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开始。
一众修士进入宫殿中就座,唐云奚恭敬地将梦泽帝君请上主座。一切安排妥帖之后,端起酒杯道:“今日乃是我唐云奚与傲蓝的大婚之日,幸得帝君与众道友赏脸,光临寒舍,不胜惶恐,如有招待不周,还请帝君与众道友海涵。”
梦泽帝君把玩着酒杯,微微笑道:“唐家主客气了。”
“我等不请自来,还要请唐家主包涵才是。”座下有人回应道。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多谢众道友捧场,今日得见便是缘分,以后常来常往、多多指教。”唐云奚颇为谦逊,“一杯薄酒,敬诸位!”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人也纷纷举杯相庆。
“奏乐!”
听见指示,站在一旁的管事赶紧向琴女们打了个手势,一众琴女在纱幔之后弹奏起来。修真界的喜宴不似凡间那样喧闹,修真之人追求风雅,这乐声自然也是清幽淡雅的。
琴女隐藏在大殿四周的纱幔之后,这琴声好似凭空而来,在殿中回旋着,仿佛清风拂面,并不喧宾夺主。
不一会儿,傲蓝仙子换下了繁复厚重的礼服,换了一身相对轻便的装束来到主殿,唐云奚带着她向帝君和几位仙君一一打了招呼,随后一同落座了。
不过她只坐了片刻,便皱起了眉头。“这琴声未免太清冷了,我们大喜的日子,怎么能奏这么冷清的曲子。”
“唔,还好啊,以往大型宴席都是如此。”唐云奚侧耳认真听了一番回答道。
“那是以往,今日与往日能一样吗?”傲蓝仙子神色不愉。
“好吧!”唐云奚微笑,也不想在这样的日子里惹得傲蓝仙子不快,便对身边人说,“叫乐师停了罢。”
“是!”得了命令,管事赶紧打手势叫停了众琴女。
不过这时,却仍有一道琴声未停。管事定睛一看,发现还有一个琴女在弹奏,他狂打手势使眼色,奈何对方一心专注在琴上,根本不看。管事正准备走过去,叫对方停下。
这时傲蓝仙子却已经不耐烦了,这是她成为唐家主母后的第一个命令,竟然都不能得到有效执行,不由得有些恼怒,冷冷道:“这是谁在弹奏。”
“我立刻把她赶出去。”管事冷汗直冒,赶紧道。
“我说把她赶出去了吗?把她从帘子后面叫出来,既然她弹得那么好,那就让她独奏好了。”傲蓝仙子一个眼神扫过来,管事立刻噤声,看向唐云奚,见他微微颔首,立刻转身去办。
傲蓝原本以为,那琴女肯定要吓得魂不附体,错漏百出了。谁知对方却抱着琴,施施然走出来,也没有走到大殿中央,仍在外侧不起眼处,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双腿盘坐,把琴放在双膝之上,独自弹奏起来。
大殿之中,注意到傲蓝仙子这边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只当是合奏换成独奏罢了,仍是各自攀谈,饮酒论道。
傲蓝见对方还能如此自如地弹奏,不由气结,但顾虑到自己的身份,和大殿之中个别探究的眼神,也不好再发作,便强自按下。喝了几口酒之后,心情已经平复。换了一副笑脸对唐云奚说:“夫君,今日怎么不见飞意少主。”
唐云奚却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傲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更是分外恼怒,她的夫君居然盯着那琴女看。
“你在看什么?”傲蓝虽然咬牙切齿,但声音仍是很温柔地问道。
“哦,没什么。”唐云奚这才回过神来,“我们既然已经结为道侣,你便是飞意的母亲了,以后叫他名字就行了,不必再叫他少主。他大约是在偏殿招呼朋友吧,不必管他。”
“好的。”傲蓝见唐云奚虽然没再继续看那琴女,但却是一副神思不属、无心与她说话的样子,心中冒起一团无名之火。她仔细去瞧那琴女,那琴女半张脸戴着金色的面具,从露出来的半张脸看来,也算是美人一个,她顿时升起一种危机感来。随即召来管事问道:“这琴女怎么还戴个面具。”
“这琴女半边脸被真火灼烧,面目丑陋,虽然是安排在纱幔之后,但还是怕惊扰了贵人,特意让她戴上面具遮一遮。”管事恭敬地回复道。
傲蓝心下稍定,有心想当场揭了这女子的面具,叫她难堪,但也知道在这种场面下,若是闹起来,只是徒增笑柄,便吩咐道:“这一曲终了,就让她们都退了吧!”
“是!”管家躬身应道。
傲蓝不知道的是,这殿中,除了唐云奚,有一个人的目光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那戴着面具的琴女。
时移世易,斗转星移,四季轮回交替,已过了百余个春秋,但不知为何,在进入大殿的那一瞬间,孟寻就发现了宴晓灼。也许是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了,每到一处,他就会下意识地用灵力快速扫过每一个人,期待能发现一个人,但总是失望。直到今日。
她独奏的那首曲子,他曾陪她练过无数遍,在清晨的霞光万丈中,在金色的落日余晖中。他仿佛回到了那个簌簌落雪的寒冷冬日,屋子里燃着金丝碳,香炉里冒出渺渺青烟,他认真地抚琴,而她,趴在琴上,压着琴弦,静静地看着他,看得极认真。那灼人的目光,落在他的发梢上,他的眉眼间,又轻轻掠过他的嘴唇、他的喉结,最后落在他葱白的指尖。
但那时候,他不敢回望。
此刻,他肆无忌惮地盯着她,可却看不清她的神色,那无悲无喜的面孔,让他觉得陌生。
听到管家说她的半边脸被真火灼伤的时候,他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
曾经,那样耀眼,那样灵动,那样天真烂漫的宴晓灼,这么多年都在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
看着宴晓灼抱琴退出大殿的背影,孟寻拿起酒杯,仰面饮尽。
“帝君今日兴致不高啊。”坐在不远处的叶归云传音道。
孟寻扫了一眼叶归云的方向,传音道:“比不上归云神君好兴致。”
“讲真的,你今天有点古怪啊,刚刚那表情,就好像你喜欢的人嫁给了别人一样,难不成你看上了唐云奚的新婚妻子,那个叫傲什么的那个仙子。”
孟寻看到叶归云揶揄的表情,有些无语,并不理睬。
“碍,是兄弟就透个底呗,你到底准备娶谁啊,我刚刚还听到几个小丫头拿这件事打赌,你说好不好笑,一个赌你会娶从双,一个赌濮阳凌霜,一个赌你两个都娶,还有赌你谁也不娶的,你说哪个会赢啊?”
“你是不是喜欢双儿。”孟寻挑眉。
“别乱说啊,朋友妻不可欺,我可是有原则的人。再说那可是纪从双,别人不了解,我还能不了解吗?表面笑嘻嘻,背后下黑手,这种狠角色我可消受不起。”叶归云迅速反驳。
孟寻虽然早就看穿对方心思,但也不准备拆穿,只淡淡看了他一眼,感情的事,外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见孟寻不再理他,叶归云便和身边的明月仙君攀谈起来。
说起明月仙君,也是修真界响当当的传奇人物。关于他的风流韵事,说上七天七夜都说不完。
明月仙君有一处小秘境,唤作明月胧。
若问这明月胧是什么地方?
它是修真界最风雅最风流的明月仙君的仙府。
据说那里永远明月高悬,淡淡的寒烟笼罩,美若仙境。
据说那里住着明月仙君的七十二位美妾,个个貌若天仙,明月仙君特意为她们建造了七十二座宫殿。
据说那里莺歌燕舞,酒池肉林。除了七十二位仙子之外,还有舞姬、乐师、侍女等一众女子,个个都身姿曼妙、品貌上佳,且身怀灵根。据有幸被邀请过的修士推算,至少超过三千人。
那里,是每一个男人的梦想之地。
奈何,这明月胧只有得到明月仙君邀请的人方能进入,而明月仙君上一次邀请外人,还是二十多年前,由容樱仙子操办的一场赏樱会。后来容樱离开明月胧,加上魔界入侵,明月仙君便再没有办过这类盛会了。
一番寒暄之后,叶归云感叹道:“多年前曾有幸参加过明月仙君的赏樱会,落英缤纷、美人环绕,又有明月仙君亲自酿造的明月醉,真是毕生难忘啊!一想到明月醉,这手中的酒竟然都瞬间没了滋味啊。不知仙君何时再办一场?”
明月仙君挑眉,想了想,粲然一笑道:“自从容樱离开明月胧,樱花也多年未曾盛开了。等我的落樱宫有了新主人,便再办一场,届时定要邀请神君前来同醉。”
叶归云了然,明月仙君与容樱仙子的故事他自然也听说过一些。“好,那便祝仙君早日如愿,我也能早日喝上一杯明月醉。”
明月仙君许诺明月胧中的每一位女子,她们都有自行离开的权利,不过一旦离开,就再也不能回来了。愿意住进明月胧的女子,都对明月仙君情根深种不能自拔,少有离开的。但明月仙君一年之中只有一半的时间住在明月胧,还要这七十二个女子去分享他的宠爱,自然也有那心中不甘、不愿忍受的。
而容樱仙子,她是天下第一剑派凌霄峰的弟子,师从剑魔靳白,在六大仙门比武上,一把落樱剑绝尘而来,迷倒了多少青年才俊,奈何,却栽到了明月仙君手里,当年也是爱得轰轰烈烈、死去活来,甚至众人都以为明月仙君会为了容樱解散明月胧,谁知后来容樱还是住进了明月胧,成了那众多痴痴等待仙君临幸的女子中的一个,而明月仙君风流依旧。
最后的结果,则是容樱洒脱离开,两人从此陌路,江湖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