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漾漾,时间越来越晚,路人已经渐渐归家,唯有钓鱼佬还在坚守。
时迟看着神情与语气都很笃定的庄朝,张开手臂靠着椅背长叹一声。
庄朝低头看了眼伸到自己背后的手臂,颤着眼睑挪开视线:“他走路的模样不像你,笑起来也不像你,吃饭的习惯也不像你。”
“我有什么特别的吃饭习惯?”口味不同还能理解,吃法习惯……他跟其他人有差别?
“嗯。”庄朝把时迟不再吃饼干收起来放进购物袋,替他开了一盒巧克力:“每次你吃饭,都会先尝肉里的菜,如果菜好吃,你才会对那道菜感兴趣。”
“是吗?”时迟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庄朝笑,对自己观察出来的结论很自信。拆开巧克力,他取了一块巧克力递到时迟嘴边。
时迟不喜欢巧克力化在指尖的黏腻感。
低头咬了块巧克力,时迟感觉自己心情还不错:“我也觉得那不像我。”
“幸好。”
“幸好什么?”
“幸好你失忆了。”
时迟:“……”
这话听着不太对劲,但又好像没什么不对劲。
“两位先生,打扰一下。”一个举着相机的年轻人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两张照片:“我是一位摄影爱好者,这是我为两位拍的照片。”
时迟双手接过照片,第一张照片是他伸手往椅背上靠,仰头看着天空,庄朝低头看他伸出的手臂。
第二张是庄朝浅笑着把巧克力递给他,他低头去咬巧克力。
两张照片都没有拍到他们正面五官,但画面感很好,完美凸显了他跟庄朝的亲密兄弟情。
“拍得真好,谢谢。”时迟以为对方要收费,谁知对方只是摄影爱好者,当着他们的面就打算把底片删掉。
庄朝坚持把底片买了下来,年轻人见庄朝对照片如此郑重的模样,忽然明白了什么,朝两人竖起大拇指,识趣走远。
“他在夸我们什么?”时迟看着年轻人轻快的背影,他只是失忆五年不是五百年,怎么就看不懂别人的意思了?
“我也不知道。”庄朝平静开口:“巧克力还吃吗?”
“不吃了,腻。”时迟低头看自己的手,刚才吃了饼干,总觉得指尖上还有饼干屑。
一块方形手帕包裹住他的手,隔着手巾帮他有一下没一下擦着手指尖。
瞅了眼庄朝的西装左胸口袋,那里的饰巾已经没有了。
“去参加晚宴酒会了?”
“寒家换了继承人,新继承人特意办的一场酒会。”把用过的方巾收起来,提到这些家族,庄朝语气略冷淡。
“寒家?”时迟想起来,前段时间在医院把小姑娘堵在墙角,要抢人肾脏的法外狂徒就是寒家继承人。
“换一个挺好,他家上一位继承人是个脑子有病的法外狂徒,这样的人接手企业,倒霉的就是员工与普通人。”
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墙角掐腰给命,就是无视法律搞活人器官移植。
然而事实证明,寒家另一个继承人似乎也不太正常。
吹了两个小时的江风后,时迟坐庄朝的车回家,车开到半路巷子里突然跑出一个披散着头发身着白裙的女孩,幸好司机刹车及时,不然就要撞到人了。
“在那!”
“许小姐,请您跟我们回去,万一惹得寒先生不高兴,他的怒火您可能承受不住。”
“不要,我不要,求求你们放过我吧。”只穿着一条单裙,女孩被冻得瑟瑟发抖,她脸上还有凝固干涸的血迹,赤着脚半躺在地上。见这些保镖追上来,她拼命往后躲,恨不得把自己藏进这辆差点撞上她的车轮底下,也不想被他们带走。
“许小姐,请不要让我们为难。”为首的保镖傲慢地看了眼那辆连车门也不敢开的车:“你今天不跟我们回去,明天你的父母就有可能失业,你的妹妹可能会因为在校内犯错被开除,再倒霉点,说不定还会出车祸缺胳膊断腿,你就忍心让家人遇到这些不幸的事?”
刚才还在拼命挣扎的女孩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她怔怔看着黑漆漆的巷子,仿佛成了一个精致漂亮的玩偶。
巷子里有人走了出来,那是一个英俊斯文的男人,他穿着华贵的西服,手里拿着一支艳丽的红玫瑰,笑容温柔缠绵:“来,乖乖跟我回去。”
笃笃笃。
那辆停着一直没有动静的车,被人从里面敲响三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辆车,就连已经决定认命的女孩,眼中也多了一丝希冀。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逃走,可是前两次就算她成功出逃,也没人敢帮她,仿佛她被整个世界遗忘,最后的归属就是变成一个没有自由的玩物。
寒易见车窗缓缓落下,开口冷声道:“朋友,女朋友在跟我闹别扭,还请你不要多管闲事。”他的那些保镖,围成一圈把车团团围住。
见到这个情形,女孩眼神再次黯淡下来,谁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管一个陌生人的闲事。
“哥们。”一颗脑袋从车窗里探出来:“让你的保镖让让,我开个门。”
大晚上的,拿着朵玫瑰站路灯下强抢民女小姑娘,简直让他忍无可忍。
寒易嗤笑一声,抬手让站在车门边的保镖让开,他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胆子敢跟他过不去。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年轻的男人,他手里还拿着一件外套。面对众多保镖的凝视,他弯腰把外套披在缩成一团的女孩身上:“别害怕,我帮你摇人了。”
这句话音量不低,寒易听得清清楚楚,他打量着年轻男人,觉得他好像有些面熟。
容貌出众又让他觉得面熟,难道是娱乐圈的艺人?
“你、你快走。”女孩浑身发着抖,没人帮助她的时候,她恨世人冷漠无情,可是当救她的人出现,她更害怕的是对方受她连累,毁掉原本平静的生活。
“不用担心。”时迟站起身把女孩挡在身后:“大庭广众之下,谁给你们胆子干这种违法乱纪的事?”
“还有你们,”时迟把视线投向这群保镖:“究竟是多高的工资才让你们无视法律,在大庭广众之下干这种坏事?”
“你们都没打算结婚生子?也都没想过有违法犯罪记录会影响子孙后辈职业规划?”时迟不理解:“你们只是保镖,又不是封建时代卖命的死士,没必要为老板牺牲这么大吧?”
这可是车来车往的街道,随时都有人经过,四处还有监控,这些人竟然毫无顾忌地绑架妇女,是不是疯了?
听完这些话,保镖们表情变得有些迷茫,他们好像……确实没考虑这些问题。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齐齐往后退几步,尤其是离女孩最近的两个保镖,几乎是跑着离开她十米远。
“我们跟过来是为了劝老板与许小姐不要吵架,其他事跟我们没关系。”
“对对对,我们只是出来开导老板跟许小姐,我们可没碰她。”
女孩愣愣地看着这场变故,连眼泪都忘记了擦,原来这些保镖胆子这么小?
“你是谁?”寒易脸色变得难看:“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我是热心市民。”时迟双手环胸,笑眯眯道:“我都已经摇人来收拾你了,怎么能不管这个闲事。”
“你摇的人,就不怕违法了?”说到这,寒易狠狠瞪向那些躲在旁边一言不出的保镖们。
保镖们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寒易。他们只是拿工资的打工人,不想当法外狂徒。
“不怕,而且我摇来的人也不会怕他。”时迟再次安慰面色苍白的女孩。
话音刚落,道路尽头有警笛声传来。
警车来得很快,三四辆警车齐刷刷在路边停下。
“我摇的人已经到了。”时迟笑看寒易:“你怕了吗?”
寒易:“……”
众保镖:“……”
寒易是被戴上手铐带走的,时迟在派出所配合做完证人口供,还吃了一顿警察叔叔们自掏腰包请的盒饭,才跟庄朝离开派出所。
“寒老板还有没有其他儿子?”时迟觉得寒家的家庭教育可能有点问题,不然怎么尽出法外狂徒?
“好像还有个女儿。”庄朝见时迟在打哈欠,拳头捏紧后又松开:“很困的话,要不要靠着我睡一会?”
“好兄弟!”时迟往庄朝身上一靠,闭着眼喃喃道:“今晚的酒宴,你算是白参加了。”
“没有白参加。”
“嗯?”时迟困得只睁开了半只眼睛。
庄朝伸出手,想揽住时迟的肩膀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可是看着再次闭上眼睛的时迟他犹豫了,最后缓缓放下手。
不到半分钟时间,时迟已经睡了过去。
“因为……”
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你。
他知道时迟在弥补他这五年。
他也知道,也许只有接受这份弥补,时迟才能释怀这五年在他身上发生的种种,与他重新回到五年前。
其实他并不在乎这五年“时迟”对他的冷嘲热讽,对他而言,与时迟再次相遇,才是生命对他最美最好的馈赠。
可鄙的是,时迟信任地靠着他,而他却怀着龌蹉不堪的心思。
他已经不再肥胖丑陋,可他的心思,却仍旧丑陋无比。
把柔软干净的毛毯披在时迟身上,庄朝克制地移开自己贪婪的视线。
即使他内心肮脏无比,他宁可剜掉这颗丑陋的心脏,也要以最干净的姿态站在他面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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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