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灼?”严之默觉察到姚灼情绪不对,将人轻唤回神。
姚灼依旧神情凝重,手上动作却麻利。
只见他利索地摘下背篓放到地上,放稳当后随手抽出了抬包袱的那根粗树枝,对严之默道:“夫君,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说罢就拎着树枝,沉着一张脸向前走去。
弹幕一时都傻了眼。
【灼哥儿这是……要去打架?】
【这是霸凌没错吧?灼哥儿真是好人!】
【怎么又是严老大家这个熊孩子啊,成日里打架,以后估计八成也要长歪!】
【前面的,严谨点,不用以后,现在就已经长歪了】
另一边,姚灼虽然一瘸一拐地,但到底是成年人,步子大些,没多久就快走到了那群打仗的孩子跟前。
有眼尖地当即大喊一声:“大泽!你叔家的瘸腿哥儿来了!”
严大泽刚抬腿踹了地上年岁尚小的小哥儿一脚,闻言打了个激灵,倏地回头,只见一根树枝子嗖地一下,朝他屁股上狠狠一抽,当即把他打得嗷一声蹦起来!
“他娘的!”严大泽口不择言地骂出声,紧接着又挨了一下。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成日里正事不会,欺负人的手段倒学了不少!”
姚灼虽是个哥儿,可常年干活,手劲大得很,两下直接把严大泽给打得眼泪汪汪。
可这浑小子平日里在家被宠得无法无天,也没少听自己亲爹亲娘作践严之默和姚灼的话,竟还敢叫嚣。
“我爹都不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凭你小叔是我夫君,就算是分家了,我教训你也有理!”姚灼狠狠瞪了严大泽一眼,又擎着树枝抖了抖,那群跟班早就散到几丈开外了,一个个捂着屁股双眼惊恐,生怕这树枝子下一刻就要抽到自己屁股上,岂不要开花了!
姚灼见状,便弯腰朝地上那灰头土脸的小哥儿伸出手,“还能起来吗?”
那小哥儿方才被打得脸都要埋进土里去,这会儿眨巴眨巴眼,才认出帮自己的人是谁。
他重重吸了吸鼻子,犹豫片刻,握住姚灼的手,借力爬了起来,怀里仅剩的几棵野菜也掉了一地。
一旁严大泽在哭爹喊娘的,姚灼全当听不见,见东西掉了,他蹲下来帮忙,连带旁边一些还完好能吃的都捡起来,塞回那小哥儿的怀里。
那几棵野菜算算都不够炒一盘的,而且要么太老,要么发苦。
姚灼看在心里,对小哥儿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严之默刚欣赏完夫郎教训熊孩子的英勇,又见他安抚了那小哥儿,且要往回走来,多少猜到了姚灼的意思。
便提起背篓,迎了上去。
他低声道:“这哥儿你识得?”
原主只知读书,很少出门,他搜寻了一番记忆,没有能对上号的孩子。
姚灼轻轻点头,“认识的,他自幼生的瘦小,又是个哥儿,常被人欺负。”
他看向严之默道:“夫君,我想分些吃的给这孩子,他们家……不太好过。”
严之默支持道:“你想分什么,直接拿就是,他家几口人?”
“只他和小爹两口人。”姚灼解释完,低头看向背篓。
他欣慰夫君愿意理解自己,便拿了后山采来的菌子、野果和毛栗子,一样拿了一些过去。
“这些是我们方才去山上时采的,拿回去吃,”
小哥儿有一副倔强的眼神,闻言攥紧了拳头。
“我……算我们家借你的,我会还的!”
几个野果毛栗子,有什么算得上借的?姚灼眉头锁着,嘴唇翕动几下,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你小爹近来身体还好吗?”
可那小哥儿却什么也不肯说了,只是用打满补丁,短了半截的衣袖擦了擦眼睛,抱着怀里的东西,拖着被打得不太利索的腿,很快就跑没影了。
姚灼在原地立了半晌,发了会儿呆。
严之默循着那小哥儿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转而扶住姚灼的手臂,顺手捡起了那根树枝拿在手里。
“那孩子的小爹是村子里哪家人?”
姚灼垂下眸子,“村里都叫越哥儿的,姓姜,夫君可有印象?”
他淡淡苦笑,“说起来,从前这村子里,我俩关系最好。”
什么事加了个从前,便说明中间夹杂了丛生的变故,势必早已物是人非,多有遗憾。
这段故事,知晓剧情的严之默也并不清楚,大约因为姚灼只是故事中的一个配角,他人生中的过客,更加没什么值得着墨的必要。
回去的路上,姚灼简单讲了他和越哥儿的故事。
越哥儿叫姜越,和姚灼年岁相仿,两人自幼相识,关系亲近。
然而总角之谊,也没敌过人言可畏。
当年姚灼被诬害了姚清,他们在村长和全村人的见证下对峙,全村没有一个人肯为姚灼说话。
那时姜越刚十五成年,早早结亲,许的是同村猎户赵二。
因为姚灼知晓那日赵二也上了山,自己记忆中还瞥见了对方的身影,便寄希望于赵二能给自己作证,可赵二却矢口否认。
姚灼转而求姜越,求这位发小劝劝他的夫君说句公道话,可姜越最后却狠狠心,甩开了姚灼的手。
“那时我只觉得天都塌了,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连越哥儿都不肯帮我。直到后来赵二的老娘都被赵二失手打死,我才知道赵二不是个好东西,成日里就知道喝酒、打人。越哥儿是被他打怕了,而且那时他已经怀了身孕,生怕这来之不易的孩子也被赵二打没,怕一辈子彻底没盼头。”
“后来兴许是恶人有恶报,赵二上山打猎遇上猛虎,连副全尸也没落下,越哥儿生下遗腹子,却也是个哥儿。家里唯独剩下一个老公公,侍候了没两年也蹬腿走了。赵家老大是个混不吝的,没少对越哥儿动手动脚,越哥儿忍不了,便回了娘家。可嫁出去的哥儿哪里还有家?下面的弟弟和弟媳妇都刻薄,嫌他是寡夫郎晦气,还生了个哥儿赔钱货,添了两张吃饭的嘴,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忍到孩子勉强长大到会走路,越哥儿还是带着孩子搬走了,现下住在村西头的茅草屋里。"
“遇到你之前,我的日子虽也不好过,但到底比他们孤儿寡夫强些。何况时间过得久了,我早已不恨他了。时常想去送点吃食柴火,帮他们一把,可越哥儿从不肯见我,也不收我给的东西,后来慢慢的我也就淡了那份心。”
说到这里,家门口也在眼前了。
姚灼吐出一口浊气,没有一刻比此刻更加庆幸,有严之默陪在自己身边。
严之默主动帮姚灼卸下背篓,安慰道:“可是阿灼,这件事里从头到尾你都没有错,恕我直言,错的是他。只是你天性良善,即使被人辜负,也愿意去理解对方的难处,甚至在对方落难时伸手相助。”
姚灼看向严之默,即使心下也一片清明,但也为严之默回护自己的心思而感动。
“我知晓,只是一想到越哥儿,就会想到年少时候的事情。”姚灼有些怅惘,“其实今日见到越哥儿的孩子,我想的是,我已熬到柳暗花明的这一天了,遇到了夫君你,日后不愁日子过不好,但越哥儿却在那个泥潭里,再也不出来了。”
严之默拽着人到院子里坐下,打了一盆水,两人一起洗手。
背篓里的东西,回头再收拾也无妨。
“那越哥儿现在靠什么生活?”
姚灼的手在水里,任由严之默帮自己洗去泥污,两人的手指搅在一起,水波荡漾的,再亲密不过了。
“越哥儿针线活很好,帮人缝补浆洗,勉强糊口。”
严之默听着姚灼的语气,猜测道:“其实你还是想帮越哥儿一把的,对吧?”
姚灼被看穿了心思,片刻之后,点点头,“若有法子,自然是想的。”
严之默叹口气,“法子总是有的,我是怕你到最后,以德报怨。”
这话文绉绉的,姚灼一时没完全听懂,仔细品了一下,他知道严之默是为自己好。
“我明白的夫君,眼下还是先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咱们还要攒钱给您看病买药呢。”
姚灼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严之默抬手轻轻掐了一把夫郎的脸蛋,“傻哥儿,你怎么不惦记攒钱去看看自己的腿伤,还有这脸上的疤痕,定也有办法治的。”
姚灼捂住脸,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这都是多少年的旧伤了,且不说难治好,就算治了又如何,白费钱罢了。”
这话题不是第一次提了,每次姚灼都以严之默为先。
对此,严之默也只好不再多说什么,但默默把这两件事都记挂在心里。
洗完手,严之默决定去灶房给被勾起了伤心事的姚灼,做点好吃的补补。
而姚灼则先去看了看他的那窝小鸡,把鸡喂了后,回到院子里先把旧床单里的果子摊开,寻地方开始晒。
两人都不知道,与此同时的严老大家正一片混乱。
“你个怂包缩卵!我嫁给你管什么用?你儿子的屁股都被人打开花了!老二一家一个病秧子,一个瘸腿子!都能骑到我们头上来撒尿了!”
严老大被刘春花指着鼻子骂,也气得把手里榔头一摔,梗着脖子道:“你个疯婆娘!要不是你成日里把大泽惯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至于成日去招惹些祸事!”
“我惯儿子?严老大你说这话你有没有心!大泽是不是你们严家的儿子?是不是我给你们严家生的大胖小子!不然你们严家还能指望谁?啊?指望老二娶得那个丑哥儿吗?!我不管,你给我去找老二评理去!”
媳妇扯着嗓子喊,儿子扯着嗓子哭,至于闺女早就躲到后院喂鸡了,吵得严老大脑瓜子嗡嗡响。
最后实在忍不了,严老大一跺脚,一把将严大泽扯过来,瞪眼问道:“你倒是说!那灼哥儿为什么打你!”
严大泽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我哪里知道,我就是……我就是在路边挖野菜,看到几棵嫩的,谁成想被越哥儿家的哥儿抢了!我便要他给我,他不肯!偏巧这时候灼哥儿就来了,二话不说就打我!可疼可疼了!”
严老大才不信这套说辞。
“你哪时候出去耍,还晓得帮家里挖野菜了!”
说话间,严大泽的衣服里还掉出一枚黄色的小果子,刘春花眼疾手快地捡了,拿起来端详,“这是什么果子,竟没见过,大泽,这也是从老二他们家上山采的东西里掉的?”
严大泽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严老大不耐烦道:“不就是一个破果子!山上多的是!”
刘春花淬他一口,“你懂什么!我忘了先前老二家去了趟镇上,回来买了一大堆东西,还富裕地给人分冰糖呢!若只有从咱家抢去的那点,哪敢这么花?岂不是日子不要过了!我想着,老二到底读了两年酸文章,肚里有点墨水,怕不是,他们有了什么赚钱的营生?”
刘春花当即掐了一把严老大胳膊,推人一把道:“你快借着你儿被打的由头去老屋一趟,打听打听他们如今在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