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哈哈大笑,彼此心照不宣。
未时。
皇宫,未央宫。
窦欢一袭丹砂织锦海棠曲裾深衣,搭配垂霄髻,佩戴蓝琉璃耳珰。
“太后,司衣司将今年的春衣送了过来。”松青姑姑说道。
“放着吧。”窦欢看着书。
“太后,这建城丝绸的事情,奴婢已经吩咐南疆的人行动了。”松青姑姑眼神流转,“南疆的青衫阁已经把货物放出去的。”
“放得好!”窦欢摸着鬓发,“张依在粮食上坑害哀家,这次哀家要连本带利地拿回来。”
“宇文泰要弹劾她,结果又放弃了。”松青姑姑给窦欢递上清炖金构翅,“这两人不知什么路数呢?”
“两人都不是什么痴情人。哀家听闻,这次建城丝绸居然下场。”窦欢喝着羹汤,“西凌居然表里不一,宇文泰现在估计要头痛!”
“娘娘,这次您选定的皇后,是并州怀远县的何巧。”松青姑姑思衬片刻,“宇文沪居然没有异议,奴婢倒是想不明白。”
“大周皇后几乎是出自于开国功臣家族。”窦欢眼神暗沉,“永初皇帝的皇后是敦州郭华,明仁皇帝的第一任皇后是端州陈丽,第二任皇后则是定州马茵。”
“功勋外戚仗着他家皇后的尊荣,就肆意妄为。”窦欢直截了当,“外戚横行霸道的程度,连皇帝都束手无策。现在若是找勋贵之女,我们窦家权势有所削弱,大司马也不好控制朝堂呢。”
“现在皇帝羸弱,先是皇后薄氏,不过是工匠之女。”松青姑姑谄媚说道,“现在是平民之女荣登华贵之位的时候了。”
“哀家不想让窦媖登这个位置,是因为皇帝实在是,无能为力。”窦欢意有所指。
“这,是政事上的?”松青姑姑装聋作哑。
“窦媖来到哀家后宫,三番四次红着脸,哀家是过来人,心中明白八分。”窦欢叹了口气,“兄长幕僚寄信给哀家,说若是哀家有废皇帝之心,要尽早在刘氏宗族上挑选,切不可让宇文沪疾足先得。”
“太后英明。”松青姑姑附和说道,“宗族的孩子有的是,但是太后只有您。您认定的孩子,才能登上皇帝宝座。”
张宅,书房。
卫昕正在翻看《喻世明言》[1]。
宇文泰从司马府回来,直入书房。
“在看什么?”宇文泰问道。
“《喻世名言》。”卫昕沉浸书海,“司马错怎么说?”
“不仅同意,盏城美人坊还分我一杯羹呢。”宇文泰眉开眼笑,“现在看到哪一篇呢?”
“第一卷,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卫昕眼神流转,“书中说,莫为酒色财气亏损精神。”
“这个我读过。”宇文泰思衬片刻,“现在南疆的青衫阁,正在将丝绸以市面上一半的价钱,倒卖。”
“上次粮食的事情,窦欢损失一大笔钱。”卫昕眼神明媚,“她正想方设法找补呢。”
“建城梁家,恐怕是着道了。”宇文泰皱着眉头,“还是皇室专供的御衣坊呢。”
“哼。”卫昕合上书本,“现在梁家就算把丝线和丝绸放出去,还赚得起来吗?”
“总得让他们吐点。”宇文泰笑容阴冷,“恐怕现在是要求你我将此事摁住。”
“御史大夫,您摁的住吗?”卫昕眉眼清冷。
“我怎么摁不住呢?”宇文泰坐在她旁边,带着她的手顺着他的衣带,一路向下,“你说呢,娘子?”
卫昕轻轻捏住他的大腿,说:“这皇后的人选,宇文家族推谁去呢?”
“就一定要当皇后吗?”宇文泰拉着她的手,微微向上,来到正确的位置。
“听你的口气,这位份让窦欢的人,拿捏住了?”卫昕眼神妩媚。
“位份而已!这么个废物皇帝,谁当他的皇后,简直就是受罪。”宇文泰温柔说道,“我们宇文家族不图虚名。”
“宣景皇帝要是有了子嗣,这窦欢岂不是再进一步?”卫昕微微低头,“莫非逾明,你们有了更好的人选?”
“陛下不会有子嗣的。”宇文泰一本正经,“不会有的。”
“谁家有如此蛇蝎的人?”卫昕粲然一笑,“不会是我们的御史大夫吧?”
“我哪能呢!”宇文泰眼神深远,“同室操戈而已。”
“现在丝线是放不出来的。”卫昕脸色红润,“松山校场建造得如何?”
“临山傍水,好不惬意。”宇文泰看向她,“改天陪你去看。”
“对了,你现在想见那个人吗?”宇文泰眼神温柔,“想见吗?”
“暂时不想。”卫昕叹了口气,“我还没想好呢。”
“好的。御史台还有公事,今晚我不能陪你吃饭。”宇文泰亲吻她的脸颊,“记得要好好吃饭。”
“下官遵命。”卫昕点头。
申时。
建城,梁府。
“父亲,南疆的丝绸比我们的起码便宜一半。”梁钊说道,“父亲,现在我们还要将剩下的货物发出去吗?”
“有一些是需要送人的。”梁惠眼神晦暗,“弹劾张依的事情,我们到此结束吧。”
“为什么,父亲?”梁怡提高声音,“为什么要向她低头?”
“她本来就没有做错什么。”梁惠喝着茶,“无论是杏州水灾,还是海州海货,她只是赈灾查账,你能说到她什么问题吗?”
“逾明哥哥,不是......”梁怡红着眼睛说道。
“你以为宇文泰是真心想要弹劾卫昕吗?”梁惠皱着眉头,“现在盏城美人坊的丝线,和我们分庭抗礼,压低价钱。盏城司马家,明显是和宇文家族通了气的!”
梁怡微微低着头。
“现在我们的丝绸,价钱接近1100文左右。”梁惠慢条斯理,“这些丝绸除去皇家的,我们赚得简直是不够本钱。”
“机器,人工,皇家。”梁钊点头,“父亲,要不我们看看宇文家的丁夫人?”
“丁夫人?”梁惠思虑片刻,“宇文朝的夫人,宇文泰的嫂子?”
“是的,父亲。”梁钊微笑说道,“丁夫人一向深居简出,我们若是求到她,她一个妇人,哪里懂得这么多曲折呢?”
“嗯。”梁惠摸着胡须,“我们还有送一些礼物给张依,十匹的广绫,六匹的蜀锦,八匹的雨丝锦。”
“她与丁夫人的礼物一样。”梁惠眼神流转,“算是赔礼道歉,希望张依可以高抬贵手。”
二月十三。
张宅,书房。
“主子,建城梁家的管家崔三求见。”芸香说道。
“让客人在前厅等候,我随后就来。”卫昕说道。
卫昕想,这建城梁家派崔三过来,似乎是有意求和?
前厅。
卫昕走到前厅,说:“崔先生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崔三看见一位女子,穿着鸭青色宽袖直裾深衣,搭配珍珠耳饰,梳着随云髻。
“在下崔三,奉家主之命,前来结识张经历。”崔三言语诚恳,“今日得见女郎风貌,早就听闻女郎杏州赈灾的美名,三生有幸!”
“不敢当,不敢当。”卫昕客气说道。
两人喝着茶。
“这是苍山雪绿,先生不妨试试?”卫昕热情说道。
苍山雪绿,芽叶较粗,外形显得粗壮,整体墨绿油润。
“多谢。”崔三慢慢品着茶。
“这丝线的生意,这次我们疏漏,竟然烦扰到经历的同僚。”崔三直截了当,“我们诚心前来,望经历看在我们是御史大夫的至交,看看如何处置这事?”
卫昕眼神低垂,建城梁家表面上是求人,实际是威胁。既然如此,还不如诈诈他的戾气,探探真切?
“崔先生这是哪里的话?”卫昕眼神流转,“我一个小小的七品官,能受梁大人指导,真是幸运之至。”
崔三感觉,张依不是很好说话,显然还是对弹劾之事颇为介意。
“误会。”崔三面露尴尬,“许是什么人嚼舌根子,大家都是为国尽忠!”
卫昕想,真是好大的格局。赚这么些钱,翻好几倍呢!
“织锦纺的人,吃着是朝廷的供奉。”卫昕正色说道,“这衣料最是不得马虎,想来梁大夫是花心思的。”
“至于邹午一个渔民,卷入这浩瀚大海。”卫昕继续说道,“真是好生冤枉的!崔管家怎么个话说?”
“御史台自会明断。”崔三喝着茶,“张经历不用忧心过重!”
“锦衣卫奉命办差,牵涉到谁,我只管上报。”卫昕笑脸相迎,“梁大夫忧虑自身,怕是不能为朝廷效力?如此,还不如将心放宽。”
“所以这次我来,就是为了结交女郎。”崔三说,“现在您和御史大夫是这样的关系,我们梁家倒没说什么。只是家中小姐,性格娇俏,难免得罪人。”
“我倒没放在心上。”卫昕一语中的,“我和逾明,都是公事公办而已。”
“如此便好。”崔三站起身来,“这些布匹是主人特意命我带来,让女郎笑纳。”
“不用如此破费。”卫昕看着满箱的绫罗绸缎,“这些箱子拿回去吧。”
“怎么行?”崔三微笑说道,“这是我们主人的心意。”
崔三命仆人将箱子打开,卫昕看见的都是各色的绫罗绸缎。
“那就留下广绫两匹,雨丝锦一匹。”卫昕粲然一笑,“这实在太多,我就留下三匹,这崔管事可以交差了。”
“这,那就按照女郎的意思。”崔三面露难色,“今日多加叨扰,告辞了!”
“慢走。”卫昕将崔三送到府门。
亥时。
卫昕闺房。
帷幕落下,情人细语。
海浪起伏,翻转过来,翻转过去。呼吸交错,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着。
“今日,梁家派人去大嫂家送东西。”宇文泰说道,“我以为你不会收他们家的东西。”
“我哪敢全要?”卫昕撇着嘴,丈量着他的胸怀,“这不是看着逾明的情面上?”
“夫人还真是关怀备至。”宇文泰亲吻着她,意乱情迷,“怪不得这么主动。”
“这不是你,引导我吗?”卫昕直起身子,“这绸缎不是最重要的。”
“什么重要?”宇文泰脱口而出。
“钱币和权力。”卫昕吻上他的唇。
[1]《喻世名言》是明末 冯梦龙纂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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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蛇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