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缝间的猫 第5章 第 5 章

医院门口附近，一辆毫无特点的白色轿车淹没在车辆中，树玄参看不清车牌，也从来没去记过这一串数字，只能凭借对车型的印象来寻找。

还好她看人靠感觉，不用太过清晰的视线来辨认，看到主驾驶那眼熟的人影和那似曾相识的车型，树玄参才可以确认自己已经看到了来接自己的父亲。

来到自己确认的车前站好，看向主驾驶室的位置，没有反应。

再走两步来到窗边，也没有反应。

拉锯了一两秒后，树玄参敲响了主驾驶的车门。

里面的人降下车窗，但看向树玄参的眼神却满眼写着：你找谁？

“......爸爸，开门。”

听到称呼，里面的人才露出恍然的表情，虽然下一秒就将这表情收在了冷硬的面庞下，但还是被树玄参记在了脑子里，刺痛着她。树玄参觉得有些缺氧，手无意识地寻找着能搭把手的地方。

身体完全交给了本能，脑子里轮转着过去的画面；过去的画面与现在的话语相互叠交，脑子的情绪直接乱嗡嗡地运转，而树玄参的脸上，却是完全没有波动的漠然。

听到开门声的身体条件反射地想要去副驾驶的位置，却在转过身后被自己大脑给反对了，怎么也走不了下一步。

景乌川看着转身要开车门后反而顿住脚步，似乎在选择什么的树玄参，果断松开刚才还乖巧拉在衣角的手，大步来到树玄参前面，快速打开了车后座的车门，示意她赶紧进去。

树玄参脑子没转过来发生了什么，但身体好歹反应得过来，在门开后就钻了进去。

看着坐到自己身旁的景乌川，树玄参扭过有些卡壳的脖颈，看着她。

然而，景乌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样地看着她。

耳边的抱怨声拉回了她的情绪，也拉起来了她的理智。

“......一头短发，叫你养长，又不养......”

“连自家车牌都不记得.......”

“真不知道这书怎么读的！”

这毫无前后因果逻辑的总结是什么玩意儿？树玄参书包都没抱稳就听到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景乌川除了将门关上发出动静后，就在那静静地听着，乖巧的坐姿仿佛听着长辈善意的唠叨；但完全收起笑意的嘴角，和逐渐沉下的眉头，怎么也看不出乖巧，反而让她有种痞气的感觉。

旁边坐着的人拽了一把胸前的书包，像是在控制自己的脾气。

周身的气质还是很乖巧，但她不爽的眼神比景乌川的要显眼的许多，感觉下一秒就要踹一脚前面的靠背。

树玄参在顾及了一下有外人要不要咽下这份委屈后，突然想起来这人是她“姐姐”，周围人记忆里她们是一家人。

既然没有外人，那这口气为什么要忍。树玄参想到这，轻轻咧了咧嘴角。

“您不是......”树玄参抬眸盯着后视镜里的画面，与主驾驶坐上的父亲对视上后，才接着悠悠道，“也没认出来我俩吗？”

刚才两人就站窗边了，但主驾驶的人就像没看到人一样，没有降下窗户，也没有一个眼神。

没认出车子......哈，不知道谁更过分呢。

树玄参越想越气，这到底是为什么，她真的搞不懂为什么，有些火气地继续说着，“你刚才是不是打算说，‘不想办法开窍，的废物’嗯？”

被迫再次回忆，让树玄参的委屈直接变成了怒火憋在了喉咙，只要对方再来一句，大概就可以第一次见识到什么才是青春期人的火气大爆发。

“哼！”看到树玄参毫不客气地瞪着自己，坐在主驾驶坐上的人却也只是哼出一声大气后，将车子启动，在整个回家的途中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而在一旁的景乌川也悄悄松了口气，庆幸树玄参的不惧回怼，也庆幸着前面那人没再说话，可以让她开口进行攻击，毕竟她的话语可没有什么期待或者委屈参杂，真的说出来可不会在顾及什么感情。

真说出来什么，可能会让树玄参会很难办。

放松下来的景乌川拉上了树玄参的衣角，这仿佛在找什么来安慰自己一般的动作没有被树玄参迁怒到，甚至被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看到自己被安慰的景乌川有些好笑这人的心大，对自己情绪的心大。但也没在这时点出来树玄参的心态，也借驴上坡靠着了她身上。

树玄参看着直接靠到自己肩膀上的脑袋有些头大。

不是？这家伙，怎么这么自来熟？

肩膀上的脑袋像是没有安全感似的拱了拱，让得树玄参抬起来说爪子又放回了原位。

算了......

将自己的脑袋也靠到了景乌川的头上。

我也要靠。也不知道，看到这些，这家伙有没有想要撤回“替代游戏”......重新选一个超级无敌好人家吧！

......

重新选个屁！

树玄参看着一进到家门就闪现回房间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

这家伙是喜欢我的床才来的吧！秒睡是什么鬼？她是不是没洗手？好像洗了......吧？至少换鞋了，算了，还给我剩了一半，还有点良心。

朝着床上的人翻了个白眼后，树玄参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缩着起。

难得的可以在虚拟世界畅游，而且学校特意提早两小时放学错峰，让树玄参感觉到突然紧迫的时间束缚，松开了许多。

理直气壮地虚度光阴让树玄参彻底开心起来，看着钻被子里的景乌川也可爱几分。

抱着膝盖摸着鱼的快乐时光，还没多久就接到了一个破坏心情的电话。

虽然手里的电话开着震动，但手里这东西突然震着自己掌心的时候，树玄参还是被吓得赶紧冲到了客厅。

没办法去看那床上趴着的人有没有被自己吵醒，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心态，语气平淡地接起电话道：“喂？怎么了爸爸。”

“好的。我等会儿去，马上就到。”

树玄参这次手疾眼快主动挂断了电话，一点不想再次听到对面的忙音。

“嗯？怎么了吗？”景乌川伸着懒腰走了出来。

“没事，我去接一下白前。”

“我也要去一趟那边。”

“行，我等你。”树玄参停下动作，坐回沙发上，但她连手机都没掏出来的功夫，景乌川就换好衣服来到了她面前。

“走吧！”

眼前的景乌川那看起来像水母头造型的“水母须”依旧简单扎起，乖顺地搭在肩头，发尾和额前的碎发一起被动作带的轻轻晃动。身上穿着一件黑白色的假两件，双掌被白色的长袖掩藏，只有指尖露出，锁骨却很显眼；下半身的拖地牛仔裤，虽然因为腿长的缘故，裤脚并没有落地，但也有些许堆积感，也没能让树玄参看到她的脚脖子。

也是多亏了这一身打扮，让树玄参完全看不出来景乌川到底是干瘦还是穿衣显瘦。

她穿校服好像......也很好看来着。

树玄参装作随意地收回视线，下意识眨了两下眼睛来掩饰后，就像没看到景乌川像是展示衣服的动作，无视她期待的歪头径直向门口走去。

“走了，不然来不及了。”

“你确定？你是要走路回家吗？”树玄参看着已经跳到行人道的景乌川，有些别扭地说着自己的关心。

“有可能吧。”但景乌川并没有接茬，像是装傻一般回答着她。

“随便你。”树玄参拒绝这份拉扯。

看着已经向学校门口远去的黑点，景乌川这次朝着对面的街区走去。虽然笑着，但还是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头，“这人，好别扭啊。让我都有些点想逗逗她了。”

本就小声的声音直接被喧闹的街区覆盖，一点没有飘向对面区域的意思。

因为，学校门口有自己的吵闹。

看着学生还没出来就被家长占领的门口空地，树玄参庆幸着自己提前将车停到了比较角落的位置，不然过来这边，怕是直接堵死在门口完全出不去。

吵闹。

树玄参直接蹲在路边玩起了手机，耳边的吵闹声一直持续到了学生放学后......变的更吵闹了。

不同类型，同样的乌泱泱地吵闹。

树玄参环视着一圈圈围上来的人：以前上学那会儿，有那么多家长吗？

那时候被家长接......大概会被嘲笑吧。

树玄参眯着眼看着校门口，但脑子里却在仔细搜寻着自己的记忆。

果然，记忆里基本没有家长的身影，如果真的有因为家长的接送而被嘲笑，那些嘲笑的大概是羡慕那人有人接送吧。虽然自己回家比较好玩，但为什么一定要接送啊。

当初......是怎么回事来着。

“接白前放学？”

“你不是刚好放学，去接他一趟来得及。”

“他自己不会回来吗？”

“你去接一下怎么了！”

啊？

“我以前也是自己回家的啊？”

谁来接过我了？

“可我以前上学......”

一道更加恨铁不成钢的声音打断了她的疑问，“以前和现在条件能比吗？”

“可是......”

“以前不是你自己不要大人去接的吗？”

“我......”

“你不是可以打车吗？”

“......”

是啊，是我自己选择的。

“......好。等会儿我......我马上去接。”

“不用担心。好。你们去忙吧......”

脑海中的记忆残缺不全，但结局都回归一句话。

自讨苦吃，怨不得什么。

不知道自己此时心情里的不舒服有些什么。树玄参也放弃去理清楚什么，只是恨不得借一辆时光机，让自己至少在下次的回忆中占点理；或者，让她能理直气壮地生气，去恼怒，去控诉，而不是像现在——辩不了，忆不清，哭不出，也笑不起。

树玄参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企图让要被白色校服晃瞎的视线清晰起来。

“接什么接......打车？果然，和家长一起走路回家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终于在树玄参叹出这口气后，树白前的身影出现在了校门口。

这家伙是不是又长高了？

微微走出家长群，走向树白前的位置，确保他能和自己对上视线。让她喊出声是不可能的。

幸好姐弟两都是很显眼的存在，双方都很快找到了彼此的位置。

树玄参走向前，和树白前并肩后，就和他一起走向角落的停车位。

“姐姐，怎么是你过来？妈妈呢？”

“她和爸爸有事出去了。”

“这样啊。他怎么回来了？”

“不知道，她们什么都没说，我也没问。”

“也是。”

看着已经坐上车看着自己的树玄参，树白前还是觉得不说不行。

“姐姐，你头发会抽s我的......”

“啊？我头发......哇哦？”树玄参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嘶......好惨。”

刚才，我是怎么过来的来着......

不远处的景乌川像是听到了什么似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脸好像有点麻。”

“小景？这是怎么回事？”

老板的声音将景乌川神游的思想拉回来了现实。

“抱歉，马上就来。”

而另一边的姐弟两正互相大眼瞪小眼。

“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

树白前真的不知道这俩姐姐是怎么回事，毕竟在印象里，家里人都知道了才对。

“她在学校对面街区的咖啡书店打工，那家店在我们学校还是挺受欢迎的。”

“行吧。”树玄参收回视线，重新启动车子，“你等会儿把店名发给我，我晚上来接她。”

“不用，你过去就看......好好好，我现在就发。”

“但是姐为什么不直接自己骑车过来啊？”

“谁知道她的。”

家里有两辆代步车，其中一辆是刚买的，树玄参都没见过。但不知道为什么，景乌川像是没看到一样很自觉就坐到车上，完全不提这事儿。树玄参也没反应过来，载着她就出发。如果树白前不提，大概树玄参也不会想起来家里还有辆车。

晚上十点准时下班的景乌川刚出店门，抬眼就看到了倚靠在摩托车旁装酷的少年人。

“你来了。”

听到景乌川一脸料到自己会出现在这的语气，树玄参莫名有点不爽。

“嘶——”我就该现在骑着车就走！

“别！”景乌川拉住她的袖口，拦住了她将要启动车子的动作，“走，我带你去吃东西。”

“走吧走吧，骑车会很堵的。”

树玄参将景乌川推出了自己的安全距离，才开口，“我可没钱。”

“我请客！”

被迫对上景乌川那双仿佛冒着小星星的眼睛。

明明这家伙戴着眼罩，为什么感觉自己看得到她的眼睛。

树玄参克制着自己不要躲开，不要叹气.....

“下次吧。”说完就将头转回，专心启动着车子，看着拉着衣袖的手指松开，树玄参拧下把手，摩托车发出轰鸣。

“嗯。下次吧。”景乌川没有再发出邀请，善解人意的声音却让树玄参有些不舒服。

树玄参绷着脸，努力控制着表情管理，“上车。”

景乌川上车的突然，让树玄参一时间控制好歪了歪车身。

......这心情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做错了？

没有吧。大晚上拒绝很正常不是吗？

爸妈看到会说教的。

但是......算了。

大概是被她突然上车时，没立稳吓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