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船归来 第4章 第二章

虽然出生于六月，农历五月十五，总是凑上夏至那一天。可这个本该属于夏天的男孩，却爱上了春日。

爱春日暖阳，爱春日群花，爱春日山野，爱春风如沐，更爱那位来自于春日的女孩。

10年的春天，是安平第一个喜欢上的春天。

因为那一年的春天，他遇见了一眼动心的她。

“都这么大了，还想要赖在妈妈身边啊？”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周围的大人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只留安平一人独自尴尬地愣在原地。

他不知所措，只能再次埋进母亲的怀抱中。

“没事，没事。”母亲自是知道安平心中的委屈的，所以便赶紧轻拍他的后背，安慰着他的情绪。

安平是个乖孩子，只是太过于乖巧了，特别是每次父亲严厉责备了他之后。

安平总会愧疚地把一切原因都归咎于自己身上，将自己关锁在房间里，不好意思走出去吃饭，没脸再看见自己的父母。他早就习惯了承担一切的错误，哪怕有些错误根本就不赖于他。

他就是这样的孩子，这样委屈的孩子。

“好了，这在外面呢，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一定要礼貌，一定要礼貌，不好这样说话的。”一位年迈的奶奶开口了。

“姥姥，我又没说错。”夜光下，一个小女孩出现了，脸上尽是不服气的表情。

“你还不知错，赶快道歉！”小女孩的姥姥拉下脸下，命令道。

看见姥姥如此生气，那女孩也算是妥协了。于是她走到安平面前，然后鼓起勇气准备道歉道：

“对不起了，是我说错话了。”那女孩在安平面前鞠了一躬。

安平茫然地转过身来，看着女孩如此诚恳的样子，他有些不习惯了。

“确实是我说错话了，请你原谅我。”那女孩见安平没有给出回应，还以为他还在生气呢。

安平还是茫然，转而为了惊讶。

这是他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见的道歉。

从前，在那个暗无天日、压抑的家里，他从来没有收到过道歉，从来都是他给出的道歉，无论对错是非，一直都是他主动开口的道歉。

女孩这一句道歉，触动了安平的心，让安平十分慌乱。

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

“快说话啊！”母亲赶紧打圆场，“抱歉啊！这孩子有些内向，有些不好意思跟陌生人说话。”

“嗯……”女孩仔细地端详着安平畏畏缩缩的样子。

安平顿时又害羞了起来，赶紧转过身去。

“确实是内向。”女孩表示赞同。

“你啊！”母亲用手指勾了勾安平的鼻尖，“以后有人跟你道歉，你一定要及时给出回应，听到了吗？千万不能让别人觉得你很没有礼貌。”

母亲耐心地给安平做出示范。

“抱歉啊！这孩子其实根本没有生气，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而已，说来也是我的责任，一直把他关在家里，很少出来，所以这一次才会大晚上地来找我。”母亲对着女孩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啊！是我误解了。”女孩笑看安平，顿时觉得他有几分可爱。

安静了几秒钟后。

“你叫什么名字啊？”女孩主动问道。

“我叫……”安平声音很是颤抖。

“没关系，我先来说。”女孩照顾到了安平的内向，“听好了，我叫苏萧。”

“苏……笑？”安平疑惑，因为他听到的这个名字有些有趣。

“是萧，草字头的萧，不是微笑的笑。”苏萧着急解释道。

“草字头的萧？”安平不明白，他才幼儿园大班，还不认识这个字呢。

苏萧也是看穿了安平的认字能力有限，于是放弃地笑着说：

“算了，就叫我苏笑吧。”

“苏笑！”

这一次安平没有丝毫的颤抖，干脆利落地说出了这两个字，看得出来，他很是喜欢这个名字。

苏萧也是被他的可爱给逗笑了。

“所以，你叫什么？”

“我叫……”安平眼里透出信任，“我叫……孟安平。”

“安平？平平安安的，真好。”苏萧也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真的吗？”安平怕是又想起来往事，于是嘴角流露出一丝悲伤来。

苏萧怕是有种魔力，可以立马感知到安平的情绪变化。

“嗯！当然了，这是我姥姥说的，她说这个名字就是有平安幸福的寓意啊！”苏萧笑得很灿烂，在灿烂月光的照耀下，更加灿烂了。

灿烂的春夜，灿烂的微笑，灿烂的她。

“可是我……”安平又不敢说话了。

“没关系，反正以后有你苏笑姐姐在，保证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一定会让你平平安安地。”苏萧主动握住了安平的手。

安平感知到了苏萧手心的温度，这是一种别样的安全感，跟他在母亲怀中感受到的并不一样，而效果却是相同的。

于是，男孩的心花在暖流的催动下，顿时绚烂盛放了。

“苏萧，不要随便称呼自己为姐姐，万一安平比你年长呢？”姥姥又给出了告诫。

“可安平看着就比我小啊！他就很像是我的弟弟！”苏萧辩解道。

“我生日在六月，你呢？”在母亲的鼓励下，安平这次愿意主动抛出问题了。

“我生日是四月二十七号，姥姥你看吧，我就是姐姐，安平就是我的弟弟！”苏萧满脸的骄傲和自豪。

“好吧好吧。”姥姥无言以对了。

“那苏萧作为姐姐，可是要好好照顾弟弟呢。”安平的母亲笑着说道。

“那是必须的，我肯定会保护好弟弟的。”苏萧又看了安平一眼，“弟弟长得这么可爱，我很喜欢的。”

听到苏萧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安平再次惊讶住了。

可爱？

确实可爱，在安平出生时，就是大家公认的。之后，随着他越长越大，这份可爱便也随着年龄而增长了。

而在春夜月光的照射下，安平细长的睫毛，安平棕色的眼瞳，晶莹地闪烁着亮光，更为他增添了几分可爱。

确实很可爱。

“那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弟弟也该去睡觉了，作为姐姐，是不是该督促弟弟睡觉，保证他的睡眠呢？”母亲引导道。

“可是我们还没有好好玩耍呢？”苏萧嘟着嘴，有些遗憾。

“好了，快让弟弟回去休息吧。”姥姥又开始唠叨了，“反正每天我和安平的母亲都要来这里工作，而且我们两家又离得不远，你明天也可以再找弟弟玩的。”

“好吧。”苏萧还是妥协了，“那弟弟可要答应我，明天一定要陪我玩哦。”

“我答应你。”安平很快就给出了承诺，“我保证不会迟到的。”

“好！”听见弟弟如此正经的承诺，苏萧也是心花怒放，于是赶紧说道，“那我们拉钩。”

苏萧伸出小拇指，安平也伸出小拇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骗！”

约定达成，月光下，两人分别。

“安平弟弟，我家就在花木基地里面，你一定要来找我哦！”苏萧回眸喊道。

“好！”安平用尽自己最大的声音回应道。

回到床上的安平顿时安心多了，有了这份和苏萧的约定，安平再也不被噩梦困扰了。

这一夜，他睡得格外安稳。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安平便起床了。

“起来了，正好，早饭也做好了。”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着。

“外婆又走了？”安平睡眼朦胧地问道。

“是啊！医院里面忙，所以外婆得早点去上班。”

“那外公呢？”

“去田里散步了，正是油菜花盛放的季节，外公想去看看，你若是想去的话，一会儿就可以去看看。”

母亲端着早饭，摆放在了安平面前。

是糖秧啊！是安平最爱吃的。

于是他很快就把一盒糖秧吃得干干净净的了。

母亲刚准备出门上班，就看见安平跟了上来。

“吃这么快？你也着急出去？”母亲惊讶道。

“嗯嗯！”安平还是一如既往地乖巧点头，“昨天晚上和苏笑说好的，今天我要去找她玩。”

“好吧，那我带你去？”

“不用了，就在花木基地，我自己去就好了。”说话，安平便如兔子一般，先跑出门去了。

“别跑那么快，路上小心一些！”母亲在身后大喊。

“知道了！”

这是章燕第一次见自己的儿子跑得如此欢快，她见了，心里也是欢快。

这样，真好！

忘记了过往伤痛的欢快，真好！

晨光中，章燕终于释怀地笑了。

“花木基地，花木基地……”一路上，安平一直都在念叨着这四个字，从未停断过。

这四个字其实很好记忆的，安平就算没有一直念叨重复，也不可能忘却，但万一呢？

万一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忘记了呢？

还是一直重复强调着比较好。

于是，穿过了一个路口，转角就是通往森林的小径。

以前更小的时候，外公领着安平来过这里，安平也知道花木基地就在这条小径尽头。

可如此来到入口之处，却是有一份别样的感受。

以前只是漫无目的地闲来逛逛，而这一次，安平是来履行诺言，来寻找那位活泼的女孩的。

于是，他坚定地走了进去。

穿过几排枣树，跨过一条狭窄却水流湍急的小溪，再小心翼翼地钻过层层捕鸟的密网，安平总算是来到了那扇大铁门前面。

铁门依旧是爬满藤蔓的，依旧是上了锁的。

以前安平不想进去，因此也就不好奇这扇铁门里面的景象到底是怎样的。

现在安平很着急进去，因此就趴在铁门上，试图凭借自己瘦弱的身躯从缝隙之间钻进去。

却还是失败了，还差点被卡住。

他生了气，就一直徘徊在铁门外面，眼巴巴地望着里面。

铁门那侧，还是一条不见尽头的小径，两旁都是密密麻麻的大樟树，树叶茂盛，遮得树底下阴暗的一片。

这条小径成了阳光唯一照亮的地方，在安平眼里，格外的明亮。

安平眼里尽是渴望。

他好想走过这条被春光眷顾的小路，去和那个女孩见面。

可望而不可及。

于是安平另辟蹊径，试图找出一丝破绽来。

他沿着铁丝网，绕着整个花木基地的外围走着。

他不介意涉入树林之中，不介意请求让枝丫稍微让个路，也不介意那些潜伏在草丛中的蚊虫在他大腿上叮咬一口。

为了进入花木基地完成约定，他什么都不介意。

很幸运，这个春天就是安平最幸运的季节。

他终于找出了一丝破绽，铁丝网上的一个破洞，足够让安平小小的身躯经过了。

安平甚是欣喜，立马凑了上去。

很好，能钻过去。

于是一鼓作气，安平直接钻了过去。

“终于进来了！”安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记下破洞的位置后，安平便沿着铁丝网，拐回来小径上。

春天的花木基地果然是最美好的季节，温度不高不低，刚刚好，正适合春花盛放。

迎春花，桃花，杜鹃花……各色鲜花烂漫，装饰着花木基地的绿草绿叶们。

花朵当然是要和草叶相配了。

天生相配！

陶醉了一路，安平总算是走到了小径的尽头。

这里有一座宅子，竖立着一张很大的指示牌，上面赫然写着“花木基地”四个大字。

花木基地，终于到了！

这一刻，安平心中激动和喜悦再难以隐藏。

可刚想迈进这院子时，他又犹豫起来了。

“我这样贸然进去，好像有点不太好……有点不太礼貌？况且我什么礼物都没有带。”安平在心中问自己。

可眼看着目的地就在前方，而且是安平好不容易钻过破洞，越过封锁的铁门进来的，这时候回去，甚是不甘心。

“怎么办？怎么办？”安平着急地原地徘徊。

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

苏萧是和她的姥姥、姥爷，搬到这里居住的，这大宅子里，只住着他们一家三人。

苏萧的姥姥大概是和安平的母亲一样，这个时候也是已经出去工作了。

可苏萧的姥爷呢？他在家吗？

好尴尬。

想到这里，安平不免又打起了退堂鼓。

与苏萧见面，是他的承诺，千万不能不守信用。

可安平既是个遵守承诺的孩子，同时也是一个十分内向的孩子……

他此刻的挣扎，真是难以抉择。

于是他转过身去，望着那来时的小径。

眼一闭，陷入了沉思之中。

春风吹来，安平开始迈开脚步了。

“安平弟弟！”

“没走错！这里就是我的家！”

“你来得有些早，我才吃完早饭。”

“快进来吧，看你在外面站了好久了。”

“安平弟弟？你……”

苏萧一连几问，见安平没有回应，于是她主动靠近了。

“安平弟弟，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