，记得有过两个少年人，他们一高一低，从小学、初中、到现在的高中，都一直相伴左右，从未远离。

回到家，许之枝洗漱完后，又重新对自己的行李仔细检查了一番，以免缺漏些什么。

说起来，许之枝这次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

除开小半箱的衣物，剩下的便多是些书籍，和这些年来攒下的一些小物件，有爷爷为自己雕刻的小玩具，也有唐明浩平时送给自己的小礼物。

因为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又或者是否还能回来，所以她算是把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的物品都收拾带走，反倒是衣服这些，只是随便拿了两套。

对此，许父也表示赞同，并告知她去到锦城那边之后，他会重新再给她买新的衣服，让她无需担忧。

检查无误后，许之枝合上行李箱，并把它放好在一旁。

然后，自己便安安稳稳地躺好在床上，同时盖好被子。

这是在这里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已经闭上眼睛，试着入睡的许之枝，忍不住用手缓缓地摸向了自己胸前的那颗黑狗牙项链。

自古以来，狗为至阳之畜，属于阴阳的强体。

其中，又以黑狗为最纯。

因此，黑狗牙也被民间赋予着“驱崇辟邪、护佑平安”的寓意。

记忆中，这条项链很早便戴在了许之枝的脖子上。

而她，也在很小的时候，好奇地问过爷爷，说为什么自己要戴着一颗牙齿。

然后爷爷告诉她，是因为在某段时间里，她在夜里总是睡不好觉，还爱哭。

所以，他老人家便拿着之前一直留着的黑狗牙，去庙里求着开了光，最后才拿回来给她戴上。

而此后，许之枝也真的没有再因为做噩梦而哭闹过。

此时，牙齿因为经常贴肤，摸起来不仅平滑，还有着些许温润。

莫名的，伴着这亲切又久违的感觉，许之枝渐渐睡着了……

皎洁的月光之下，少女颈前的莹白月牙，也散发着悠悠明光，显得神圣又高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