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屋内,果不其然,只有雷那和彼得斯不在。
他掀开被子,轻手轻脚下床穿鞋。
因为门板老旧,从外面开门还行,从里面开的动静却格外清脆。
他最近睡眠质量不好,浅眠易被惊扰,如果是雷那他们开门出去,这么大的动静没道理他听不到。
那就只可能是从外面开的门了。
诺拉的房间原来是个装杂物的仓库,面积要小得多,和他们的房间只隔了一条过道。
琼斯站在那扇掉漆的木门前。
吱呀——
他只是轻轻推动,门便开了。
诺拉果然不在。
屋里一片漆黑,最里面摆放着木板搭建的简易床,开门的墙贴着放了一张被虫子咬坏的桌子,以及自制的粗糙板凳。
借着窗外的月光,桌上放着一本砖头大小的书,以及半根熄灭的蜡烛。
他转身离开的动作,鬼使神差地变成了靠近桌边。
为了看清上面的字体,琼斯往后退开半步,试图让月光照到封面。
只见几个像小蛇缠绕的图案,在黑暗中仿佛具有生命力。随手翻开一页,同样结构的图案底下拥簇着密密麻麻的解释。
像是某种语言的字典。
琼斯在心中揣摩时,耳边忽然传来微弱的风声,抬头。
月光将门口的黑影拉长,惨白如纸的脸庞上,乌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是诺拉。
她回来多久了?
一分钟前?
还是他刚进来的时候就……
止住猜想,胳膊上猛然冒出大片鸡皮疙瘩,琼斯强迫自己镇定地开口:“诺拉,我正在找你。”
诺拉的眼睛在黑夜里仿佛笼罩着一层莹绿色的光,像是某种大型动物捕猎前的本能反应。
“怎么了,琼斯?”
他不急不缓地说:“今天摘蓝莓不小心摔下坡了,身上的伤疼得我睡不着,所以想来问问你有没有止疼的药。”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捋起裤管露出破皮的膝盖。艳红的血液已经暗沉结痂,在皮肤上显得突兀刺眼。
这是一个合理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空气凝固几秒,诺拉走到桌前点燃蜡烛。拉开抽屉,边摸索,边碎碎念道:“现在才知道疼,平时跟你们说多少次注意安全都不听,现在好了吧……”
她从杂物中掏出一盒膏药,外观是用玻璃罐装着的白色乳油。
“涂完就赶紧回去睡觉,现在已经很晚了,琼斯。”
诺拉将蜡烛放在木凳上以确保足够的光源,她弯下腰,轻轻将他的裤子卷上膝盖,金属盖子剥离玻璃罐时发出“啵”的闷响。
膏药冰凉,而指尖温热。
膝盖上灼烧的疼痛感很快就偃旗息鼓。
烛火的影子在她光洁的额头跳动,黑暗却将她剩下的脸庞和身躯吞没。
琼斯蓦然在她的鬓边发现了一根白发,他放慢呼吸,抬起手臂极轻地略过。
诺拉疑惑地询问:“怎么了?”
“只是灰尘。”
他摇摇头,却悄悄将那根白发藏进口袋里。
诺拉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慢慢将药膏拧好,起身递给他:“琼斯,上次的事我感到非常抱歉,我不应该在查清楚一切之前先入为主,从而冤枉了你。”
“这也让我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也不再拥有年轻的大脑和生命,所以总是频频出错,有时候你们会对我感到厌烦是人之常情。答应我好吗,以后你们需要自己做决定了,而不是再一味地依赖其他人。”
她将他送到门口,琼斯打开房门,进去的动作却换成了迟疑地回头——
“明天又会是一个好天气,对吗?”
只见诺拉坚定柔和地看着他,温声道:“祝你今晚做个好梦,我可爱的孩子。”
“嗯,晚安……诺拉。”
他关上门,诺拉的身影在极速变细的门缝中消失。
从刚才开始,怪异的感觉就在心脏凶猛地横冲直撞了。
诺拉为什么会露出那么哀伤的表情呢。
他想。
转过身,靠近门的空床已经躺了人。
雷那和彼得斯这两个家伙,大概是在诺拉被他分走注意的时候回来的。此时全都盖好了薄被,仿佛从未离开过。
药膏放在枕头边上,琼斯盖好被子重新闭眼,脑子里却浮现诺拉那本书的封面。
和山坡底下那块石碑上的字体好像。
是巧合吗?
周围安静无比,房间里回荡着呼吸的轻响。他忽然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困意,没过多久就陷入了黑色梦境。
铺天盖地的黑暗中,琼斯感觉自己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被泥包裹,并正以一个不慢的速度往下吞咽。
冰冷的黑暗像海水涌入鼻腔,琼斯艰难地扑腾手脚,越是挣扎,越是难以控制地陷入黑色的泥淖中。
一点点、一点点地下沉。
直到最后一根手指也被污泥吞噬时,已经失去知觉的眼睛忽然隔着薄薄的眼皮感受到微弱的光晕。
有个声音问:“你想活下去吗?”
琼斯死死地盯着那点即将熄灭的光。
“许愿吧。”
声音循循善诱道:“只要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就能和我定下契约。”
“我将会包容你的贪婪、你的傲慢、你的所有。”
琼斯的理智已经所剩无几,强烈的求生意识迫使他朝着那团光伸出手。
很快,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他从黑暗的沼泽中拉拽出半个身子,久违的空气涌入喉管。
“咳咳咳——”
琼斯呛得连连咳嗽,湿漉漉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介于真实和虚幻的触感让他不适地半眯眼睛。
却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告诉我,你的名字。”陌生的声音带着迫不及待。
他无力地张了张嘴,只发出细若蚊蝇的声音。
于是,光晕靠近他的唇畔,耐心地又重复道:“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我的名字……”
光晕又靠近了一点。
“是什么呢。”刹那间,琼斯脸上的虚弱无影无踪,手掌骤然拽住沼泽上的影子。
尽管坚硬的皮毛立即深深扎入他的手掌,鲜血淋漓,他却反而攥得更紧。
事发突然,光晕还没反应过来,外围的弱光就彻底消散,显露出底下的真容:一头狰狞的马面狮身的怪物。
琼斯抓住它的尾巴,俯视蝼蚁般:“铭记去吧,我是——”
一抹红色从他的眼底闪过,他抬眸,恰好对上虚空中另一双鲜红的眼。
你还想看多久?
于是,他忽然扯着苍白的嘴唇笑了。
“——诺埃尔。”
说完,他收紧指骨将怪物拖进沼泽。
熟悉的五感封闭的感觉再次袭来,在怪物暴怒之前,琼斯用力地从自己的手臂上撕咬掉一块血肉。
滔天的疼痛来势汹汹,他咬紧牙关硬是忍住了。
然后,用力惊醒。
这是第二次被恶魔缠上。
从开始下坠开始,他就察觉到自己应该是又被困进幻境里了。直到确认那团光线就的本体后,他才彻底确定自己身处梦境。
不过,回想被封印的六个恶魔外貌,似乎没有一只是和马头狮身对得上的。
琼斯靠着床头,窗外已经蒙蒙亮了。
—
今天的早修照常进行。
他们从附近的小河打了盆水回到修习室,这是早修的第一个步骤:自省。
诺拉在门口巡视,少年们则习以为常地对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默诵一段咒文,然后取盆中的水洗脸。
如果被恶魔的气息侵染,水面的倒影会出现扭曲的形状,取水洁面能在一定程度驱散邪气。
这个步骤结束后,才到诺拉给他们讲述有关镇魔人的知识。
“镇压恶魔的地方叫做封印地,各位未来的镇魔人,请注意,这是不能毁坏的。一旦封印地受损或者被摧毁,里面的恶魔就会挣脱封印,再次为祸人间。”
诺拉脸上的表情严肃得甚至说得上是狰狞:“大家听清楚了吗?”
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不约而同地回应:“知道了。”
听到想要的回答,诺拉满意地点点头。
忽然,底下一个瘦弱的男生指着供台道:“诺、诺拉,有个字牌要掉下去了!”
她立刻回头,果然看到一个白色的骨牌摇摇欲坠,即将掉在地上。
这代表着:有一个恶魔即将冲破封印。
修习室顿时鸦雀无声,诺拉安抚道:“今天的早修提前结束,我会晚点回来。”
这不是首次,几乎每年都会有一两个字牌莫名其妙地倾斜或是移动。诺拉每次都会处理得很好,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大家很快就作鸟兽散。
但等到下午,诺拉仍然没有回来的趋势。
黄昏时分,落日被树林全然遮住,暗蓝色的天空延伸到另一边的尽头像。琼斯在屋檐下背靠着墙,目光凝结。
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他隐隐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了恶魔监视。贸然将这些事告诉别人,说不定会弄巧成拙,不如等诺拉回来再商讨怎么办。
身后的大门被打开。
雷那心事重重了一天,神情萎靡。他似乎犹豫了很久才做出决定。
“琼斯。”他走到屋檐下,声音迟疑。
琼斯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什么事。”
“我……”
雷那倏然闭嘴,四下观察没人后才放轻声音:“你还记得彼得斯昨天说的那个比赛吗?”
琼斯不语,算是默认。
“……他真的找到了。”
雷那眼下的青黑,似乎为他昨夜的所见所闻更增加几分真实。
他喃喃了一句,又像是自言自语:“正常人的尾椎会突然变长么?我真是疯了……”
尾巴?
琼斯皱眉。
“你信我么!琼斯。帮帮我好吗,你会帮我的吧?!”
“你看到了什么?”
雷那憔悴地垂下头,似乎陷入回忆:“昨天发生了很多事,夜里我失眠了……”
“有人打开房间的门,我闭上眼睛假装正在睡觉。是诺拉,她把彼得斯带出了门。我……很担心,所以悄悄跟在他们后面。”
“那个地方,有块石碑的地方。彼得斯像是还在梦里一样,完全没有白天的嚣张和可恨。他被带到那里,诺拉站在他的旁边,有东西……有东西从石碑里爬出来把他拖了进去——”
雷那精神紧绷地扯着自己的头发,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似乎还历历在目。
闻言,琼斯体内的血液也在慢慢冷却,一句句不合时宜的话,此时接连在耳边回响:
“比起这个,我建议你们还是尽早离开那里比较好,那个简陋的屋子。”
“16,多么美好而无知的数字。”
“希望在你的灵魂彻底不属于你之前,你能改变主意。”
……
一字字,一句句,零零散散,拼拼凑凑,最后,全都汇聚成一双极尽戏谑的红眸。
是诅咒,还是预谋?
“你们在说什么?”
又一个声音从身后推门而出。
彼得斯站在门口。
如果真正的彼得斯已经被恶魔吃掉,那么,眼前这个是谁?
雷那的目光由呆滞变得恐慌,微不可查地往他身后躲了一下。
琼斯心里虽然不适,但到底没有赶他走。回答道:“没什么。”
彼得斯的气色看起来很差,要是平时,也许早对雷那出言讽刺了。现在的他却直勾勾地看着琼斯,眼睛布满血丝:“琼斯,我们一起去做晚饭吧。”
明显且生硬的制造单独相处的话术。
琼斯还没说话,雷那就着急地对着他的后腰戳戳戳。
“不好意思,我手上的伤口不能沾水。”他敷衍地婉拒了邀请,顺便把手背到后面竖了个中指,前后两人才总算消停。
晚饭是由大家合力做的,琼斯负责的是处理食材。
饭后,距离夜晚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诺拉这次比从前出去的任何一次都要久,有人提议出去找诺拉。
但此话一出,居所顿时陷入尴尬的寂静中。
连诺拉都应付不来的恶魔,他们这些半吊子也只会是白白送命。
最后,还是雷那打破了僵局:“如果……如果晚上诺拉还不回来,我们就带上工具去找她。”
他怯怯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虽然不是全票通过,但也没人反驳。
事情就这么在沉默中敲定下来。
吃过晚饭后,琼斯出了门。
坐在大厅矮凳上的几人,立即齐齐扭头朝他看过来。
琼斯面色不改地道:“抱歉,肚子有点不舒服,我去上个厕所。”
那些警觉的目光这才陆陆续续收了回去。
雷那故作柔声道:“注意安全。”
琼斯的脊背立即触电似地哆嗦了一下,快步离开。
如果雷那说的是对的,有石碑的地方很大可能就是封印地。
记得上次偶然见到的那座石碑,上面的符号和诺拉房间里的书或许有关联。
他要再确认一下石碑的内容。
夜幕降临在山林里,归巢鸟叽叽喳喳地在空中盘旋,林子里本就不透光,此时外面明明还没全黑,里面就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
琼斯的膝盖还没痊愈,只能拄着棍子尽可能在下山坡时增加阻力,减慢速度。
即地后,凄寒的石碑映入眼帘。
点燃带出来的油灯,橘黄的光洒在地面上,最先照亮的却是一捧花盘。
昨天掉在这里的几朵山茶花一夜之后已经些许枯萎,静悄悄地在泥土里等待湮灭。
他半跪在石碑前,指尖慢慢抚过碑面上的凹陷。
确认一遍,再确认一遍。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诺拉的那本字典,确实是在研究这方面。
不过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她想要提升自身的能力,所以正在了解有关恶魔的文字。
起身之际,一阵旋风从远处吹刮而来,满地“咔擦咔擦”的落叶响成一片。渐渐的,飘忽不定的啜泣响起。
琼斯莫名感觉心里发毛。
他从地上起来,放慢脚步后循声走去。
在没有任何把握的情况下,这种选择需要冒着非常大的风险。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他轻轻拨开挡在身前的灌木叶子。透过树枝的缝隙,只见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似乎十分痛苦地掩面哭泣。
是诺拉。
她头发凌乱,脚边放着一把粘着泥土的铁镐。
琼斯正要走上去,余光忽然瞥到地上的影子。
那是一个蜷缩成团的影子,晃动着狮尾,几乎埋进胸膛的脑袋有两只短小的耳朵。
但伸出去的脚再收回来时已经晚了。
灌木叶子窸窸窣窣的声音让啜泣声戛然而止,诺拉睁着两只空洞的眼睛看了过来。苍白的面庞露出一个弧度扭曲的笑容,拎起地上的铁镐起身走近。
被发现了。
扑通——
扑通——
扑通——
剧烈的心跳几乎要从琼斯的胸腔挣破。
两边的距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
诺拉在他藏身的那片灌木前停下,兴奋地抡着铁镐狠狠劈开。铁镐闪着嗜血的寒光势不可挡,过腰的遮蔽顿时变得无处可藏。
然而看清后面的情景,狰狞的笑容突然僵住。
而这边,琼斯早在注意到情况不对的时候果断往回跑了。
剧烈运动过后带来的肌肉酸痛,以及膝盖上的血痂被拉扯得裂开的疼,让他不敢生出停歇的念头。
夜幕降临。
为了不引起注意,他将油盏熄灭,代价是看不清山路而误入陌生地带,只能扶着参差交错的树枝不断前进。
铁镐在地上拖行的声音由远及近,似乎回头就能看到某个身影。
疲累逐渐蔓延全身,大腿的拉扯感已经到达极限,他只能尽力维持这种微妙僵持的局面。
昏暗的树林上空毫无征兆地响起拉长声调的暗哑叫声。
——该死,是那只暗算他的猫头鹰!
琼斯有些绝望地加快脚步,抬眼的时候,前面的道路被一个分叉口取代。
没有山茶花树那样显眼的标志,谁也不敢保证这条路是通向悬崖峭壁,还是平坦大地。
犹豫期间,铁镐拖行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拦路的树枝纷纷被劈成碎片。
黑夜中,诺拉从一堆残枝败叶中出现,笑容扭曲。
“嗬嗬嗬……找到你了。”
琼斯迅速后退。
原来被树荫遮住视野,失去目标的猫头鹰正烦躁地在半空盘旋。此时琼斯刚好退到障碍物之外,重新找到目标的猫头鹰浑身羽毛都抖擞起来,为俯冲做准备。
上面有猫头鹰蠢蠢欲动,下面有诺拉拖着铁镐靠近。
该死的!
琼斯咬牙跑到分叉口,准备赌一把。
然而,他刚抬起腿,膝盖就骤然被打中,整个人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连灯盏也脱手而飞,转眼的功夫便没入草里不见踪影。
地上,一颗蓝莓骨碌碌滚进草丛。
比疼痛来得更快的,是一瞬巨石似的黑影从天而降,贴着他的发丝直直砸向他身后的人影。
如果他没有及时趴下来,不敢想象被那样一双利爪抓住,会不会粉身碎骨。
诺拉尖叫一声,被撞飞到不远处的灌木丛中,铁镐也随之掉落在地。
猫头鹰想回头时已经晚了,只能凭着惯性直冲天际。
琼斯抓紧时机,用尽全力朝着路口冲去。
这一刻,不论是来路不明的猫头鹰,还是行为怪异的诺拉,全都被遥遥抛在身后。
他不敢回头,一刻也不停地逃跑。
经过漫长几个世纪,视野中两旁翠绿的植物又焦黄下去,眼前终于出现出口。
回到住所时,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冷汗没完没了地从脸颊滚落。
琼斯手掌心紧攥的那朵山茶花已经变形。
——那是他跌倒时在逃出来的那个路口捡的。也是在那个时刻,他才做出了最接近死亡的岔路口选择。
琼斯思绪还很混乱,身上穿着泥污的衣服,不顾其他人异样的目光,先去做清洗。
这个夜晚来得格外的快。
大家按部就班地做完自己的事情,纷纷回到房间休息。好像只是即将度过一个无比寻常的夜晚。
腿上的擦伤又新增几处,直到入睡前还在隐隐作痛,琼斯却放任了这阵疼痛。他在想诺拉之前的叮嘱:“不能摧毁封印地,否则恶魔会挣脱封印。”
是封印地被摧毁,所以恶魔逃出来并将前去阻止的诺拉的身体夺走了么?
她还能回来吗?
总有些古怪,他还没想明白便再次被浓重且熟悉的困意拖拽进梦里。
睁开眼睛时,他正站在山脚的分叉口。背上的竹筐,手上的手套,应该是上次去采蓝莓的背景。
等一阵微风从树上穿过,旁边的山茶花树又落了一场雨。一朵山茶花被精准投进他背后的竹筐。
琼斯回头。
只见金发恶魔随性地倚着树干站在高处,手掌上躺着一小沓花盘。见他看过来,恶魔不疾不徐地朝掌心吹一口气。
于是,四散的山茶花仿佛受到了某种吸引,又全都落入竹筐底。
他忽然想起当时竹筐里凭空出现的好几朵粉白色山茶花,原来是这人在暗处搞的恶作剧。
无聊透顶的家伙。
竟然只为短短几秒钟的炫技就将他拉进梦里。
又或者,那家伙是在提醒自己,这些天发生的事他都有参与么……
“还不醒吗?”
诺埃尔好整似暇地勾唇道:“你的朋友要回来了。”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琼斯掀开眼皮。
熟悉的天花板映入眼帘,耳边熟睡的鼾声却不知何时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