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五日,卫昕和邵海以调查海货为名,来到东闵海州。
东闵靠近月治国,设有港口,能与月治及周边的部落通商。
初春时节,别的地方已经回暖。但是,海州还是看不见春日的气息。
做冷欺花,将烟困柳,千里偷催春暮。[1]
卫昕与邵海撑着伞,看向柳树。
春潮顽疾,雨薄似纱。杨柳枝条在雨中飘散,枝条婆娑,格外凄凉。
未时。
两人行进深山,山间因为雨水漫山,小路显得润滑。邵海走在山间小路,石阶长满青苔,卫昕小心翼翼地跟着邵海。他们终于到达一处木屋。
卫昕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进入木屋,一个体格健硕的男子坐在椅子上,满面淤血,奄奄一息。此人就是阿拉达,东闵人。
阿拉达的意思是:荣誉。
卫昕冷眼看着座位上的男子。
邵海示意仆人用冷水泼洒阿拉达。
“大周人,你们无视外交政策,殴打月治人。”阿拉达咬牙切齿,“你们会,为你们这种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邵海正要教训他,卫昕急忙拦住。
“你们大周男人,个个羸弱无比。”阿拉达继续叫唤,“有本事,就把我放开,我们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你叫什么名字?”卫昕问道。
阿拉达所看见的是一位较为好看的女子。女子穿着茶色潞绸螺纹裙子,梳着灵蛇髻,耳边别着一对绿叶形状耳环。
“大周女子果然是风姿绰约。”阿拉达回避卫昕的名字,“我们月治会直捣中原,大周女子尽在我们身下。”
卫昕趁他说得眉飞色舞,用一只木簪,插向阿拉达的左手。
手背瞬间血流成河。
“哇,蛇蝎。”阿达拉不停叫骂,想要挣脱绳子。
“你这个梦该醒了。这就是你们调戏大周女子的惩罚。”卫昕语言犀利,“你们永远只能向大周俯首帖耳。”
“嘶。”阿拉达眼睛发红。
“你叫什么名字?”卫昕再次问道。
“阿拉达。”阿拉达垂头丧耳。
“这首诗,你可认得?”卫昕直入主题。
“我没见过。”阿拉达眼睛闪烁。
“盖烟,把人带进来吧。”卫昕坐在椅子上。
盖烟把一个乞丐领进来,乞丐名叫牛苯。
“你来认认,是不是这个人?”盖烟问道。
牛苯左右打量阿拉达,说:“诸位大人,是他,俺认得他。”
“确定吗?”盖烟再次问道。
“确定。”牛苯说道,“他的右手拇指有一颗红心图案。”
卫昕眼神示意盖烟。
盖烟将阿拉达的右手张开,发现拇指的确有一颗红心图案。
“带下去吧。”卫昕说道。
“是,主子。”盖烟将牛苯领下去。
“云舒,这首诗是定前任江州刺史卫炎谋逆的证据。”邵海看着诗句说道。
“你看过这首诗?”卫昕眼神冰冷。
“这首诗传到金城,街上小孩都会唱的。”邵海正色说道。
“你,是谁?”阿拉达紧张不已,“卫昕已经死了。”
“不错。”卫昕眼神流转,“我是张依,换种说法,我就是卫昕。”
“嗯,诡计多端的女子。”阿拉达欲要挣脱锁链,“你怎么查到我这儿?”
“你给银子,让牛苯唱这首歌谣。”卫昕正色说道,“是谁指使你做的?换句话说,你的主人是谁?”
“你们大周人互相残杀,你们大周自取灭亡。”阿拉达笑脸相迎,“我们月治国的主人就是月治王。”
“哼。”卫昕不以为然,“我方才给你们月治国传送消息,说你与南疆勾结,欲要废除国王。你说,月治国国王会如何对待你的家人呢?”
“蛇蝎!你是蛇蝎女子。”阿拉达破口大骂,“卫炎死得活该,活该!”
卫昕早已对咒骂之语免疫。
“卫风宜春色,炎夏配青荷。必凉瑟秋潭,反冬横刀去。”卫昕看着诗句,“这是一首藏头诗句,取每首词句的第一个字:卫炎必反。”
“你没有才情,是无法作出这等诗句的。”卫昕眼神流转,“阿拉达,到底是谁设计这首词句,你还是说出来吧。”
“阿拉达,只要你说出来,邵家可以保你全家安然无虞。”邵海正襟危坐,“我以海州邵家的名义起誓。”
“云川。”卫昕看向他,“这是我的私事,你能帮我,我已经很是感激。”
“没事。”邵海眼神温柔,“你的事情,我是一定要帮。”
“阿拉达,你的妻子孩子,你说得每一句话,他们的生死,就在你的一念之间。”邵海说道,“望你三思。”
阿拉达的眼神在卫昕和邵海之间盘旋。
“我若是说了,你们真的能保证我的安全吗?”阿拉达微微心动。
他的内心天平开始倾斜。
一个女子走了进来,穿着粗布麻衫,头上包着花布。
女子是阿拉达的妻子,阿丽玛。
“阿拉达,说吧。”一个女子抹着眼泪,“邵家公子把我和悦儿救出来了。”
小女孩眼神略显害怕地看着众人。
“阿丽玛。”阿拉达眼神明亮,“是你吗?”
“是的。”阿丽玛喜极而泣,“我们差点就死在木屋了,幸好有邵公子。”
“感谢邵公子的救命之恩,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不忘。”阿丽玛跪下,行礼如仪。
“不必如此。”邵海将阿丽玛搀扶起来,“你还是劝劝你的丈夫,回头是岸。”
“好。”阿拉达脸色镇定,“邵公子,还有张女郎,这件事情我只能与你们说。”
“绿呈,先将阿丽玛还有小悦儿带下去吧。”邵海吩咐说道。
身材高挑的男子放下皮鞭,将阿丽玛与小悦儿带下去。
邵海给阿拉达松绑,顺便递上一杯茶。
“张女郎。卫炎是江州刺史,但是北朔有人看他不顺眼。”阿拉达语气诚恳,“去年四月初,郭凯邀请我去灯州郭家那作客。”
“我插一句嘴,你们如何认识的?”邵海问道。
“郭家做的是暖香阁生意,那份花样名单,是记录前朝官员的喜好。”阿拉达娓娓道来,“我们做的生意有是草药,香薰,还有绸缎。这些暖香阁买我们这些次品,倒是便宜很多,不用走关税。”
“我就说嘛,这东闵的贸易怎么比北朔差了点?”邵海撇撇嘴。
“一般东闵人没有官府保驾护航,是不敢轻易前往北朔做生意的。”阿拉达吐了血痰,“两位,应该知道杏州刺史,林达吧。”
“知道。”卫昕眼神流转,“林达喜欢官兵扮盗行径,这可是吃了不少东闵商人的货物。”
“是的。”阿拉达点点头,“四月的一日,郭凯与我谈话,将这首反诗交给我。”
“那么,这首反诗是郭凯写的?”卫昕开口问道。
“这个他倒没有提及。郭凯与我说,让我给些银两,去荒坟,或者是一些流浪汉居住的地方。”阿拉达说道,“叫他们唱歌。”
“郭凯是否有说明此举的用意?”卫昕看向他。
“郭凯说卫炎要求解放农奴,还有要消除买卖奴仆的生意,得罪北朔和南疆世家。”阿拉达思虑片刻,“七大家无法容忍卫炎的行为,要把卫炎踢出世家范畴。”
“这首诗词就是第一步?”卫昕开口问道。
“对了。我进入郭家的时候,与一名女子打了照面。”阿拉达说道,“这名女子,郭凯隆重向我介绍,说她是卫炎的婢女,叫作兰英。”
卫昕握紧拳头。
兰英是她的嬷嬷。
“兰英是不是负责将卫炎的诗词,偷换出来?”卫昕揣测说道。
“应该是。郭凯让我与兰英联系,因为兰英不能在灯州久呆。”阿拉达眼神晦暗,“应该怕是卫炎生疑。”
“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卫昕咬牙切齿。
“兰英有没有跟着卫家流放到北朔杏州?”邵海语气温柔,“如果有,那就好办了,让她假死,然后把她弄到海州来。”
“你后来见过兰英吗?”卫昕开口问道。
“自从灯州郭家倒台,这个兰英我倒没有见过。”阿拉达眼神明亮,“对了,两位,我还想起一件事情。”
“说。”卫昕眼神冰凉。
“去年,大概是五月的时候,我看见一个身着华丽的男子。”阿拉达思虑片刻,“不过此人戴着面具。郭凯对他很是恭敬的样子。”
“你有没有听过他说话?他说话的声音如何?”卫昕问道。
“似乎很是浑厚。”阿拉达皱着眉头,“对了,他的左手拇指戴着一枚绿玉扳指。”
“还有其他特征吗?”卫昕问道。
“不记得了。”阿拉达说道。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邵海问道,“还有没有其它遗漏的点?”
“没了。”阿拉达眼神诚恳,“我记得就这么多了。”
“你是灯州郭家豢养的打手吗?你的东家是谁?”邵海眼神冰冷。
“不是。我的东家是南疆节度使窦栾,我算是窦栾的剑客。”阿拉达说道,“南疆的农奴不太听话,有时需要外族人管理,才能让南疆的土地更加肥沃。”
“是的。雇佣外族人,的确是一步好棋。”卫昕眉眼带笑,“那个华丽的男子,会不会是你的东家?”
“不可能。东家我跟得太多了,没有半分文人气息。”阿拉达言辞直接,“我敢肯定,不是东家。”
“你的妻儿显然是让南疆的人盯上了!”卫昕直截了当,“既然你态度诚恳,不如当云川的部从,从此改邪归正,如何呢?”
“多谢公子女郎。”阿拉达行礼如仪,“我愿为两位效犬马之劳。”
“行了。”邵海点头,“先去包扎伤口吧。”
“绿呈,进来!”邵海说道。
绿呈应声而入,说:“主子,您找我?”
“你先去带阿拉达包扎伤口吧。”邵海眼眉低垂。
“公子,我的那些兄弟,他们还好吗?”阿拉达问道。
“绿呈,给他疗伤,然后带阿拉达去见他的家人和兄弟。”邵海吩咐说道。
“多谢公子。多谢女郎。”阿拉达离开。
木屋只剩下卫昕和邵海。
“你现在打算如何?”邵海开启话题。
“那个面具人要查。”卫昕眼神沉如深海,“兰英,我一定要她生不如死。”
“这个交给我办吧。”邵海主动请缨。
“我利用你,查我们自家的事情。还欺骗你,你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卫昕妩媚地笑,“现在,我倒是欠你一份人情了。”
“我倒希望你欠多些。”邵海说道。
“我们是不可能的。”卫昕言归正传,“但是我很感谢。”
[1]出自南宋 词人史达祖的《绮罗香·咏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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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春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