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对你有兴趣 第11章 第 11 章

初春的葡萄园里，不知名的小花在杂草中冒出头，嫩绿的新芽在枝条上伸着腰，目之所及，到处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也许是因为刚刚浇过水，空气里混合着泥土的气味，那是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叶云深很久没有见过这样质朴的田园风光，他像是被完全吸引了去，闭口不提陆承霖的事情，而是和王老板探讨起葡萄种植。

“他们在干什么？”夕阳西下，猛一看似乎只有落日的余晖播撒在金色的葡萄树上，仔细一看，依稀能分辨出几个果农的身影。大家戴着草帽，弯着腰，几乎要把身子扎进葡萄树里。

“打掉一些幼芽，把幼芽控制在十个以内。”王老板在抽烟的间隙回答。他在说起别的事情时不会这样，一旦说起种葡萄，他曾经饱受阳光浸润的黝黑皮肤就会徐徐舒展，眼神中透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畅意。

叶云深有感而发，“这么多葡萄树，工作量一定很大。”叶云深虽然没有亲身体验过，但那种不断蹲起又不能直腰的疲惫还是刺进了他的心里。

王老板猛地按掉手里的烟头，一脸不以为然，“这算什么，这只是第一次，之后还要进行第二次，然后绑铁丝，喷药，防寒。”他又点了一支烟，摆了摆手道，“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我是不懂。”叶云深转回来，隔着层层叠叠的烟雾谦逊一笑，“不过市里的领导应该比我懂一些，既然他们愿意给葡萄园牵这个线，说明在葡萄园实施智能化种植也不是没有道理。”

王老板抽了几口烟，“领导随便说说，他自己都不一定记得。”

“万一呢？”叶云深追问，“万一市里的领导问起来，您这边怎么交代？再说了，领导本来是一片好意，如果您不领情，下次再有好事还会想着您吗？”

王老板正要弹烟灰的手忽然停下，垂下的眼眸落在一处，像是在掂量什么似的半晌没有说话。

叶云深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他倒不是为了达成目的故意把领导拿出来压人，而是因为身在商场最重要的就是审时度势。他在来之前既向极速耕耘的员工问了一些情况，又利用自己的人脉资源了解到一些信息，最近一段时间，本省上下都在积极促进农业转型升级，不然市领导也不会又是走访调研农业企业，又是热心给葡萄园和极速耕耘牵线。这个时候，如果能赶在前面，自然能分一杯羹，落在后面的，则只会被无情淘汰。

叶云深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和王老板说了说，“市领导急需一个标杆企业展示农业转型升级成果，要是成了，肯定少不了各种政策扶持，别人都在积极争取，怎么就您往后躲？”

王老板轻嗤一声，摆出一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模样，“既然这样，我也不妨直说，小老弟，这笔买卖不划算。”他把烟掐灭，掰着指头和叶云深算账，“你知不知道上一套智能化设备要多少钱，我雇这些人又花多少钱，再说了，这些人和我都是一个村子的，说起来还和我有些亲戚关系，突然间不要他们了，他们来找我闹，我找谁？”

这个理由叶云深在来之前就想到了，“您现在雇的这些人都是多大岁数的？六十？七十？再过几年呢？您还能雇到这些人吗？”

这其实也是一直让王老板烦心的，年轻人都去外面打工了，很少有人愿意继续做这份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营生。

“如果实现了智能化种植，您还愁招不到年轻人吗？年轻人不用去外面打工，在家门口就有工作，老人看着也开心。”叶云深继续说，“至于智能化设备好用不好用的问题，您也不用担心。目前来说，极速耕耘的几个项目都在外地，如果这次能合作成功，这将是极速耕耘在本地的第一个项目。陆总有意把它打造成示范基地，以后有客户想找极速耕耘合作，都会先带到您这里看一看，你想想，示范的还能不好吗？您带葡萄找客户，肯定是带最好的葡萄。”

事实上，对于叶云深说的种种好处，王老板也不是不心动，不过他到底是年纪大了，折腾不动了，维持现状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天快黑了，王老板望向天边仅剩的一点天光，不无感慨地说道：“也许若干年后，真的会像你说的那样，年轻人不用去外地打工，在手机上点一点就可以给葡萄浇水施肥。我呢，也不得不做出一些改变，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不是现在。”

就这样被王老板委婉拒绝，叶云深也不着急，他依旧是一派淡定自若的模样，眼底的微光因为室内的烟雾拨开而多了几分清澈透亮。

叶云深从没有奢望只用三言两语就能扭转一个人的想法，但他也不愿在一个事情上耗费过多时间，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前面的一切只是铺垫，真正制敌只需要一招。他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修长的手指恍若无意般摩挲着手腕上的表盘。

抿成一线的双唇在一瞬间漾开，叶云深说：“对了，我还有个问题，您这些葡萄一般在几月收获？”

王老板嗤笑一声，不屑的口气好像是在回答一加一等于几，“八月。”

叶云深不以为意，继续用云淡风轻的口吻说着看似平常的话，“我听说有的葡萄园给酒庄送葡萄的时候，为了减少烂果，故意提前采摘，结果让葡萄品质大打折扣，酿出的葡萄酒也失去了应有的风味，还间接导致国产葡萄酒没办法打开国际市场，以至于有些酒庄正在筹划要不要换供应商或是干脆自产葡萄。”

“你什么意思？”王老板倏地看向叶云深，语调也透着威胁。

叶云深笑了笑，“没什么意思，就是想提醒您不要因小失大。”

王老板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接着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先去吃饭吧。”

“好。”叶云深欣然应允。

说是吃饭，其实真正的奥义在于喝酒，叶云深也乐意奉陪，这至少说明他所期盼的事情正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叶云深在人际交往上并不擅长，在饭局上也从不是活跃的角色。虽然难免有人看不惯他，或是有别样的心思，但一方面碍于他的身份，另一方面又因为他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很少有人会真的为难他，仿佛博得他一笑已是莫大的恩赐，其他的也就不计较了。

不过今天不一样，叶云深不只孤身一人，还是谈判中较为弱势的那一方，又在情急之下故意抓着王老板的命脉说事，种种原因叠加在一起，如果不把他灌得人事不省，王老板一定不会放他回去。

即便有了这样的自觉，叶云深还是有意识地掌控着饭局的节奏，毕竟喝酒只是结果不是目的，他绝不能在饭局一开始就丢盔卸甲，结果什么都没谈成，他至少要坚持到最后让王老板亲口许下承诺。

饭局间隙，叶云深找借口出来醒酒。他先是站在窗边吹了吹风，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意外发现陆承霖给他打过电话。

几乎是本能反应，叶云深眉头微拧，立即打了回去，“有事吗？”

陆承霖在下班后没有回家，他去健身房跑了五公里，又练了各种器械，现在才刚刚进门。他在上楼前特意看过，叶云深住的地方没有亮灯，他应该还没有回来。

这么晚了还不回来？陆承霖心里有气，语气也透着不悦，“你下午去哪儿了？”

“见个朋友。”叶云深说完，很快补充，“我请过假的。”

朋友？什么朋友？男的还是女的？以前认识的还是刚认识的？怎么认识的？陆承霖有想问的冲动，但还是忍了下来，只拿出老板的架势，气势汹汹地质问：“我知道你请过假，可是你工作做完了吗？”

“工作？什么工作？”

“调研报告啊。”

叶云深差点儿笑出声，“不是你说不用做了吗？”陆承霖是不是记性不好，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

没想到他的一句话像是投入湖中的石子，顷刻间引来陆承霖连珠炮似的质问，“我说不用就不用？你这么听话？你就没有一点儿自己的主见？你以前也是这样吗？老板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明知道是错的也不制止？那老板干吗还要花那么多年薪请你？”

“我……”叶云深轻轻叹了口气。

他刚刚喝了不少，好不容易找借口出来醒酒，原本只是觉得有些反胃，现在又多了头痛，他的不得不靠在墙上，使劲按压着额头。

陆承霖正在为叶云深的哑口无言和自己完美的逻辑感到得意，忽然间，电话那边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紧接着，叶云深优雅迷离的声音幽幽传来，“你是不是有其他事情？”因为这件事难以启齿，所以才拿调研报告说事。

“……”因为叶云深的电话，陆承霖甚至忘了开灯，黑暗中，他的脸像是被无数灯光照着一样发红发胀。即便不可能有人看到他，他还是像被无数人围观一样变得慌张，“什么、什么其他事情？没有的事。”

叶云深说：“没有就好，那我就挂了。”

“喂喂喂，等一下。”哪有他这样的，身为下属居然主动挂老板的电话，陆承霖很想教训他一顿，可那些锋利的话到了嘴边后通通变成一句软绵绵的疑问，“你是不是喝酒了？”

叶云深愣了愣，他自以为控制得很好，语调清晰，条理分明，没想到会被陆承霖察觉，他是怎么发现的？

叶云深不说话，陆承霖只当他默认了，随即质问：“你不是不喝酒吗？”

“……”叶云深想起来了，之前因为加班回去晚了，陆承霖要请他吃炸串喝啤酒，他当时以不喝酒为由拒绝了。这要他怎么说呢，其实他并没有骗陆承霖，他的确很久没有喝酒，也下定决心不再喝酒，只是今天情况特殊……

叶云深有些犹豫，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实际上，不用叶云深回答，陆承霖已经明白了，叶云深不是不喝酒，只是不和自己喝酒。

叶云深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说：“我……”

“你不用解释。”陆承霖打断他，“喝不喝是你的自由，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表面上装作满不在乎，实际上却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明显带着怨气。

“别耽误明天的工作就行。”陆承霖在挂掉电话前冷声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