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这个藏宝室是在一楼客台后边的部分,依着望冀城两层建筑那不算高的高度,这段阶梯也不过就是常乐两步路的功夫就能走到最底下。
一跨出最后一阶,她耳边突然一静,再听不见上边的任何一点动静。
可她这会心思都在楼上,她想,听那尾声可不是犹豫,显然是接下来的流程,钱,哦,任春蘼清楚的根本不必问。
于是她就想起前边打架时钱家主说过要将她的骨血磨成面脂,脑子里便自然又浮现了钱家主那嵌在脸上像是面具的温吞和善的笑脸。
提炼幽魂为幽阴鬼气的法子是禁术,就她先时与子斐探讨阵法时所知,幽魂主记忆情绪,邪修最是喜欢拘修士幽魂炼制**阵,这样炼成的生魂阵在同等阶迷阵中几乎从没落下过第四名。
而修炼幽阴鬼气的修士必须常年保持绝对的清醒理智,甚至会选择主动淡化己身情绪来减少与炼化己用的幽阴鬼气暴动的可能。
她方才对上的钱家主,脸上表情僵化,语气冷漠,可她情绪可一点儿也算不上稳定。
按着许三知的说法,那钱家主才修炼幽阴之气短短三十六七年,这么一点时间将幽阴鬼气经常会暴动的自主反噬压下去是完全不够的,可钱家主御使起幽阴之气怎么会那么顺手?
想着这个,常乐有些卡在了死胡同里,一时怎么也想不明白钱家主到底用的什么办法,恰好她脚下转了一个弯,瞬时就被眼前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大箱子里码的高高的玉盒子给惊了一下。
这骗迷坑抢攒起来的宝库竟然豪华到如此朴素又实在!王耀祖那装饰成精致小资风范的小小库房到这里就压根不够看了!
属实是被这样大气的宝库给震惊到了,常乐忙将脑中多管闲事的念头给抛到九霄云外去。
她快步上前延着一个个箱子外边看过去,又顺手翻了几下,心中那即使是情绪淡定也止不住突然暴富带来的冲击搞得心潮澎湃的激动一下子下了头。
妈了个巴子的,空了的盒子码的这么整齐做什么?这些箱子是多,她丫的里边儿的盒子大半儿都是空的!
常乐心中有一种白惊喜一场的失落,很有种自己被个死人给耍了一下,心中止不住泛起很不爽的情绪。
待发现自己这一会子的情绪转变十分丰富,她愣了一下,慢慢的手就抚上了小腹,垂下眼去不知在想什么。
必安客栈的客堂里,主座上国字脸三个围着任春蘼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正热闹。
常乐独自坐在客座上,她脚边已经是落了一大堆的灰了,手中正在持续吸收灵物的灵气,这是刚得手的钱家一大半的藏宝中的一部分。
收着这能量的是轮回种,也可以说,是她那看不出动静的肚子里面的宝宝,在找机会打掉它之前,常乐还是必须给足能量给它的。
所以现在收再多的灵气,她本身也就是做个中转站,最多就是贡献出自己的经脉让这些灵气变得更加温和亲人而已。
好在这些东西整理出来虽不算多,但质量大多都超乎常乐的预料,基本没有低于六品的。
甚至有几样二阶极品的压箱底矿物,估计钱家主没舍得用,但这几样东西确实难得,即使是常乐现在急缺灵气,也不大舍得浪费的直接收取能量的。
不过这会子收灵气又不用她自己过脑,她也就有功夫空出心神来打量着放在客堂中间的那个比起国字脸他们的呱噪更加吸引她,看起来十分沉重,造型颇为简单的黑炮筒。
这炮筒只有一个二轮底盘加上一个二节组合炮管,中间部分就是十分简陋的固定支高架支撑着炮管。
瞅着这物,这可就碰上了她专业的点,她摸着下巴就琢磨开了。
材质看着像沉光金,这种矿物虽粗重但极其承压,无法人工合成,天然野物么?
这家伙生成条件苛刻,必在熔岩湖的中心才有,岩浆湖最中心的火,威力不可能有低于三阶的。
二阶修士挨着边儿都能直接被化成灰灰,这物形成虽会有二阶的,可对于有些家世背景的筑基修士来说,一般三品的都难得,可这物的气息粗看可不低于八品极品。
许三知三人都是一层的修士,他们口中说的早就不复存在的归一门这个师门,除了一些功法传承下来,定然其他什么也提供不了。
这样难得的矿物,这么大的炮筒,原料绝对小不了,也不知他们从哪得来的,又是弄什么搞出这样一件器具的?看着这粗糙的形制,她心底好笑的想:
‘这难得的东西难不成他们是运气得了两三块超大块的沉光金,再用散材一点点磨出来的吧?
这东西碎的一瞬间发出的热量虽只一点,可却是能和它所形成岩浆湖中心热度成正比...嗯?’
眯着眼仔细看着炮筒的常乐心中可惜,这沉光金内部不但密度大,热度也烫人的很,她可不想体会一把魂儿着火的待遇!
也是她手上这会子停不下来,要么她老早都趴到那炮筒上去看了,她的眼神细细的在粗糙又坑洼不平的炮管上来回的看,忽地心中一动:
‘这好像真是一点点磨出来的!’
这儿她独自个儿在专心琢磨这样物什,主座上围着脸色还有些苍白的任春蘼,跟着在一起絮叨的包子脸心却不太专一。
常常是跟着补充两句国字脸漏了说的地方,他就转头用看败家子一样的心痛眼神盯着常乐...手上在不断失去灵性的宝贝看一会。
好半响才强行挪开自己的眼神,强行又把注意力从她身上拉走。
呜呜呜!一件做好的灵器成品的价格往往可能是原材料的十倍!要是技术好的,甚至二十倍往上也不是不可能。
要是在场几人像他除了修炼和打架,呃,打架虽然有点儿虚,但会下阴手那也算是会打架吧?
想想他又有些理直气壮起来,下阴手那肯定算是会打架的!不过他也就会这两样传统手艺,其它没啥会的了,可姜锦婵不一样,她就是个炼器师啊!
包子脸眼角余光又在她手缝里落下的灰上掠过,脑子里自动将那些灰看成了一颗颗溜走的灵石,他的心在咆哮,浪费绝是对可耻的!
尤其是常乐作为一个炼器师,这种拿着原材料不是物尽其用,而是直接抽取掉灵气让材料完全失去价值的作为,这简直是踩着他的心用鞋底使劲摩擦。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包子脸当即气昂昂的站起身来,雄赳赳的走到常乐身边!
不过,在常乐抬眼看过来时,他的头皮一紧,呼吸一窒,这点气势‘噗’的一下,瞬间就没了影子。
好像有些些的尴尬,不过包子脸是谁?他向来号称是缩头最好看的乌龟,他紧张的搓着手,瞬间就灵机一动,顺手就将那炮车拖了过来,挨着常乐身边的椅子边坐下,十分和善的问:
“哎呀,那啥,常乐道友,哈,哈哈,你是喜欢这大家伙么?呃嗯嗯...正好,你是个厉害的行家人,这大家伙是咱哥三个费了十来年的功夫磨成这样的,你瞅瞅,可还入得了眼?”
那边还在絮叨个没完,这家伙自己凑上来,常乐笑眯眯的想:‘既然你这么主动,想必一点儿也不介意我拿你开刀了~’
看着包子脸那胖胖的脸上再明显不过的意图,她发了力将手中矿物的灵气一气儿收了个干净,随即在他心痛到不自觉瞪大的眼神里,压根就没顺着他的话问下去的意思,她粉润润的唇一勾:
“我本想着许三知就脑子好使点儿,没想到你们耐心也还不错,这日后让你们办事,我倒也能放心不少!”
“呃,哈哈哈,这个嘛~”包子脸早忘了这回事了,他眼神心虚的在常乐和主座三人之间溜来溜去。
见他这样,常乐往后一靠,十分好心的提醒:“赌,是你们要下的。誓,你们可都立的毒辣。这必安我也烧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签这契约?”
‘啪’的清脆一声,几张明晃晃写着主仆契的契约纸被常乐拍在了身侧桌子上!
客堂中一阵落针可闻的安静,忽略没了灵气可收,在气海中不满的挥舞着早就变得黑漆漆的嫩芽,常乐撑在扶手上的纤指在自己面颊上轻轻点着,直直看着国字脸笑问:
“怎么?许三知,连你最想除掉的人都是靠我弄死的,你这就想反悔了?”
有些犹豫的国字脸粗犷的眉毛一竖,老实正直的面上猛地涨红,他粗声粗气的反驳:
“立下的誓如泼出去的水,我许三知从不屑于这种小人做派,怎么可能会毁约!”
坐在一边,才从许三知几人口中得知零零碎碎过去事情的任春蘼皱了下眉,她按住就要起身的国字脸,勉强勾起一点笑对常乐说:
“姜道友,之前你装昏,我特意给你棺材的封印留了道口子。今日钱英应母女丧于你手也算前仇一笔勾销,那道友取走的这部分钱家藏宝可算是钱家欠我的。”
她将桌上常乐才给她不多久的储物囊推向常乐身前:
“这些都归你,另外也算我欠姜道友一个人情,日后但有需要,姜道友只管来找在下!他们三个对我很重要,之前赌约,可否就此罢了?”
也没见常乐动作,那储物囊还没到半道就止住再不能前进,任春蘼一向脾气暴,她冷笑道:
“姜道友,你们的赌约是纵火烧必安,可不是杀钱家母女!便是明白立下的赌约,你这结果却是太过牛头不对马嘴了点吧?”
歪在椅子上显得十分悠闲的常乐眨眨眼,笑问:“既然赌约不作数了,任道友做什么还和我理论呢?”
“你,姜锦婵!咱俩也立个赌约!打一架,我赢了就放他们仨自由,我输了就也一起打包给你做奴隶!”
任春蘼一拍桌子就要跳起来,被国字脸和三角脸拉住了,三角脸忙说:“哎呀,咱们要是都做了奴隶,那咱归一门不就名和实一样都不占了嘛!”
“你这是说本小姐一定不如她?”任春蘼抓住了重点。
国字脸经过这一下已经平下情绪,他按着躁动的任春蘼,语调舒缓的劝解:
“阿蘼,姜道友为人一向正直善良,她即不肯放,定是有需要我等的地方。
且山焦说的不错,你是自由的,我们归一门才有希望!待到日后,我们背靠着重新强大起来的北荒第一门派掌门,未必不能再重获自由。”...
外边的月色渐渐被天光替代,院中横七竖八晕迷在地的修士亦有醒来迹象。
任春蘼握着国字脸在炮筒底座上悄摸捣鼓了一会,偷偷塞给她的一个戒指,眼巴巴的看着新认的三个师兄分别扛着被常乐甩着契约美名其曰的一句:
“奴隶所有的一切都是主人的私产。”给纳为所有物的笨重家伙的一部分,焉哒哒跟在常乐身后出了门再看不见,黑着一张俏脸留下来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