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 第1章 第 1 章

今日也是S市日常繁华的一天。

前几年新建的CBD崭新大楼玻璃外墙在初夏之际的阳光涮洗下亮得让行人不敢直视，写字楼的中央空调慷慨地将冷气送到门口，引着人们对坐在这栋楼里光鲜亮丽的都市丽人们发出了羡慕的叹声。

叶嘉蓝此刻正坐在二十三层的会议室里等着自己的经纪人，她最近通告不多，巡演也接近尾声，整个人散发着半只脚踏进假期里时刻准备迎接美好假日的懒洋洋的气息，眼睛微眯着，不停地摁着手机锁屏确认时间。

当时间马上跳到中午十二点，并且在她的耐心消失殆尽前，玻璃门倏地被人推开，叶嘉蓝托着下巴轻轻抬眼，眉尖微挑，像是对着女人说，你迟到了。

“抱歉，久等了，刚刚Hr突然找我确认人力的事情，多聊了两句。”穿着灰色西装的女人先用道歉稍稍安抚了叶嘉蓝的情绪，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说起来，也和你有点关系。”

“这么巧？”叶嘉蓝鼻腔里哼出一声笑，左手推着一杯外带的咖啡到对方面前，“给敏姐你带的冰美式，现在冰块都快化完。”

“谢谢，刚好我最近不太能喝太冰的。”

陈敏掀开盖润了润喉，她今天上午事情确实比较多，所以才晾了叶嘉蓝半个多小时，“你忘了，全佳家里有事，上个月提了离职，做到这个月十五号就走。你今年的巡演还有三场，下半年又有新专辑要跑，所以最近不是一直在给你物色新助理吗。”

“这不是还有我童哥嘛，助理有没有都无所谓，我又不是什么大明星，还需要别人前簇后拥地给我拎包买饭。”

叶嘉蓝打了个哈欠，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泛起雾来，她的长相放在聚光灯下不算是能让人一眼惊艳的类型，但三庭五眼都长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嫌艳，少一分便寡，而当你面对面瞧着时，就越来越能从这个人身上琢磨出点喜欢来。

陈敏想，叶嘉蓝就是一块玉，玉石的颜色没有办法通过一张平面的相片去展示，你只有亲眼去瞧了，握在手里，感受它丰润的油脂和莹白的光泽，然后便沉醉于这种私藏的快慰。可是观众第一眼看到的、喜欢的，却不是这样的玉石。

“你出道也有三年了，在我们工作室也是第一批的艺人，我连一个助理都不给你配，你让刚进来的小鲜肉怎么想？还有你的粉丝怎么想。”陈敏叹了口气，手指点点桌面，表示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刚好最近临近毕业季，很多大学生都在找实习，我想先找个实习生跟着你，然后再找合适的。”

“这些事情听敏姐你安排就行了。”叶嘉蓝懒洋洋地拖着长音，完全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所以实习生找到了吗，下周不就要去B市开演唱会了，至少走之前让我见一见。”

“这你不用担心，这个实习生就是B市人，到时候我直接安排她去机场接你。”陈敏仰头喝掉半杯黑咖啡，虽然放了半个多小时，但还是冰得让她皱了眉头，“刚刚Hr给我看了简历，很巧，还是你的学妹，都是BISU的，不过她是传媒专业。”

说着，她拿起手机把刚刚Hr转发的简历传到叶嘉蓝的微信上，“而且人长得也漂亮，这张证件照我看了，没怎么P过，真人估计更好看。”

“能被敏姐你夸漂亮的，那肯定差不了。”叶嘉蓝恭维了一番自己经纪人的审美，想当初陈敏对自己的评价还只是一个清秀耐看，换句话就是，不大能拍得上号，“现在不是很多人都想着去当明星助理然后进娱乐圈吗，万一人家也是这么想的，你如果看着不错，可以培养一下。”

行吧，这个人又犯毛病了。陈敏摇摇头，这种话也就叶嘉蓝能说得出来，她随时随地替人操心的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改。陈敏自己入行也有十五年了，见过的艺人不说上千也有百八十个，就从来没见过叶嘉蓝这么不对自己上心的，当明星当出了一股公务员的味道，成天替别人规划职业路线。

“你管好你自己吧，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去拍几条短视频发给我。”

“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烦那些──”叶嘉蓝嬉笑着点开陈敏发过来的简历，嘴角扬起的弧度兀然顿住，像是被卡住的发条，然后缓慢地拉平了唇线。

因她掐着自己的下巴，陈敏看得并不真切，浑然不知叶嘉蓝方才的变化，只看见她浅棕色的眼睛隔着额发闪了闪，像是一汪被晚风吹皱的湖面。

沈云澈。

云之澹澹，白石粼粼，澈也。

“怎么了，这份简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叶嘉蓝低着头，双指放大那张一寸白底的照片，女孩隔着屏幕望向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让人望之切切，又感到几分疏离，“挺好的。”

她按灭了手机，那张笑脸却深深刻在眼底一般挥之不去。叶嘉蓝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俯瞰着脚底车水马龙的街道，恍惚间忘了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今夕何夕啊。

“我只是，很期待和她见面。”

叶嘉蓝回过头笑着说。

一周的时间过得很快，甚至来不及让她再整理思绪。B市的场地价格贵、档期紧张，对于叶嘉蓝这样的二线歌手来说负担不起两天的费用，所以只能坐晚上的航班过去，第二天白天彩排，晚上就是正式演出。

起飞降落的机场依旧有粉丝在等，叶嘉蓝本身是选秀出身，秀粉虽说来的快去的也快，但是经过三年沉淀还是留下了不少死忠粉。况且她外务除了演出之外几乎没有，所以粉丝们格外珍惜在机场和自家爱豆接触的机会。

“嘉蓝、嘉蓝，公司怎么不给你派助理啊，就让你一个人来机场。”

晚上的航班来的粉丝少一些，叶嘉蓝一向待她们温和，几乎有问必答。提问的是一个老面孔，一边问手上按快门的动作倒是没停，叶嘉蓝靠着墙，被她的举动逗笑了，“童哥去办托运了，怎么就成我一个人了？新助理已经配好了，在B市等我呢。”

义愤填膺的粉丝们被自家爱豆温和的话语安抚好了情绪，接着就是一些老生常谈地让她注意身体、演出顺利的话语，叶嘉蓝倒也不嫌啰嗦，不厌其烦地一一答应了。她看着眼前围着的这群小姑娘，放眼望去几乎都比自己小几岁，说话倒是一个个都跟家长似的。

“蓝宝，妈妈爱你！”

走进安检区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很大一声的妈粉的呼唤，叶嘉蓝脚步顿了顿，回身冲她们招招手，也抬高了音量喊道：“知道了！”

乖得让人哈特软软。余下的粉丝激动地互相交换了眼神，不约而同地打开手机在X博上开始发癫。

啊啊啊啊要疯了要疯了，我的宝宝呜呜呜呜妈妈爱你！

叶嘉蓝，饭撒的神！不懂的有难了。

真的会有人线下见过叶嘉蓝之后不爱上这个女人的吗？

呜呜我的宝藏爱豆，真的好希望你能大火又不希望你那么火，好想把这个人藏起来。

超话里又是一片欢腾，叶嘉蓝回应妈粉的视频被好几个营销号转发，在深夜里偷偷上了热搜的小尾巴。

叶嘉蓝下了飞机才看到陈敏给自己发的视频链接，她看着镜头里自己的笑容，想着下次的话还是把墨镜摘掉吧。

“敏姐，不用买了，让它沉下去吧。我不想炒作和粉丝之前的事情，不然又得说我太媚粉了。”

叶嘉蓝打完字收起手机去等行李，她在飞机上没睡好，半夜一点多正是最困的时候。她摘下墨镜揉了揉眼睛，想着外面的粉丝不知道等了多久，心底又叹了口气。

二十分钟后她拿到行李，推着车准备出去的时候才想起来这次童哥没跟着一起过来，安排的新助理在机场接她。

浑浑噩噩的脑子像是被冷水淋了个遍，叶嘉蓝后知后觉翻出了一周前的记忆，站在行李转盘前，望着前方的出口，踌躇不定。

算了，担心什么呢，自己不是确认过好几次了吗，那个人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是沈云澈，但又不是沈云澈了。

围在国内到达口的粉丝群体发出了骚动，在机场等了两个小时的姑娘们激动又克制地喊着叶嘉蓝的名字，那个人站在人群里清泠泠的像块透着莹白的玉，一步步踩着她们的喊声走到面前，虽然戴着墨镜和帽子，前排的女孩还是隔着那块树脂片看到了一双温和的浅棕色眼睛。

不是局限于照片里死板的瞬间，只有当你真的和她对视之时才能发现，这双眼睛眼波流转中藏着的情绪。她望向你的温和，眼角里又带着几分天生的悲悯，像是有很多未说出口的话，欲语还休地落在眉梢上；然而等她笑起来时，又似乎刚刚的一切又只是一番错觉，她只不过是站在那，就像月亮高悬在头顶。

“嘉、嘉蓝，我是第一次来见你，我、我真的很喜欢你──”

被挤到最前面的女孩捂着嘴激动地诉说着自己的喜欢，又担心被身后其他人的声音盖住，可是叶嘉蓝微微侧过头冲她微笑示意，然后又举起手指抵住唇，说道：“大家注意一下，已经很晚了，不要打扰到其他乘客。”

说完，她便又推着行李车往前走，站在身侧的粉丝犹豫着要不要搭把手，被叶嘉蓝摇头婉拒了。

“嘉蓝，你的助理呢，怎么让你自己推行李车啊。”

我的助理。叶嘉蓝在心底笑了，她在出去之前还特意站在拐角那搜寻了好几遍，愣是没看到一个像沈云澈的影子，她现在跟自己的粉丝一样不知道自己这位实习助理到底在哪。

“她在停车场等我的。”为了给粉丝留下好印象，叶嘉蓝面不改色地扯了个谎，“好了，大家送到这里就可以了，都早点回去吧，记得在超话里报平安，我会看的。”

小姑娘们被哄得又笑又叫的，恋恋不舍地看着她走进电梯里，叶嘉蓝一直摇着手直到电梯完全下降，才放松了脸上的表情。

很好，沈云澈。她抹了把脸，掏出手机看着未接来电的陌生号码，面无表情地回拨过去。

“喂，我是叶嘉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