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大殿的琴女被安排在一旁的偏殿之中,管事皱着眉头虽有不满,但并没有对宴晓灼发作。宴晓灼是惹得新任主母不快,但却似乎得到了唐云奚的青眼,在情况不明的当下,无论说什么似乎都不合适。他只是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又匆匆回到主殿。
众琴女分散在殿中休息,几个聚成一团,视线若有似无地飘向宴晓灼这边。
“你刚刚是怎么回事啊?!”寄雪凑过来,担心地问道。
宴晓灼也是一副分外懊恼的神色:“一时出神,没有看到蔡管事的手势。”
“哎呀,真是吓死我了。”寄雪仍是心有余悸的样子。
“应该没事吧,我听说家主一向待人温和宽厚。”宴晓灼说。
寄雪小声地说道:“家主是温和宽厚,但新主母就不一定了呀。你以后啊,还是小心点吧,最近别在主母面前出现,过了这阵她贵人事忙,也许就忘了你了。”
宴晓灼点点头,笑着应是。
过了一会儿,趁着众人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自己身上,宴晓灼偷偷溜出了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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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云奚与傲蓝只在主殿小坐了片刻,便又前往各处其他宴客之所,招呼了一圈之后,已是月上中天,众宾客也纷纷告辞。
几位仙君也先后离去,倒是梦泽仙君不曾离去,唐云奚试探地邀请仙君留下小住,谁知对方竟一口答应了下来。倒是让唐云奚惊诧不已,心中又是一番忐忑。
因此在和宴晓灼擦身而过的时候,仍是有些神思不属。等宴晓灼走过了,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回头去看。
“怎么了?”傲蓝看着停下脚步的唐云奚。
唐云奚对傲蓝笑了笑,道:“没什么,走吧。”
傲蓝则皱着眉头,刚刚那个戴面具的琴女与他们迎面相遇,立刻低着头恭敬行礼,唐云奚像是没看到一样直接从她面前走过,倒是傲蓝多看了两眼,宴晓灼戴着面具的那一侧对着她,又离地比较近,傲蓝眼尖地看到了那面具边缘露出的皮肤,明显的灼烧痕迹。她心里当下就长舒一口气,可这下看到唐云奚的态度,又不免忐忑起来。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地,一路沉默。
宴晓灼这边,待唐云奚二人走远了,她也终于收起了那副怯懦卑微的样子,摊开手掌,手心里捏着半块玉佩,曾经的灵兔扑蝶图,现在只剩下一只扑向空中的灵兔,这块玉佩是她娘云若送的,在逃亡的途中被摔成了两半,姐妹二人一人一半。在分离的时候,宴晓灼满心期盼着有朝一日,这块玉佩能重新相遇,合而为一,谁知现在姐姐香消玉殒,她们永远地天人相隔了,两块玉佩也许能重圆,但姐妹二人却再也不能团聚。
一想到这里,宴晓灼就难受地无法呼吸,就好像有一只名为命运的大手突然攥紧了她的心脏。
她的视线重新回到手中的玉佩上,她想不通,为什么姐姐会死,明明她有繁星锁傍身。
是的,在二人分别之前,宴晓灼将繁星锁留给了宴晓灯。因为那本来就是属于宴晓灯的。
在逃亡的那段日子里,她一直在想,为什么,明明远离了男主,现实的剧情也和原书一样,分毫不差地进行了下去,那些天灾**还是不断找上她,难道剧情之力就一定要抹杀她这个人吗?如果是这样,那无解,她只能和这冥冥之中的剧情之力抗争下去了。同时她也很快发现,所有的天灾,针对的只有她,还会特意留下宴晓灯一线生机。这可以保证宴晓灯的安全,她暗暗松了一口气。但是,比天灾更可怕的是修真界中居心叵测的人,那些**,却总是不能避免地会波及到同行的宴晓灯。
直到宴晓灯被击穿灵府,生命垂危,她九死一生,背着宴晓灯脱离险境的时候,才终于想明白。
她的存在将会影响宴晓灯的命运,宴晓灯没有了繁星锁这件半仙器,又跟着宴晓灼一起逃亡,她不可能再去完成她在原书中的剧情——成为奚川唐家的当家主母,并用繁星锁救治女主濮阳陵霜。所以剧情之力一直希望杀死宴晓灼,但保证宴晓灯的存活,只有这样,宴晓灯才能得到那件本来就该属于她的半仙器,并结束这漫漫流亡之路。
其实一切都是她的猜测,她也不能确保完全正确,但却愿意一试。那一次宴晓灯生命垂危,她勉强靠着繁星锁救回了对方,但若是继续一意孤行,宴晓灯还是要继续受她连累,她心中,对宴晓灯充满愧疚,宴晓灯本应该拥有的半仙器被她截胡,本应该拥有的爱情被她耽误,就连爹娘,若是没有她,他们本不会那么早死。这不是她该有的命运。
而她自己,脱离了繁星锁固然危险,但却也有一线生机,若是剧情之力不再执着于追杀她,她只要低调平凡,不做任何改变剧情的事,也许能安然无恙。
想通这一切之后,宴晓灼将繁星锁留给了昏迷中的宴晓灯,只留下了一句“不要找我,终有一日会再相见”,便独自远走。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她也曾一度庆幸,一度洋洋自得。可命运这个混蛋,还是给了她沉重的一击。
看着唐云奚夫妇二人离开的方向,宴晓灼暗暗发誓,一定要查清楚,姐姐死亡的真相。
当下第一步,就是拿回繁星锁,她推测姐姐的死也许和繁星锁有关系,虽然宴晓灯一定是小心谨慎的,但毕竟还是使用过,尤其是救治濮阳凌霜那次,就算外人没有发现,但最亲近的人总能有所察觉,宴晓灯对自己的丈夫唐云奚,也很有可能放下警惕。而现在那繁星锁就在唐云奚身上,宴晓灼刚刚在大殿上就已经感应到了。
如此看来,姐姐的死可能与唐云奚有着莫大的关系,但那也不是绝对的,她也不想妄下定论,便决定还是先拿回繁星锁,对繁星锁心存贪念的人到时候自然会有所动静,她也能趁机观察每个人的动向,从而洞悉真相。
在唐家这样一潭碧波之下,要想挖出藏在潭底的真相,必须先把水搅浑。
刚刚在大殿之上,她特意弹奏了一首她和姐姐都十分喜欢的琴曲,她与姐姐在相貌上也有一定的相似之处,熟悉姐姐的人,看到她没有可以遮掩的完好的那半张脸必然会产生熟悉之感,唐云奚似乎也有异动。她偷溜出来,制造与唐云奚的偶遇,也是想看看对方的反应,谁知对方却完全无视了她。
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啊!宴晓灼心想。
想到这,她的心思又不自觉地想到了大殿之上,坐在主座上的那个人,虽然没有抬头看过一眼,但她知道,那就是他。
深吸了一口气,翻手将那半块玉佩收入袖中,收敛气息跟上了唐云奚夫妇。
唐家堡作为奚川最大的家族,这主宅的建筑群也是十分庞大的,宴晓灼所处的乐坊只在边缘地带,几处招待宾客的主殿位于整个建筑群的居中位置,南边是训练场、兵器库等区域,北边则是内宅居住区。
锁定了目标的宴晓灼跳上房顶,一路向北,远远坠在二人身后。
看到二人走进一处院落,宴晓灼犹豫了片刻,再往前就是唐家堡的纵深之地了,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巡视着,唐云奚是渡劫中期,但这不代表唐家堡的最高修为,唐家究竟有几位护法长老她也没有摸透,在原著中也没有提到,不过至少有两位散仙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所谓散仙就是在飞升的时候没有成功渡过雷劫,而选择兵解成散仙的修士。通常被认为是修真界的最强存在,不过也有例外。
不过,宴晓灼并不准备和他们正面硬扛。
只是悄悄潜入,应该问题不大吧,宴晓灼心里暗自评估了一下,正准备上前。
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她耸然一惊,反手就是一掌,不过却被对方牢牢抓住。
“建议你不要再往前了,今日唐云奚大婚,唐家戒备必然更加森严。”对方抓住宴晓灼的手腕,把她拉到跟前。
宴晓灼挣扎了几下,见挣脱不开,也不再反抗。抬头看去,那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一张一百多年未曾相见的脸。
刚开始,她信誓旦旦地认为,江寻是喜欢她的,只是因为二人身份上的差别,才不敢回应她。但在知道江寻就是男主之后,在必须远离他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终究动摇了,她在想,也许一切都是她的错觉,当初江寻的那句“我只是把你当妹妹”,就是对方的真心话。
曾经她想过,在剧情结束之后,自己要找到江寻,要得到一个答案,要问他那个最老套的问题。说来可笑,她曾梦见过江寻抛下纪从双、抛下濮阳凌霜,将她拥入怀中,温柔地告诉她,我一直在等的人是你;也曾梦到江寻饱含遗憾地抛下一句“爱过”,随后转身离去;也曾梦到过江寻高高在上,神色冷漠,一个眼神也欠奉。
但最终,在日复一日的孤独和流离中,她丧失了那样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