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听说了。”
“我也是,好不容易有个历史直播是讲咱们中医的,还没时间看呢。今天有没有直播?等选拔结束了一起去看吧。”
“好呀好呀。你们知道直播间号码吗?”
“昨天我同学推给我了,我发给你。”
秦荆荆睁开眼,只觉得不可思议。她们刚刚议论的,该不会是她吧?唔,也许她们学校还有其他人在做中医向的历史直播?
她克制住想要拿出手机的冲动。自从开始搞直播,她就多了个习惯,隔个几分钟就想登录一次f站账号,看看自己有没有涨粉。这几天为了全身心准备考试,她干脆将手机静了音,摆在看不见的地方,倒是把这个习惯戒掉了。
现在快轮到她了,先应付好眼前选拔的事。她是学内科出身的,虽然读书期间有勤学苦练针灸技术,但总觉得还没完全入门。这么好的拜师机会,她不能错过。
半个小时后。
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心理准备,但真的被那位针灸名医张超给拒绝的时候,她还是有小小的挫败感。
不过人家张超老师说得对,既然是学术传承,想找个专攻针灸的。她一直支持针药并用,认为针灸和中药互相配合着治病,才是最高效的。刚才选拔的时候她也如实的表达了这个看法,张超觉得他们不合适,拒绝了她很正常。
挫败感一扫而空,她呼吸着室外清新的空气,拿出手机,时隔数日第一次登录f站账号。
登录成功的一瞬间,几十条私信接连跳出。她盯着手机屏幕,只剩下傻眼的份儿:
什么情况?
这才几天,她的粉丝数量,居然达到了1000?她是不是多看了个零?
于是路人眼中,一身学生打扮、相貌清秀的女生站在中医药大学门外,低头傻傻地用手指指着手机屏幕,不知道在数什么。
一、二、三,是三个零,1000,没错。有个瞬间,秦荆荆甚至都怀疑自己不认识阿拉伯数字了。
她忍着激动,一条一条查看粉丝们的私信。
“@小中医秦荆荆你好,我是中医爱好者一枚,好喜欢你的直播,一定要坚持做下去,加油!”
“秦大夫您好,我是来找你治失眠的患者,就是那个有点胖的,你肯定记得。我喝了三副药后,已经连续两天半夜没醒了。谢谢大夫!还有我同事,那个高高瘦瘦的,他也好了,他f站账号等级太低了没法私信您,让我替他说声谢谢!”
“终于有人盘点古代名医了。我是经方学派的,主播什么时候盘点医圣张仲景,在线等,急。”
“我家娃病后心烦睡不着觉,看了您的直播回放,给她熬了栀子豉汤,有效,中医真神奇。”
多数都是夸她、感谢她、给她加油鼓劲的。偶尔有一两条不友善的言论,她直接划过去当没看见。
下一期直播她得好好准备,绝对不能辜负这些可爱粉丝们的支持与期待。
***
公元前658年,距离南虢国太子病逝已经过去了近半日。半日前,太子新丧,举国哀悼,天空的光幕直播,无人敢提,却也都偷偷地观看着。
那光幕直播的是大国晋国的未来之事,与他们这偏安一隅的小国无甚干系,大家兴致寡淡,待光幕消失,很快重新沉浸在了太子的丧事当中。
没想到,才半日不到,光幕再次出现了。
穿白大褂的主播说了一些感谢粉丝的话,很快开始了第三期直播。
“有一次,扁鹊外出行医路过虢国。正赶上虢国太子病死,扁鹊来到虢国宫门外,向喜好方术的中庶子询问,太子得了什么病,为何全国都在举行祝祷活动而很多事都停止了呢。中庶子回答:‘太子病血气不时,交错而不得泄,暴发于外,则为中害。精神不能止邪气,邪气畜积而不得泄,是以阳缓而阴急,故暴蹶而死’。
扁鹊问:‘太子死了多久?’中庶子答道:‘从鸡鸣时一直到现在。’扁鹊又问:‘尸体可有收殓?’中庶子答道:‘还没有,太子死去还不到半天。’扁鹊说:‘请您转告国君,就说我是渤海郡的秦越人,家住郑地,没有机会仰望国君的风采而拜见侍奉在他身边。听说太子不幸亡故,我可以让他活过来。’”
听到这里,整个南虢国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中庶子第一出声:“这个主播不会是在胡言乱语吧?别说秦越人是三百年后的医者。就算秦越人本人站在这里,他凭什么说太子能够活过来呢?”
中庶子越想越激愤,忍不住调出系统界面,噼噼啪啪敲打键盘。直播间评论区很快出现新的留言。
南虢中庶子:听说上古时代有位名医俞跗,治病不用汤剂、药酒、石针、导引、按摩、药熨,只要解开衣服看一下就知道病之所在,然后沿着五脏的腧穴,剖开皮肉,疏通经脉,结扎筋腱,按动髓脑,触动膏肓,疏理隔膜,清理肠胃,洗涤五脏,修炼精气,变换形体。这个秦越人的医术如果能够达到这种程度,那么太子就能死而复生;如果达不到这种程度却想让太子复活,简直连刚会笑的婴儿都骗不了!
过了一会儿,评论区才有回复。
战国扁鹊:您所说的那些治疗方法,就好比从竹管里窥视天空,从缝隙中观看花纹。我的治疗方法,不需要切脉、看气色、听声音、观察病人的身体形态,就能够说出病症所在。人体的疾病会通过外表反映出来,根据这一点,就可以为千里之外的病人诊断,诊病方法很多,不能从单一的角度看问题。您不信可以去诊察太子,会听到他耳中有鸣响,看到他鼻翼微微张合,沿着他的双腿一直摸到会阴,会觉得那里还有些温热。
中庶子看到扁鹊这番留言后,目瞪口呆:他怎么知道的?
他慌慌张张一路小跑,去找虢国国君。此时虢君正在敲打键盘给评论区留言。
南虢国君:@战国扁鹊,久闻您崇高的品德,可惜一直没机会拜见您。能得到您的帮助,我这个偏僻小国的国君实在太荣幸了。有先生在,太子就能活过来;如果没有先生,太子就只能抛尸荒野而填塞沟壑,永远回不来了。请教先生,这种情况该如何救治?
战国扁鹊:太子的病,是所谓的“尸蹶”。这种病是由于阳气进入阴脉之中,脉气缠绕对胃造成冲击,经脉受到损伤,脉络受到阻塞……就使人面色衰败、血脉混乱,身体安静得如同死去一般。其实太子并没有真的死去……良医能够把握变化的病理,而庸医却会因为困惑而使病人更加危险。
秦荆荆怔愣地看着评论区这一大段对话,把她要讲的都给讲了大半。绝对是骨灰级中医粉啊,《史记·扁鹊仓公列传》倒背如流了吧,而且好像当真是古人、经历过这些事一样,讲得真情实感、绘声绘色的。
她这个主播可以退居二线了。
评论区里,粉丝战国扁鹊已经在通过文字,指导如何打磨针石,用石针针刺三阳、五会等经络腧穴。
这也,太像那么回事了吧。
她正啧啧称叹,诊室的门被人敲响。
“秦大夫好,我可以进来吗?”怯怯的女声响起。
“请进。”
“大夫,我看了您的直播来的。但是我本人不想出镜,可以吗?”
“好,没问题。抱歉各位,直播先暂停一会儿。”
“我不是这个意思,”病人赶忙澄清,“我人不出镜,但是大夫您可以,只要不提我的名字。您继续直播,很多人在看呢。”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
秦荆荆把视频关掉,只留下转变了声音的音频。通过望闻问切四诊合参,她基本掌握了病人的情况。主要是右侧偏头痛1年,最近因为加班多有所加重,现在疼得很厉害,还伴有情绪急躁、心烦易怒、失眠、腰酸,口干等症状,脉弦数,舌红苔薄黄。
她判断这是肾阴亏虚,水不涵木,肝阳上亢导致的疼痛。用药应该滋肾平肝,熄风止痛。可是病程已久,汤药治疗疼痛可能没那么快,而且病人工作忙、心情烦躁,可能无法坚持按时服药。
思索片刻,她决定,先试试针灸。
只是在选穴方面犯了难。学校是有教过,偏头疼应该选取哪些穴位,可她之前按照书上教的组穴治疗患者,有效率不到一半。当着众多粉丝的面,在不擅长的领域被审判,滋味着实不太好受。
可难道因为面子,就要放弃一种简便又可能有效的治好病人的方法吗?
当然不。
她继续直播:“中医针灸治疗痛症,通常会有好的取效。”
一条私信打断了她的话。
战国扁鹊:偏头痛的急性发作,病位在右侧头维穴,可以取对侧也就是左侧然谷穴治疗。
自己崇拜的民间高手发来了指示,又只取一个穴位,秦荆荆自然乐意一试。
病人听说然谷穴在脚部,和秦荆荆商量,不如打开视频,让有需要的观众们可以看到如何取穴。
秦荆荆私信求教。
小中医秦荆荆:请问,只针然谷的话,应该是用泄法?
战国扁鹊:手法不用太重,使局部酸胀即可。
仁心堂二楼的针灸治疗室里,一身白大褂的实习生小王正全神贯注地观看着直播。
“小王,干什么呢?”这间诊室的主人,也是昨天刚刚拒绝了收秦荆荆为徒的针灸名医张超走了进来。
“老、老师。”小王熟练地将手机藏在身后。
“我不是让你告诉护士多拿些毫针过来,治疗室针不够用了。”
“我这就去。”
“等等。”
张超作为针灸名医常年练气功,动作也是迅如疾风,眨眼间将小王的手机抢了过去。
“我明明听到你手机里刚才提到了扁鹊和虢太子。”相传扁鹊的针术出神入化,被称为扁鹊神针。虽然扁鹊神针没有正式的著作传世,但不妨碍扁鹊成为许多针灸大家,包括自己的偶像。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跟诊时间偷看些什么,能提到他偶像扁鹊。
小王还没来得及将手机锁屏,张超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秦荆荆正在直播给人扎针。
扁鹊治疗虢太子的故事摘自《史记·扁鹊仓公列传》原文及相关译文。有关扁鹊神针的内容和治疗偏头疼医案摘自吴育豪、胡幼平的扁鹊神针对应刺法与临床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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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扁鹊(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