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魂镇 第13章 第 13 章

房门打开，大堂内静谧无人，光亮微弱，只有屋内四角处燃着几支三尺红烛，与热闹的街面一比更显诡异。江起刚一迈步，脚下地板便传来“咯吱”一声，在空旷的房屋内微微回响。屋内依旧沉寂，涂橘也跟了上来，待两人甫一站定，江起道：“请问……”话音未落，便听到身后门板“哐啷”一声，应声关闭。

警惕之心再起，江起抽出背后乌木长剑，涂橘也抓紧了玄纱绫，两人见门窗紧闭，重新转回身来，此时不禁都头皮发麻，汗毛乍起，只见屋内四角处燃着的几支三尺红烛，此刻已变为三尺白烛，烛泪滑落，烛火幽幽，原本空空如也的屋内此时挂满了符纸幡帐，凭空生风幡旗微动，几张画满咒文的符纸飘落在江起身前，他伸手拾起，竟还有一丝湿漉漉的血腥气。

“啊！又来新人了……”

二人借微弱烛光四处张望，屋内无人，亦无妖鬼异兽，声音似乎是从虚空之中传来。

江起握紧长剑提于胸前，双眉一蹙诘问道：“什么人？还请现身说话！”

“哈哈哈哈……呦！这回来了一个俊逸小郎君，还有一个娇俏小姑娘，真是新鲜呢！”“是挺少见啊，一股新鲜的活人气儿……”“还等着干什么呢？咱们是生吞还是活剥，一起上吧！”“你真血腥，这样的美人，你舍得吗？！”“哈哈哈哈……”

虚空之中，幽暗之下，如无数鬼魅幽魂争吵挑逗，涂橘嗓子有些发紧，低声道：“江起，这会不会是幻象，那林掌柜难道会住这种地方？”话语一落，想起自己身上还带着刚从街上店铺中买来的鬼瞳珠，拿到手中，因紧张手劲儿大了一些，不自觉重重捏了一下，那珠子登时变的极亮。

“快拿开！什么鬼东西！太亮了！”“快滚开！！！”“我要挖了你的鬼眼！让你什么也看不见！”“……”狂嚎恶语不断，满屋符纸幡帐开始剧烈抖动，涂橘手中的鬼瞳珠似乎受到惊吓，迅速缩小成眼珠大小，暗了下来。

江起手中长剑紧握，突然发觉身后异动，转身横剑一斩，登时背后浮斩亦飞出，“铮”的一声，两把长剑相交，木剑斩断挂幡，浮斩将一团黑气钉入地板，虽烛光幽幽，但银色长剑剑气凌冽如附霜雪，映出一股深沉的森冷寒意。

浮斩剑身兀自微微振动，黑气已散，嘈杂之声再起，“是妖王剑浮斩！”“别杀我！”“救命啊！！！！”“我愿意为王上献身！”“……”

突然，屋内符纸上下翻飞，低吼哭嚎声不断，江起几步上前，将浮斩迅速拔起。

“哐啷”一声，紧闭的大门突然大敞四开，屋内立时鸦雀无声，四周白烛返红，符纸幡帐消失，一切恢复如初。

涂橘环住双臂跑向大门道：“还真是幻象？这也太诡异了！她不在这儿的话，那会不会在下条街？我们快走吧！”

江起将剑重新背回，两人一前一后迈出房舍大堂，房门随即自动关闭。江起回过头来看向长街一侧，此时“人”来“人”往依旧热闹，但周围铺面店前的挂牌布招似与进门前略有不同，他前行几步，细细一看，确实有异。

江起道：“这条街变了，不是我们刚走的那条。”

涂橘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进门的时候是‘烈下’街，出门的时候是另外一条街了？这无名房舍虽是幻象，但是可以通往其他正街？”江起点头。此时正巧，他们身旁有一白面稀发，目露精光的人路过。

涂橘近前，道：“请问大哥，这是哪条正街？”

“青锋！”那人瞄了一眼江起背后露出半个浮斩剑柄的包裹，眼珠子轱辘一转，道，“怎样？这位小郎君，有宝物要销？我跟你讲，这条街上的东西那可全是不同凡响，绝非山外街面上的凡品俗物，你要是想卖个好价钱，先得让人掌掌眼，小佬我不是自夸，天生就是一双慧眼！你可以先拿来让我瞧瞧。”

涂橘本来再想打听这无名房舍，道：“这件房舍……哎你……江……”话未出口，就见江起已把背后长剑取出，遮住剑尖亮给那人观看。

那白面稀发本来就是目露精光相，一见亮出的浮斩剑身更是眼珠发亮，不觉一连声的：“哎呀……哎呀呀，哎呀呀呀呀呀呀……”

江起转头与涂橘低声道：“无妨，我已想出来一个好办法，你待瞧着。不过得托你使个障眼法，将浮斩剑尖变出来。”

涂橘见那人目不转睛，眼珠子光亮更甚，此时正抻着脖子跃跃欲试想上手去摸，注意力已完全在剑上的样子，便偷偷问江起道：“什么好办法？”一手轻抚剑柄，一手掐诀，“只能坚持一刻，你要快些！”

江起哈哈一笑，与那白面稀发扬声道：“大哥，我这把剑真是个稀罕物，世间少有，就是不知你识不识货了！”

转头又小声与涂橘道：“料想妖王当年，身畔无一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不老丘一战尽数泯灭，知道浮斩断了的人肯定不多，我赌这里没有！还记得那两只□□妖么，还是她们提醒了我。既然我们不能尽快找到林仓虞，那就让她来找我们！”

随后轻拭剑身，察觉剑尖已全，银光更盛，见那人紧盯长剑，便继续与涂橘小声继续道：“我们时间不多，只有这样冒险一试。前山主下落不明，林仓虞自请沉山，期间种种恩怨，皆是拜白骨妖王所赐，这浮斩已在此山存在多时，我猜她并未知晓，除非她无法现身，那我们这次上山找到她的机会便会更渺茫，若她只是隐居不出，那她一定会出现，退一步来讲，就算浮斩是林仓虞放的，如果我们要是动了这把剑，还愁引不来她吗？”

那白面稀发轻触剑身，长剑嗡嗡振动寒光闪烁，不消细看便知此银剑绝非凡品，江起此时趁机转过剑身，将剑肩处剑名露出，那白面稀发眼睛像被刺一般，登时跳起来退出去几步远，伸手哆哆嗦嗦的指着银剑大声喊道：“啊啊啊啊啊！！！！浮斩！！！是妖王剑‘浮斩’！！！”

白面稀发大哥这一嗓子，街上顿时炸开了锅！

“啊？？”“什么？？？？”“什么妖王剑？？？？”此时呼啦啦一片牛鬼蛇神凑过来围观，“妖王剑怎么在这儿？”“这就是妖王剑‘浮斩’啊！”“嘁……你可拉倒吧！白骨妖王早就死了，谁信你这是他的剑？”“妖王死了，可没听说剑被谁毁了？”“白骨妖王的剑能在这小子手上？假的吧？”

众“人”七嘴八舌，但不管是长着几只眼睛的，此时无一不是瞪圆了眼珠子，盯向江起手里。

江起暗自笑道：“真是比我在桥上时还夸张！”随即翻转长剑，扬声道：“各位英豪请看，此乃货真价实的灵剑‘浮斩’！这是我费劲千辛万苦！历尽千难万险！经历九死一生！咳咳……才从不老丘中挖出来的！”言罢唰唰唰挽了几个剑花，‘浮斩’剑锋锐利通体泛着银光，闪的众“人”眼珠子一眯。

“这剑是真的！我见过！”“吁！瞎说什么大话！妖王死了十几年了，你才多大？！”圈子里一阵推推搡搡吵笑哄闹，“就在我化形之前，蹲在树尖上看过！”“是蹲在茅坑里看过吧！哈哈哈……”“哈哈哈……”“不要吵不要吵！你们看！”

江起此时反手又将身后木剑拔出，眉峰一挑示意涂橘接过浮斩剑，继续道：“‘浮斩’虽好，但我今日要跟诸位展示的不是这把‘浮斩’，而是它！”

江起一把将木剑提至胸前，长剑通体润如墨玉，他趁机弹了一下剑身，“当”的一声，剑声嗡鸣：“这把长剑名为‘劈天神剑’！此剑是由这仓虞山林掌柜手中灵品栖魂木的兄弟‘劈天神木’所造！栖魂木的威力列位皆知，那这一万年只长一寸的‘劈天神木’造成的剑，那是无坚不摧，削铁如泥！更有摧枯拉朽之威！”

此话一出，人群再次爆出一阵哇哇啦啦的吵嚷。

涂橘不忍直视暗暗板住憋笑的脸，心里暗道：“我的天嗳，你可真能编！”小声问道：“你为什么不卖浮斩？”随即耳边传来一句几不可闻的答案：“我还想再活久一点……”

“这把剑能有什么名堂？难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人群里再次出现质疑，“怎么证明给我们看？”“对啊，不能你说什么，大家就信什么吧！”“对啊！就是！”

江起信由圈中质问，心中一定，嘴角一挑，扬声道：“要是我能证明给大家看呢，两把宝剑对垒，诸位你们猜怎么着？”顿了一顿，看到众人停下质疑，皆屏息静气，正待下文，继续道，“劳烦各位闪开一点！勿要伤到！”众人后退两步，人圈又阔了一些，江起转头再向涂橘示意，两人各自举起长剑双双挽了几个漂亮剑花，随即手上动作加快，两剑交锋，剑锋刚劲，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只听“当啷”一声，浮斩剑“尖”断了！

见到浮斩剑“尖”落地，惊得圈子马上又炸开了锅，“啊啊啊啊啊啊？？？”“嚯！！！！”“哎呦！我的妈！！！”“浮斩！！怎么断啦！！！！”“这真是把宝剑！啊多少银钱？”“怎么卖？我要啦！！！”“那劈天神木有的卖吗？”“……”

众人一起涌向江起，但又怕被劈天神剑误伤或是被别人抢先，皆是互相推搡。

此时，两人身后无名房舍中“叮铃铃”响起一阵铃铛声。

人群中立时有声音响起：“嘘！小心是食戮兽！”众人忌惮神兽，但依旧靠近长剑不愿离去，只是稍稍散开一点，争吵之声降低，推搡之意减缓。

屋内又有声音传出：“门外贩剑者何人？”

涂橘警觉的听到屋内声音，轻推江起道：“哎！江起！这事有戏！门内有人问，‘贩剑者’何人？”

江起正被人群追问的耳朵发麻，头脑发昏，道：“啊？”但手中长剑紧握，仍然不敢大意。

涂橘加大声音：“门内问，门外谁在——贩——剑？”说到最后，怕江起听不清还拉长了尾音。

“犯——贱？”江起愣道，见涂橘一个白眼翻过，随即反应过来，“贩剑！来啦？”

话音未落，只听，“哐啷”一声，无名房舍大门打开，跃出一只灵犬，脖子上带着铃铛项圈，此刻正随着它的步伐“叮铃铃”的响个不停。

围成一圈的众人见到灵犬模样的“食戮兽”登时又散开了一圈，怕它发怒化形，脚下不住后退，唯恐伤到自己，奈何好奇心冲到了头顶，恨不得眼睛生在手指尖上，将手伸出去瞧这场热闹。

江起收起长剑，转身，对着敞开的大门拱手道：“我们……呃……啊……”

话未落，江起涂橘两人只觉身上一轻，一齐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入到屋内，尚未站定，身后房门“哐啷”一声，应声关闭。二人对上一次进屋仍心有余悸，频频抬眼去寻屋内三尺白烛，符文幡旗。但此屋内并未有这些。江起收起两把长剑背到身后。

屋内烛火通明，不再幽暗诡异，此时四周静谧无声，纱幔之后，似乎大堂里侧，有一个女人并一个幼童，正坐在桌旁。

隔着纱幔，江起拱手问道：“请问前辈，可是林掌柜……”但久未听见对方出什么声音，突然察觉出桌旁这两人有些不对劲，随即将抬起的胳膊慢慢放下。

江起低声道：“刚难道不是她问的吗？是不是没听见，我走近一点儿。”

两人近前几步，绕开纱幔，皆大吃一惊，涂橘道：“墨姐姐，原来你在这儿？！”

墨千幻却连头都没抬，仿佛未曾听到他们的问话，甚至眼神也像是定住了一样，漠然的盯着面前桌上银蟒鞭，身旁有个幼童，也是合眼斜靠在她身上。

江起道：“墨女侠这是怎么了？”言罢抬步就要上前喊她。

涂橘略思忖，微微皱眉：“你等等……”抬手打断了要走上前的江起，另一手掐诀，突然，从她手心翻出一只金色的瓢虫，正慢慢翻动翅膀，脱离开涂橘的掌心，飞向墨千幻。

可金瓢虫刚飞出涂橘手上半丈远，顿顿地好似撞了两下虚空，便不再往前飞，就绕着桌旁两人两步远的地方来回打转。

江起也看出了端倪：“莫非是……”

涂橘默念一句，隔空点了一下金瓢虫，那虫子绕了个小圈就朝那两人继续飞去。“嗡……”空气中轻微的一股气浪涌起，金瓢虫化成了一缕轻烟。江起和涂橘惊讶的对视了一眼，难怪墨千幻对他们置若罔闻，原来是陷入了一个无形结界中。

江起迟疑片刻，从背后抽出浮斩剑，抬手便将浮斩剑推出。

“你要刺破结界？”

“时间紧迫，就算找不到林掌柜，也得把墨女侠带下山。刚门内问起‘贩剑’一事，并非是墨女侠，就用这把剑试试，无论是谁，肯定都会再次出现！”旋即将浮斩剑横起浮至半空，一掌推至金瓢虫化为灰烬处的地方，那浮斩剑身倏地迅速旋转，冒出白苍苍的光来。

光刺的两人一阵眩晕，尔后，江起感到周身寒冷刺骨，浮斩掉落在地，涂橘蹲在地上开始发抖。

江起看向四周，霜雪袭面一片苍白，早已不是在刚才那个屋子，此处也并无墨千幻与幼童的半点影子，不禁疑惑道：“难道又是幻象？”

“不止。”涂橘咬咬牙，呼出一口寒气，缓缓站起，“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四时阵！”

“嗯……猜的不错。”这时前方于一片冰天雪地的苍茫中闪现出一个人影，迆迆然而来，她装束简单，一袭天青色长裙素净雅淡，发髻上单插着一支缥碧素钗，冷声问道，“你就是在门外贩卖长剑之人？‘劈天神剑’断了‘浮斩’，嗯？”

江起一步上前，侧身挡在涂橘前面，听到问话，他不禁感觉到，此处虽寒凉，但面前这人周身气场仿佛更加冰冷。

涂橘抱住胳膊，暗暗打量，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提醒江起，低声道：“当心一点，这人应该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