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魂镇 第15章 第 15 章

林仓虞看着涂橘略带坚定的神情稍稍失神，突然面色不似刚才那般僵硬：“她要是还在，肯定会很喜欢你！你们的神情还真有些像！”言罢，低头轻抬茶盏，将茶盏中的酒换成了清水，继续道：“你们想将灵石中魂魄引出来？那他的肉身在哪？”

江起略带迟疑，尴尬一声道：“他……呃……他没有肉身。”

林仓虞不禁抬头疑惑：“没有肉身？死了？”

江起解释：“他的魂魄是意外进入灵石之中，肉身不在这里，更像是……天外来客。”这解释既简单又勉强，不仅林仓虞感到不可思议，就连他自己对此也一直是云里雾里，但与小鱼精相处的这几天来看，确实不像这个世界上的人。

林仓虞不可置信的看向涂橘，她也是只点点头，没说什么。

须臾，林仓虞道：“既如此，我想你若是不知道文鳐灵石有移魂穿世之能，恐怕移魂穿世之法你也是不知。强行从灵石中移魂，容易引起魂魄受损，无法再移回肉身，如今我也只能是用栖魂木帮他造一副躯体，但灵石会随他魂魄一起融进栖魂木中，待你找到移魂穿世之法，再将灵石引出就行了。不过……”

林仓虞顿了一顿，思量着结果，继续道：“栖魂木的躯体虽然会与原来的肉身灵力一致，但灵力损耗过度，替身会逐渐木化，如果再严重些，就会变回栖魂木，很难再行动。”

正当涂橘与江起听到结果后凝眉沉思，考虑着以后只让小鱼精当个会跑的吉祥物时，杯盏中大喝一声道：“没关系！哈哈哈！因为我！没有灵力！！！”话语一落，自豪又惬意的拨了拨尾巴，但茶盏不大，行动很是受阻，转而嘟囔道：“就不能换个大点儿的碗嘛！”

林仓虞轻笑一声，端起茶盏站起身道：“那好，你们随我来！”见林仓虞转身就要离开，江起赶紧拿起酒壶重新系回腰间。

未几，三人提步前行至一片竹林之中，待略宽阔之地时，林仓虞衣袖一挥，三人面前竟如雨后春笋般“咔嚓咔嚓”拔地而起一座竹屋房舍，竹林幽静，似不像刚才在石桌旁那边灼热，轻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清爽怡人。

二人知道这是幻境，对此已不再惊讶，涂橘扬首左右观望，低声道：“阵法竟已强大到臻至化境，若不是知道这是幻境到时只能下山，好想在这儿多待几天……”

林仓虞一手端着茶盏，一手轻推竹门道：“进来吧。”

竹门“吱呀”轻启，屋内布有一方矮榻，后置一面群山流云屏风，榻旁小桌上落有一尊香炉，此时正袅袅吐香，清香安神，在竹舍中更添了几分雅致。

林仓虞将茶盏放在小桌上，道：“在此稍后。”便缓步离去。

江起见林仓虞离去后，四周只有屋外轻微风声，仿佛并无其他人在幻境，道：“涂橘，墨女侠怎么不在这儿？”

涂橘直起赏看屏风弯着的腰，侧首道：“墨姐姐恐怕不在这个四时阵中，而是在其他幻境中，所以我们在这里根本遇不见她，我们能直接见到林掌柜，恐怕还真是那把剑的原因。等我们出阵时，再带墨姐姐走吧。”

“那墨女侠身边的幼童，是不是她找上山，姑获鸟妖掳走的孩子？”

涂橘点点头：“应该就是吧。”

“久等了。”林仓虞此时正托着一个深褐色木盒轻步前来，木盒盒身古朴，上有一幅“竹间听风图”样浮雕，浅剔深刻，各尽其妙。她将木盒置于榻上，掀开盒盖，一股有别于炉香的淡淡木香在屋内蔓延开来，只见一个如千年人参模样的黑色神木正躺在盒中，林仓虞手指轻抬，将木须折下指头长短的一截，握在掌中，重新盖上木盒，置在一旁。

涂橘见她握紧的手道：“林前辈，这就是栖魂木？指头长短就可以造出一个人的身体吗？”

林仓虞解释道：“栖魂木造身体可以靠魂魄化形，这一截，足够了。”言罢，将茶盏中的小鱼精拿起，放在木桌上，小鱼精顺势轻摆了几下尾鳍，身上水渍渐干，慢慢重新变成了石头。

林仓虞见化为原形的石头，疑惑道：“怎么是半块？”

江起神色略带惋惜：“林前辈，我拿到的时候，灵石就是半块，眼下这石头，已经是两个碎块合在一起的样子了。”

林仓虞转头问道：“灵石竟然碎了……那剩下的那些，你也不知在哪？”

江起摇头。

林仓虞略作思忖，想到灵石的移魂穿世之力，虽对正道修习的人来说毫无益处，基本就像道边普通石子那般没有吸引力，但对于想走邪门歪道，给自己寻找捷径或者是有什么别的不能告人的秘密，恐怕这灵石还有灵石主人江氏，又将面临一场无妄之灾。继续道，“下山之后，你还是要尽快找到剩余碎块，落入宵小之徒手里，就麻烦了，不仅是石头，还有你。”

言罢，林仓虞不在耽搁，摊开掌心，将小鱼精的原身半块灵石放在栖魂木上，抬头看向江起道：“还需要，你的血。”

江起见状，伸手一抚浮斩剑身，掌中霎时出现一道极长的伤口，鲜血渗出，握拳滴入石头。

突然，石头冒出一股红色光亮，“啊啊啊……妈呀……又来……”石头发出了一阵惊呼，但三人皆屏息静气并无人应声。

林仓虞将石头与栖魂木一起放在矮榻之上，随即双目轻合，默念口诀，石头的红色光亮汇集，此刻犹如涌出了一丝红线，围着栖魂木慢慢缠绕，每缠上一圈，栖魂木就会变大一些，渐渐如手掌大小，再如幼童大小，再变至少年大小，圈圈缠缠不断变大。

虽然从上山以来，大小多处幻境江起与涂橘二人已见怪不怪，但此时，能亲眼见到如此奇特情景还是倍感绝妙，尤其是近几日朝夕相处的小鱼精，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长身……额……少年。

其实此刻，也就仅能看出来这是一个人形，确切的说，小鱼精现在更像是一颗“人茧”，因为他全身上下都被光亮的红色丝线缠住，密密实实的看不到一丝缝隙，见此“人茧”长度，与此前听过小鱼精说话的声音，才能依稀分辨出来，仿佛是一个身量颀长少年。

涂橘问道：“他……还得多久才能变成正常人？”

林仓虞睁开双眼，看着面前的“人茧”，答道：“二十一日，栖魂木造身，需得七日养神，七日定魂，七日修身，方可离去。”

涂橘接话道：“那就是下个月，小鱼精才能变成人？”

“下月十五，再上山，你们就可以带他离开了。”林仓虞起身，托起木盒，继续道：“他在这竹林中修养，不会有恙。阵中时辰比山外过的快，你们需得准备下山了，稍后片刻，我带你们离开。”

见林仓虞再一次离去，江起盯着榻上“人茧”喃喃道：“这也太神奇了，难怪有人觊觎灵石移魂之力。”

涂橘幽幽道：“是啊，难怪被坏人盯上了，倒霉的还不是你们江家。”

江起的表情瞬间垮塌，沉默片刻，转而问道：“天幕山真有林掌柜的画像？你的夕华姑姑还会丹青？真厉害，等给师父报了仇，我也想去天幕山师父住过的地方看看。”江起把玉佩放在手心里摩挲着，又拍拍腰间酒壶，喃喃道：“带着师父的酒壶一起，他应该会开心的吧。”

涂橘应道：“其实，这还要多亏青云姑姑，她原是照顾夕华姑姑的。长翁常年闭关，夕华姑姑故去后，就只有青云姑姑自己一人生活，后来长翁把我带回来，就把我托付给青云姑姑照顾，那时就我们两个在天暮山相伴，我无聊时，便缠着青云姑姑给我讲山外的事。这画像，也是青云姑姑拿出来过一次我才见到的。不过，夕华姑姑离去，青云姑姑很是伤心，不愿回忆。所以，我知道的，其实也很少。”

“哦……这么说，你虽然在天暮山，但不是什么花仙，草仙，兔子精？”

涂橘登时一个白眼翻过去，冷着脸道：“我是个人，长翁带回来的孤儿。”言罢，两人静默，似乎纷纷想起了自己的身世，随即涂橘反问道：“为什么花草就是仙，兔子就是精啊？”

江起刚要答话，就听林仓虞近前道：“留他在这儿，你们跟我走吧。”

三人依原来的路出了竹林，林仓虞将一枚竹叶递给江起道：“下个月上山，拿着它进无名房舍，可直接到阵中来找我。”

江起心中有些犹豫，毕竟师父在临终前告诉他勿要让灵石落入他人之手，所以灵石与小鱼精直接留在山里是否安全，但想到林仓虞无法下山，来这儿又是长翁指引，刚刚林仓虞的一番话又卸掉了几分防备，于是抬手接过竹叶贴身放好。

林仓虞看出了江起的神情，但未说什么，只是一挥衣袖，江起涂橘二人瞬时回到无名房舍，此时却已不见林仓虞的身影，想必她已经离去。

空中飘下一片竹叶，慢慢落至墨千幻面前，突然，她犹如大梦初醒一般，一手扶头，一手握鞭，轻轻晃了晃脑袋。涂橘见状，上前紧声道：“墨姐姐，你怎么样？”

墨千幻听到她的声音，抬头定了定神，道：“你们也在这儿？”随后看了一眼身边幼童，继续道：“一时未查，竟陷入了幻境中。”

涂橘看着依然闭目毫无醒来之意的幼童道：“这幼童是姑获鸟妖抓到的孩子吗？”

墨千幻道：“是他，山中妖鬼众多，我担心他受到惊吓，给他闻了安神香，睡着了。”

江起问道：“那姑获鸟妖呢？”

墨千幻冷声道：“让她跑了，她似乎有同伴，这幼童仿佛也是为同伴所抓。我与你们分开后，一路追赶姑获鸟妖，她引我至‘烈下’街中的无名房舍，想借幻境困住我，当时我并未被幻境困住，出无名房舍进入‘坤上’街之后，我在一家香料铺里看到了两个孩子，旁边还有一个陌生女人。”言罢，赶紧起身道：“还有一个幼童在那女人手上，如果过了时间未下山，恐怕就凶多吉少了。”话语未落，一把抱起幼童，就要往外走。

江起几步上前道：“把孩子给我抱着吧，我们走。”

三人出了无名房舍，墨千幻抬头看了两家店铺的布招售品，判断这条正是“坤上”街。三人疾步前行，奈何街上行“人”众多，总是挤挤停停。待前行路过大概二十几个商铺后，墨千幻看向江起道：“你在这儿看好这孩子，别被她们趁乱抢了去，我们先去一步，等找到孩子后，立刻回来跟你汇合，一起下山！”

江起点头，涂橘紧随墨千幻离去。

他看向四周一群“牛鬼蛇神”，紧紧抱住怀中熟睡的幼童，此时正有一盏游灯从他面前飘过，他学着涂橘轻吹一口气，突然游灯转了一下，浮出一张人面来，但此刻已不是紧闭双目，而是眼睛嘴巴全都半开半合，看向他。江起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只听“哎呦！”一声尖叫，一阵女声继续道，“你长没长眼啊！”

江起迅速转身，低头连连道歉，再一抬头，那女人却先问出了声：“诶？怎么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