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岐有两种写法,这件事我是知道的。
其实傅岐很少在我面前工作,因为比起在我面前展示完美无瑕的顶尖精英形象,他更喜欢以一种随和搞笑又有点要面子的形态出现,更像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也更像一个普通的恋人。
我曾问过他。
“你但凡有一丁点觉得我工作时很性感,那我大腿上应该有你的屁股印才对。”
傅岐说这话时面无表情,“可是它没有,所以结论得来很简单,你一个把郭老师耳朵边插花当社交平台头像跟我互发暧昧信息的人,小俞同学,我不指望所谓精英形象能勾引你。”
……
对。
也有点不对。
不近人情的完美主义工作狂在哪也不讨喜,但傅岐工作时从骨子里透出的自信和强势还是十分迷人。不过他离开屏幕时又会第一时间向我眨眨眼,我装没看见,团成球的纸团就会轻轻落在我头上,拆开,是他问我想吃点什么……我得承认,普通型恋人确实更性感。
但不管什么,我总是轻而易举地被他蛊惑。
第一次见到傅岐给合同签字,是睡意中半醒,我迷迷糊糊找被子,惺忪的眼对上昏黄小灯里傅岐认真的神情。他见我醒,又把灯调暗了些,“把你吵醒了?再睡一会吧。”
我摇了摇头,坐起来把卧室的灯全打开,“不知道你有工作。”
傅岐笑:“这段时间忙点,别生气。”
我也笑起来,不知道这有什么要生气的。抬头,轻轻咬了下傅岐的小臂,看他脸上没什么痛意,干脆用力啵了一口。
傅岐反手捏我的脸,捏成小鸟嘴。“宝贝儿,有劲儿别乱用,亲这”,傅岐指了指自己的光泽红润的唇,指使让我亲上去。
我醒过来算是意外,傅岐的合同被临时搭在胸口,我笑着躲开他的手,没往上看。
“你忙,我去溜达一圈。”正想主动离开,被傅岐拽着脚腕拖回去,另一手如风滑过,落在纸页上的笔尖摩擦声顺畅干净,从身后飘进我的耳朵。
“半夜你去哪溜达?”
听见合同夹子合起,我转过头讨好笑笑:“厨房,我渴了。”
傅岐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杯水,一摸,还是热乎乎的。我接过来,抿了一口。
“养鱼呢,宝贝儿?”
我一仰头,全喝了。
傅岐:“少侠,海量。”
我把空杯子放一边,磨牙霍霍准备再咬傅岐一口。
傅岐却说:“刚当上霸总的时候,我爸指点我,说谈判桌上就怕签名露怯,讲究字如其人。”
我突然有了一点好奇。
傅岐看我有兴趣,就继续说,得老傅总要求,他闭关三天苦练签名,写了百十来个才挑出一款高端大气又不失特色的流畅签名,老傅总看了挺满意,感叹小时候没白请书法大师教导小傅岐。
傅岐讲完,得出高度自我评价——那字,老帅气了。
听了“老帅气”,我心里开始痒痒,一睹风采的心愈盛。头脑一热,我央着傅岐签给我看,拉他不肯在我小腿上撒开的手,伏在他身上去够那只暂时放在床头柜上的笔。
傅岐大概是怕我滚到地上去,手从小腿游上来,搂着我的背,摩几下又挲几下,就是不肯接那根来不及扣笔帽的笔。我抬脸,看见他笑吟吟瞅我,头发落下来,扫的我额头有些痒。
一下子,恍然大悟。
那个名字是签在各类合同上的字,是世钊的脉络,它落在其他纸上总免不了被人利用。忽然想通,就什么都明白了。我生怕傅岐误会,干脆举着胳膊到他眼前,让他签我手心里、胳膊上,哪都行,我跟他保证,一洗就掉,绝对不会留痕迹。
我正为面面俱到而沾沾自喜,却不明白哪又惹了傅岐的不痛快。
他接过笔左转右转,没有笔帽压制的墨水感觉下一秒就要染在傅岐那金贵的床单上,我担心地看他手指乱动,更意识到此时傅岐眉眼里都写满了不爽。
我赶紧说,我没别的意思,傅岐,你随便写个什么都行,我就想看看你的字,没别的意思。
重要的事情要讲三遍。
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诚恳至极。
我想拿走笔,伸过去的手被傅岐躲开。
一时间,急的胃疼了起来。说实话,得出胃是情绪器官这个结论的人应该拿诺贝尔奖。额头出了一点汗,下意识搭在胃上的手又特意地拿开。
我害怕傅岐觉得我另有所图,我怕他认为我的爱不纯粹。
轻轻晃晃头,让头发乱点,好遮住额角细微的汗。我去挽傅岐的手臂,仰头亲他微耷的唇角,我说,我错了,你别生气,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说了四遍,傅岐理应明白我的内疚。
傅岐回吻上来,温热的舌尖勾的我喘不上气。两只手腕被他一手擒在后面,他拿着笔,不带一点笑意地在我锁骨下方,慢慢地写下了“傅岐”。
傅岐笔尖一转,“闻俞,凭什么不留痕迹?”
他咬我:“密码躲,会议躲,电话也躲,合同摆你面前都不看,现在连个签名都要讲究‘不留痕迹’?小俞,我总在想,你到底是讨厌世钊还是讨厌我?”
“讨厌”这个词用的太重,胃火烧火燎,眼泪都要掉下来。
我赶紧看了看天花板。
“不是这样的,傅岐,那些都是你的东西,我不能……你别!”没有潇洒的连笔、没有流畅的弧线,只有横平竖直的笔划,笔尖滑过我身上是酥麻混着说不清的感觉。
傅岐写了很多个“傅岐”。
我好像也变成了一本合同,被他轻轻翻、重重签,笔墨滚过,浑身一阵一阵发烫。
傅岐又不知道从哪变出来胃药,沏在重新蓄满的温热水里,药粒化开,杯沿抵住我的嘴。
“对不起”,傅岐拉我的手打他,“刚从失控了,没注意到你不舒服。”
从气定神闲到懊悔满面,我看见傅岐也在偷偷看天花板。
我喝药,他搓热的手暖我的胃。我沉默,他也不肯说话。
身上的笔迹映入余光,我正大光明地看起来。
傅岐眉眼一松,有些小心翼翼,更有些期盼。我笑道:“字很好看。”
水杯的温意暖不透我冰凉的手指,傅岐将它们拢在怀里,他靠坐着,我仍能感受到他薄肌分明的腰腹。
傅岐说:“过于抽象的签名,资产总帐和遗嘱可不认,一笔一画才是正确的密码。”
他捏住我的手指,在他腰腹上划拉,一笔一笔教我写。我只感觉越来越重,想抽回手,被他用力拉住。
傅岐说:“学会写,证明你爱我。”
证明爱的方式有很多种,找大师算八字找神婆看塔罗,找树拴红绳找海刻石头,成千上万,唯独不该有掌握恋人笔迹这一项,尤其我的恋人是傅岐。
我放空思维,手指头动再多,半丝儿不进脑子瓜子。
我自以为不着痕迹,但傅岐很快就发现了我的小动作。
他又不高兴了。
傅岐又看了看天花板。
傅岐笑的比哭都难看,他说:“闻俞,我不知道拿你怎么办才好。”
他不防我,我怎么敢不防我自己,人性天生,改不了,说到底,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怕跟电视剧似的,什么时候突然就有了误会,怕到时候来不及解释,我怕傅岐突然不再爱我。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我只能再去吻他,一遍遍平白直述我的爱意。
胃药喝了一多半,剩下的几口怎么也喝不下去,又苦又涩。我推推杯子,想让傅岐拿走。
傅岐的眼睫垂了垂,忽然问我:“还疼吗?”
我赶紧摇头,贺玉京特意拜托他老师为我配的中成药,药到病除四个大字应该刻成匾。
傅岐倏然站了起来,杯子在他手里攥着,下一秒药就随着他的吻铺天盖地的进了我的喉咙。
我被突如其来的苦意呛的猛咳,棕色的药顺着指缝落在床单上,我想拿纸,傅岐一把将我打横抱起来。
浴室的门几乎是踹开的,我揽着他的脖颈,问他咋了。
蓬松的热水打在身上,蒸腾的热气裹的人很舒服,傅岐把我的胳膊拉下来,说:“我得治治你,就算你现在疼的要晕,就算你恨死我,我也不会放过你。”
苏秘书推荐的书傅岐应该是都看了,虐啊恨啊张嘴就来。
我张开手臂,喊他抱抱,傅岐冷着脸抱抱,把笔又拿了出来。
啊?
这下当真是有了点不安。
我心虚的从他怀里出来,又心虚的想跑。
傅岐一把子勾住我的腰,我拉住他往下走的手,喘着不均匀的气,我说,傅岐你要知道,那里不可以写字。
傅岐哼声,冷冷地将笔转了转。傅岐说,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让笔杆子进去,要么让墨水出来。
我:——?
请问,苏秘书给你推荐的书走正规平台吗?
……
傅岐耐下心来,盯着我的眼睛,一笔一画教我写他的名字,但凡我瞳孔有一点涣散,他就有千百种方式让我凝神聚焦。我没气没力地扒拉他,看着墨水缓慢消耗,看着傅岐把他的名字一点点写满、写全。
写的我竟然真的记住了。
完全不同于我日常笔体的两个字,练到足以以假乱真,傅岐夸我有天赋,吻咬着我的后颈释放我。他一脸餍足地帮我去冲洗,流入排水口的黑色墨水混着生理性的眼泪,空荡荡的笔管丢在地上,我毫无气力地靠着他,手在玻璃上,又无意识划出很多个“傅岐”。
傅岐低声笑着,水流同样打在他身上,他在每一个“傅岐”旁边写上了“闻俞”。
……
如今,掌心齑粉缓缓消散,我这才发现,我每写出的一个“傅岐”,竟然都是他傅岐强制教给我的样子。
……
生病了[爆哭]家人注意防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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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Chapter、31 教我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