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何奇是没有听到“啧啧”声,还是装作不在意,他倾身问:“你叫李争争是吧?”
李争争端坐着,眼睛直视他,落落大方地“嗯”了一声。
“外面停的车是你的?”何奇指的是院墙外停着的那辆迈巴赫GLS600。
李争争唇角微翘,“呵呵,嗯。”
果然男人更爱考量女人的物质,换句话说,男人都是精明的,他们既要女人漂亮有钱,又要女人俯首听命于他们。
何奇的眼神似是变了变,又问:“你在外面做什么的?”
“摆摊儿的。”李争争端庄如斯,并不想过多废话。
“摆摊儿卖什么呀?能开奔驰?”相亲男刨根问底。
“摆摊儿卖服装。”她淡定地说。
“哦,在哪儿摆摊儿?”何奇往前探了探身子,吹牛道:“北京我熟啊,你以后遇到什么事儿跟我说,我给你搞定。”
“哦,不用了,我在互联网上摆摊儿。”李争争客气地笑笑。
何奇似是看出李争争的敷衍,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有气场的相亲对象。
这个女人好看,但不单薄,身上有一种铿锵有力的强大气场,很强势但不锋芒外露,这种气场激发了何奇身为男人的征服欲。
他的目光落在李争争脸上,轻咳一声,转换话题:“你皮肤挺白的,平时都不化妆吗?”
“看心情。”李争争笑着盯着他。
“哇,那么自信的吗?”他的眼神飘来飘去,说话摇头晃脑。
李争争眉心微蹙,这句话让她不爽,她顿了顿,反问道:“你平时都穿裤子吗?”
“穿啊。”
“哇,那么不自信的吗?”李争争说得很平静,她点开手机屏幕看时间,心想:这下该结束了吧。
无奈,何奇根本没听懂什么意思,他的屁股竟然还粘在凳子上,像宫女选秀的评委一样,伸着脖子点评道:“我觉得你的长相算是及格了,就是身材差了点儿,再高点儿就好了,你有一米几?到一六五吗?”
李争争看他跟看笑话一样,果然男人的自信不需要支点,长个**就能自信爆棚,想到这儿李争争忽然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你一米几?”相亲男油里油气地追问。
李争争克制住笑意,右腿跷到左腿上交叠,身体微微前倾,她的压人气势不自觉浮现,沉声道:“小伙子,我给你个忠告,相亲不能只看别人的身高长相,也要撒泡尿照照自己。”
何奇愣了一下,自信道:“我是男的,能跟你们女的一样吗?”
李争争深吸一口气,决定用魔法打败魔法,相亲现场干脆爆改成面试现场,既然无法接受男人的思维,那就用男人的思维打败男人吧。
李争争抱臂于胸前,礼貌微笑,眼睛沉静地看进对方眼睛里,拿出自己董事长的派头,说:“咱们别浪费时间,你做个自我介绍吧。”
“啊?什么?”何奇不明所以。
“你会做饭吗?平时拖地吗?你的职业是什么?收入情况怎么样?”李争争这种高认知、高生活品质的女性,对相亲男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啊?这个......那......”何奇支支吾吾。
李争争的耐心耗尽,她向来把自己的时间视若钻石珍宝,不会跟这种人浪费一分一秒,于是她说:
“是这样,我喜欢简洁高效的沟通方式,我呢,在北京有房有车有工作,今年三十四岁,年薪不固定,但是每年拿出五十万养家没问题。”
“我的要求呢,就是将来孩子跟我姓,毕竟子宫价值只有我有,对吧?孩子生下来以后,你要全职带,带到上初中以后你再出去找工作,哦!还有!你必须入赘到北京来跟我生活。”
“我呢,喜欢吃辣,但不喜欢油辣,喜欢小米椒的清新辣,所以我每顿饭都要配蒸鱼豉油小米辣的蘸料,最好再加点麻油和苹果醋就完美了。”
“跟我结婚不仅要给我做饭,还要给我的猫儿子做饭。每两天做一次,三文鱼、鸡胸肉、鸡蛋黄有严格的搭配比例,这件事不能马虎。猫砂要早晚各铲一次,不能偷懒,我的小猫有洁癖,你还得留出固定时间陪它玩耍,院子里有它的小伙伴儿,也要每天喂食喂水,打扫猫别墅。”
“至于家里呢,每星期大扫除一次,每三天小扫除一次,地板要每天拖,早上八点之前必须拖完,因为我八点钟要起床。”
“我想想还有什么,噢,如果能走到结婚那一步的话,我给彩礼十八万八,但是过年不能回家,我一般都要出去度假。我父母呢,都是朴实善良的老实人,你要对他们毕恭毕敬,只要你在家里,我妈就不能进厨房。”
“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李争争头脑清晰,逻辑严密,慢条斯理地说完,然后真诚地看着他,心里暗爽。
何奇被这一顿猛烈输出震慑地懵逼了,他迷茫地问:“你这是找男朋友呢?还是找男保姆呢?”
“当然是找男朋友啊,男朋友又不花钱,在北京找保姆薪资很高的。”李争争一手托着下巴,琢磨一下,问:“何奇是吧?你是叫何奇吧?”
“啊,对。”
李争争的视线下滑,盯在他身体某处,说:“嗯......我建议你呢,平时少吃肥肉多锻炼,减减肥,每天喝一杯牛奶,补补钙,长长个儿,你这实在是有点儿......嗯......海拔不够啊,腹肌也得好好练,回去努努力,等长到一米八八就符合我的标准了,好吧?”
“......”何奇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但他没有任何证据。
李争争笑了,“你别介意啊,我说话直,一般人都不爱听实话,要不你也问问我的生活习惯?”
“你有什么生活习惯?”
“我呀,我又馋又懒又爱花钱,不洗不涮不会做饭,等结婚以后,咱俩就各玩儿各的,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李争争冲他眨眨眼睛,内心笑得快憋不住了,面上平淡地又补上一句:“多好?我给你自由。”
本来何奇看在迈巴赫的面子上打算忍忍,现在他挠挠脑袋,破罐子破摔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就是个破农村户口的暴发户吗?”
“哟?看不起我们农村户口啊?冒昧问您一句,您哪儿的户口啊?”
“我县城里的。”何奇腰杆儿挺得倍儿直,把蔑视碾在李争争脸上。
李争争瞅着他看了两秒,微笑中带着反讽,“合着您十八线小县城的户口,看不起我十八点五线农村户口?为什么会把户口出身作为衡量一个人的标准呢?是谁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您十八线县城户口高贵,我农村户口就低你一等吗?广袤的农村土地不是我强大祖国的领土吗?广大的农村人口不是黑眼睛黄皮肤的中国人吗?”
“你说你有什么可骄傲的?啊?是!你们家是做房地产的,隆阳地产是吧?你们家哪栋楼不是农民工一层一层盖起来的?”
李争争眼神犀利且坚定,仿佛能洞察一切虚妄,她铿锵有力地继续说:“他们出身乡野,默默无闻,密密麻麻的旧账本上写满了每天的工,然后一年一年地跟你们讨薪。他们磨的手上都是糨子,全身上下都是铁锈和水泥,他们呼吸尘土,把汗水和力气都卖给建筑,可你们作为开发商回报给他们的是什么?”
何奇哑口无言,他望着李争争深邃坚毅的眸子,竟然无形中感到震撼,他不敢直视那目光。
“啊?我问问你,回报给他们的是什么?是一年都结不了一次的工资吗?是没有劳动合同,没有医保养老吗?还是作为高危职业,从来都不给他们上人身保险?定水县最高楼是你们家的吧?没记错的话是二十八层,你们给上去作业的农民工买过人身保险吗?”
“你们从来都没有设身处地去保障为你们劳动的人,不给农民工上保险,不在乎他们的健康,因为对于你们来说他们可以是一次性消耗品,工地上到处是污染,粉尘污染、化学污染、噪音污染、暴晒光污染......忍受了所有钱还发不到手上,甚至连安全帽都是最劣质的,你们良心能安吗?”李争争冷笑着,她切肤之痛地感受过父亲的绝望,她近乎控诉,停不下来。
何奇的眼神闪躲,而后扬起脸反驳,“那不是我们集团的事,是建筑公司的责任。”
“是啊,你们擅长多层承包啊,好让责任混乱嘛!等楼盖起来以后,你们又狗狗碎碎地制造各种焦虑,把吃人的镰刀再次伸向农民工的子女,你们这些趴在农民工身上吸血的蜱虫,怎么?我们农民工支撑了你们,你们还瞧不起我们呀?”
“呵!真棒,我是不是该给你们鼓鼓掌啊?”李争争冷冷笑着。
何奇站起来,脸都气绿了,他莫名其妙被怼,怒道:“你有病吧?你算干什么的?也敢瞎说我们家公司的事儿?”
李争争也站起身,从容淡定地说:“以前,我还真不知道自己适合干什么,现在我知道了,我觉得我还挺适合当老板的,至少比你们有良心。”
“你拽什么呀拽?比我大六岁,一大把年纪了,还觉得自己挺牛逼呢?”何奇明显急眼了,只能拿出年纪攻击李争争。
李争争觉得他的无能狂怒太搞笑了,真有意思,她目光如炬,岿然不动,一字一句说道:“我又美又有钱,我靠自己的本事在商业丛林里厮杀,怎么了?我的目光望出去,看到的是劳苦,滋生的是悲悯,我比你高贵,不可以拽一点吗?”
你争争这个人呐,伶牙俐齿又霸道强势,往那儿一站,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从身体到精神都散发着反抗的光环,没有任何人、任何言语能左右她的思想与选择。
她也从来不把自己局限在结不结婚这种小事儿上,她要做的是拼了命在自己的领域向上攀爬。在她的眼里,没有雌竞,也没有雄竞,有的只是有效竞争。
她向上走的每一步都是厮杀,她深知世界的残酷,深知无钱无权、任人拿捏的痛苦。她必须掌握更多的金钱与权力,然后在自己可控的范围内实现公平与正义。
李争争是一个正直勇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