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蒸日上我为卿狂 第10章 明镜

“以后有时间约个饭呗。”

玉音缭绕在汪润的耳畔。他好想林铮然，真的好想好想，想到他逐渐快要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他心里怦怦跳。早上和林铮然的视频通话已经快要让他疯狂。那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他能看到她是多么的神采飞扬，青春阳光，只需要看她一眼，汪润就能忘记所有不愉快的事。

葛茹操持了一大桌的饭菜，她笑逐颜开地坐在汪明身侧给他夹菜盛汤的。汪明是个自律又挑嘴的人，因此桌上的饭菜大都少盐少油，但也做得清淡鲜美。

周紫贞照猫画虎，也给汪润夹了些菜。

汪润麻木地道了声谢谢，继续麻木地吃着，这时，他突然看到了碗里出现了林铮然的笑容。他停下了在挑拣饭粒的筷子，轻轻将筷子抵在了碗沿，然后微不可查地露出一个要抓住梦魇的笑。

饭桌上，汪明问了汪润的近况如何，葛茹也十分关心儿子的生活起居和工作问题。汪润一一回答，真假参半，虚实混搭，以一副十分老实巴交的样子将场面话说完。

周紫贞在一旁也没什么心思吃饭，她细心地从汪润的只言片语中捕捉着被隐藏的信息。她非常想知悉关于那个让汪润在意的女人的一切。或许，她可以利用汪明和葛茹来把汪润肚子里的秘密掏干净，不过那样做代价太大。

周紫贞还在权衡利弊，因此她吃饭的速度更加缓慢了，看上去真如馆藏的美人图一样。

葛茹给大家添菜。

汪明道：“阿润，你在学校过得怎么样了？如果过得不开心，或者压力太大，不要不敢和爸爸说。你要记住，爸爸永远是你的后盾。在怎么样，公司里有你的位置，我会帮你，你哥哥，你妹妹，也都会帮你。”

简单的三言两语和空头支票让汪明看起来俨然一副慈父的形象。

汪润深知，周紫贞偷拿偷用偷看他手机的行为在汪明和葛茹眼中完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他们或许还认为这是一种在意和喜欢。他们想要他和周紫贞在一起，并不因为他们有多喜欢多欣赏这个女生，而是因为他们认为这样很有趣。

是的，这很有趣。

这是一个非常沉闷的、犹如一滩死水的、粪坑一样的家庭，这个家里少了谁都成，就是不能少了汪润这根搅屎棍，不然啊，这家真是没法儿活了。

你想。没了汪润，汪明还会回家吗？没了汪润，葛茹还能给老公洗手作羹汤做一个贤妻良母吗？

没了汪润，汪嘉福会留在汪明身边吗？没了汪润，汪嘉璐还能有假想敌吗？

没有什么比看到一个不善言辞的、羞涩的儿子为了讨每个人的欢心，需要曲意逢迎、奴颜婢膝地装聋作哑充当一个小丑逗乐大家来得更赏心悦目的剧情。

周紫贞是一块冰晶一样的人物，七窍里填满了剔透的心；汪润是一个葫芦一样的人物，肚大滚圆，是苦是咸是酸是臭，什么都能装得下。冰晶和葫芦，一个看得门儿清，另一个也看得门儿清，只不过它进不去它的门，它也进不去它的门，两个就这么搁门边互相看，看来看去摇摇头晃晃脑袋，谁也不知心谁。

汪明和葛茹不会用一些直截了当的手段来逼迫他一定要和周紫贞在一起，也不会强硬地要求他一定如何如何。汪明会时不时在汪润“得意忘形”的时候提点两句，葛茹作为辅助进行点拨。这是属于他们的情趣，一种体面的、能在亲戚朋友们面前吹嘘驭儿手段的方式。

了然了，也就能坚强些了。

汪润不用看也知道，周紫贞看起来淡漠简单的眼里满是艳羡汪明和葛茹的“好”。

汪润觉得很恐慌，周紫贞就这么粘着自己了，推也推不走，赶也赶不跑，她的眼里不仅有对他浓厚的**，关于他这个人的，也关于他的家庭的。她的**像一条透明的白灵准备和他一起同归于尽，吊死在彼岸花开的奈何桥。而周紫贞竟然还和林铮然通了电话？这完全超出了他能够理解这个世界的范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能这么轻而易举就和林铮然说上话？凭什么？知道这是他努力了多久后才重新得到的机会吗？知道这是他经历了什么才能得到的回报吗？汪润的心里毫无愤怒，只有一种阴鸷的偏执，钻啊钻，钻啊钻，有一条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钻进了他的四肢百骸。

汪润不断抚摸着尾指上的素圈银戒，他烦躁地挪着身子，这让他浑身都不得劲，坐都要坐不住了。但汪润是绝顶的隐忍者，他在忍忍就是了。

汪润越发地挣扎，为什么只是想远离魔窟都这么难？

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还不够努力。

“阿润？”汪明命令道。

不过几秒的冥思苦想。

汪润笑答：“在学校过得挺好的，谢谢爸爸的关心。”

汪明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是很满意，他挑了挑眉，葛茹刚帮忙将他桌前的碟子撤走又换来新的。

汪明追问道：“哦？那挺好的啊，你过得好，爸妈也就放心了。嗯上次你说你的工资是多少来着？”

汪润道：“税后七千五百八十三元三角两分一厘。”

周紫贞瞥了汪润一眼，回神时刚好撞上了汪明的视线。她一瞬间僵了，赶忙微笑了一下。

汪明道：“小贞不要嫌少啊。阿润现在才刚当上，以后晋升空间还是很大的，对吧？”

周紫贞道：“阿润的工作很好，大学老师的价值和地位也很高的。况且阿润还是学美术的，太厉害了。”

葛茹忧心忡忡道：“阿润，这工资是挺多的了。别灰心，咱还有机会的。”

灰心？他会吗？

汪润没有理会周紫贞的话，也没有管葛茹说了些什么，他回视父亲的笑意，也笑着问道：“爸爸，你们都说我是学美术的，那你还记得我学的是什么样的美术吗？或者说，你知道美术是什么吗？就一画画的，文艺气质的，对吗？对嘛？”。

这话一出，众人突然语塞，餐桌上很快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诡异的气息是从那个老是被当做活靶子的男人身上扩散开的。只是一时的，稍稍零点几秒的，这个活靶子没有控制住自己本应该控制住的脾气，那点躁动的、反叛的神经就簌的一下冲了出来。

当人真活成了鬼的样子，一般已经心死无力回天，当人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时，甭管是逃避、下意识、没意识还是不承认，一定想去反复捂热、压迫自己的心脏。

汪润温柔地笑着说：“爸爸，其实美术专业是一个很广泛的艺术领域。这里面呢包括很多专业的。有美术学专业，学生主要学些美术学专业的基础理论知识、技法技能、专业发展相关的知识，更需要的是一种有创新创业意识的高级人才。”，

汪润自嘲着笑了笑，“可是我不是这种人才，我就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拥有普通的细胞，它们没办法突破基因序列变成艺术细菌二分裂和孢子分裂。”，

汪润说得很生动，比比划划的，

“有绘画专业，砰的一下大家跟着我想一下，就是咱们脑袋里一下子就能想到的最普通的画画，咱们小时候随便涂鸦画画就想到这个，对吧？绘画专业主要研究色彩、构图、素描、绘画等的基本知识和技能，这里面画的种类就多了。

咱的传统国粹啊国画啊，还有油画，就是那种画起来非常真实的，和拍照片很像的，这也算其中的一种的，水彩画，还有版画。嗯，……，漫画壁画这些也是。当然了，会画还会教就更好了。一节课也能赚好几百呢。我之前不都有尝试过吗？但都太难了。

我最喜欢的就是素描，只要一根笔就行耶，不用带太多东西，不重。”，

汪润把黏在碗沿的半粒米饭用筷子扒拉了下来，小心吃进了嘴里。

汪明的眼圈又黑又红，他平静的脸上看起来好狰狞。葛茹一声不吭。

汪润的眼睛很亮，他一副真的很想别人能倾听他说话的疯样，旋即又脱口而出道：“有雕塑专业。研究构图、立体、雕塑等等。比如石雕、木雕、泥塑、陶瓷塑这些的。室内、园林、公共环境里都要用到雕塑的。但是这个真的很难，以前上课的时候我的作品就没一个能看的，之前我还把一个人头泥塑给摔坏了，真是的，你们都不知道那时候我多害怕！还有啊，我之前差点把自己的左手给砍掉了。哈哈哈哈哈。哎，一想到我就觉得这也太好笑了。”，

“还有摄影专业。拍照片、拍电影电视剧，要掌握很多理论知识的，可不是简简单单拿起摄像机就拍。我有一些同学现在就是做这行的，有自己开工作室的，有的也可能是你们现在正在追的综艺节目的剪辑师哦~”，他想得很认真仔细，一点不是江湖骗子，

“还有什么来着，书法、中国话、文物保护与修复……”汪润还在掰着指头在那疯呢，汪明一句话也没说，给葛茹递了个刀片一样的视线。

葛茹心领神会，盈盈笑脸起身就把汪润面前的碗筷碟全部撤走，换了一副新的。

她拍了拍汪润的肩，笑道：“哎呦，妈妈哪里懂得这么多呀，只要是你懂了，那不就代表大家都会懂了吗？你之前学美术学得很认真也很辛苦，在妈妈看来，你也是苦尽甘来了，爸爸妈妈都很欣慰。你要买的工具，请的老师，需要用钱的地方，我们绝对是义不容辞的。

阿润，家就是这样你帮我我帮你，能看到你们都有出息，现在都那么有能力了，爸爸妈妈都很骄傲。是吧小贞，小贞也是个极好的孩子！阿姨也听你妈妈很夸奖你乖巧懂事呢。”

周紫贞羞涩笑了笑，心里明镜一样。

汪润道：“你们喜欢听，那我以后就多讲些。”

汪明道：“是啊，嘴的用途多着，能吃能说。”还能被掌掴。葛茹很开心汪明的心平气和。

周紫贞道：“真的吗？阿润哥，你在美院有没有交新朋友啊？”

四双眼睛，连同放在木架上的一只油光水滑的茶宠的视线，直勾勾的，全被汪润吸引去了。他真像一只苍蝇，被一群目光锃亮的蛙类环视。

汪润笑答：“有的。大学里嘛。”

周紫贞连忙问：“是女孩子？”

汪明冷笑了一声，静默，审视着汪润的一举一动。他们不似父子，胜似主仆。

葛茹慌张地捂着心口，神经质道：“小贞，你别乱说。阿润不是那种人，对吧？阿润？阿润怎么会交了女朋友不和我们说呢？他不是那种会和人同居的，未婚就有性-行为的人，不会搞大别人的肚子，他很负责任的。我从小照顾他长大，他什么样我没见过？阿润很内向的，不会那样不知羞的。什么交女朋友的，可不要随便就下定论了！阿润，你说，你快和妈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有什么是妈妈不知道的？”

汪明冷笑着看了葛茹一眼。

汪润轻飘飘吐出一口气，像稀松平常，和最好的朋友-他自己那样，对汪明道：“你觉得我是这样想的吗？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啊~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是的，他会珍爱他仅有的那枚银色素圈，而至于某人，他有几枚谈得上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