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确聆听地下城指南 第4章 4

听听一直觉得，跟人沟通是一件令他非常疲倦的事。

他从小就有一个习惯，在说话前花费太多时间去思考，怎样的措辞算恰当，又花费太多时间去观察别人的神情。

可持续地揣测他人的情绪真的很累。逐渐地，他开始疲于应对社交场合，也不喜欢跟外人讲话了。

但在地下城里并不会这样。

他的意思是，对待那些异于人类的物种，通常你无法用常理去推断他们言行举止背后会否暗藏隐喻。

就像企图使用科学来解释怎样通过在大釜里搅拌煮出吸血鬼那样，根本说不通。

更别提指望他能从猫咪、藤蔓或者是幽灵脸上解读出什么深层次的情绪，显然也是很不切实际的想法。

目前来讲，地下城里唯一拥有类人外貌的生物是莱斯——金发碧眼，英俊瘦削，皮肤苍白。不过，正如欧美文学作品中所描述的——是的，典型的吸血鬼形象，莱斯的尖耳朵与尖牙都有别于寻常人类。

值得一提的是，被诡异的浓汤召唤出来以后，这位吸血鬼伯爵是就这样在地下城停留了。

就跟听听无端接手了这座地下城一样莫名。

猫咪妖精们为此窃窃私语道：“厚面皮啦。”…“老不要脸的啦。”……还有，“猫看不起啦。”

对莱斯表达了诸如此类的鄙夷。

听听不怎么与他接触，莱斯却好像有在暗暗地窥伺这位人类城主。

这种暗暗的窥探具体表现为，好几次，当听听在走廊里散步，不知有意无意地，总会撞见莱斯深情款款地对着阿呜的藤蔓念诗。

譬如：

“你晶莹的质地冷如雪地琉璃的藤蔓，

曾华美地绞杀过九十八个蠢货。

但这甜蜜的第九十九次象征永恒的，

心瓣绽放的震颤，

是专程因我而迸溅的。对吗？”

然后，甚至话音未落，莱斯就会被阿呜的藤条猛然抽飞。

即使如此，系统依然检测到：莱斯好感度上升，并且疑似是觉醒了某种属性。

那就很坏了。

听听：……

如果异世界也有医生的话——虽说人要懂得尊重物种的多样性，但他果然还是觉得应该建议莱斯去看心理医生。

这样算起来，他来到地下城大概一周有余了吧？

最初几天，听听未尝没想过寻找回去的办法。只不过他对现实世界的留念好像很少，所以相关的念头微弱到能够说没有，发现找不到线索以后，轻易地就被放弃了。

而且，每当他想找个地方单独呆着，发呆啦，种蘑菇啦之类的，不等消极的念头出现，系统就会先一步发放任务。要不然就是阿呜用藤条卷住他的手腕或者衣角，央求听听陪同它一起在地下城里巡视领地（散步）。

主厅向外延伸的走廊其实好长好长，修复以后也无法望到尽头；有的拐角和走道仍旧封闭，呈一片漆黑的区域，像缺少唤醒的契机，身边是阿呜猜测和解读走廊原貌的声音，走着走着原来的打算就会被听听忘记。

听听也会怀疑这就是它们狡猾的用心吗？

让他产生了那种被需要的感觉。

即便未来有将意识到这是可怜的错觉的可能，他现在也会贪心地想多停留一会。

系统：…… T T

系统说：这是您的地下城。

这一行文字的每一笔划的出现听听都有清楚地见证。他不讲话了，仅仅用手指戳了一下手机屏幕作为回答。

倘若代入城主的身份，再次认真地审视地下城的数据，不难发现在阿呜藤蔓的光合作用——或者呼吸作用？总之是有阿呜的一份功劳在里面，核心能源的数值已经缓慢地攀升到了27%的位置。

只不过，石台上月亮形状的石头仍旧很黯淡，用手去戳只会显示「请多多关心吧」的文字。

黑猫还是那么的神出鬼没，小嗝努力地研读菜谱，如今的主厅增设了很多藤蔓编织的家具，阿呜在走廊一角开辟出一块小小的菜地，地下城里作物的生长速度相当迅速，制作一些简单的生命体征维持餐并不构成难题。

第三天主厅连通了新的场所，小小的地下泉眼涌出淙汩而温热的水流，猫咪妖精们向听听展示了自己精湛的建筑手艺，再使用银蓝色藤蔓跟果实小灯充当装饰物，一座天然洞窟风格的小型温泉堂堂建造完毕。

食物与水源都有了，临时厨房也被搬迁到离主厅最近的新房间，就这样安定下来以后，听听有在研究驻扎在手机里的系统的功能与效用。

它有时会发布任务，有时会给出一些提示，有时还会替听听观察子民的动向。

比如：它会提醒听听，从第一天起一直在天花板后窸窸窣窣地啃坚果的神秘生物终于露面——

原来是有点自闭的鼹鼠先生！

一天夜深猫静的时候，听听睡不着，睁开眼，便见到有个矮小的影子，正静悄悄地站到露台上，仰头看星星。

地下城明显是深埋于地底的建筑，关于走廊里究竟为什么会有月光透下来，听听也弄不清楚。但毫无疑问，月光露台是一块独立存在的空间，不论你何时推开那扇彩绘玻璃门，都能将无边的永夜收入眼底。

不是有那种说法吗？成年鼹鼠的视力近乎为零。由于长期生活在漆黑的地下洞穴中，它们的眼睛会渐渐退化，变得不能承受阳光的照射。

月亮的光芒不像太阳那样刺眼到令鼠惶惑。它仅像淡淡的静静地从天穹流淌的，柔和的能够掬到掌心的一捧发光的水，表面漫溢的水波纹粼粼闪烁着，月晕好凉，好漂亮。

星空也很漂亮。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最后离开露台时，鼹鼠先生将头顶的矿工帽摘下，拿到手里，向听听行礼。然后，它迈开无声的脚步，又重新融入到地下城的黑暗里。

……

……

……

另外一些时候，系统还会向听听发出今日警报，就比如：「吸血鬼伯爵正在教唆阿呜制作您的等身巧克力雕塑」，在屏幕上看到这行文字的听听沉默之余，还有点想要报警。

最后因为材料不足，这个糟糕的（听听钦定）想法只好弃置，但后续是，阿呜好像有些动摇，悄悄地用一截藤蔓跟路过的狐狸奸商换来了可可树种子。

现在，手机再次发出了欢快的叮咚的声音：

今夜特别事件——

吸血鬼の午夜茶会邀请·前篇！

原本平静的厨房忽然遭受诡异糊味的袭击，「快逃！」「可是……」快寻找黑暗料理的弱点，欢迎收看《地下城今天的饭》最新剧集：〈吸血鬼来了〉。

实际上，都不用系统来提醒。临时厨房里，哐啷哐当的动静已经持续了不算短的一段时间。一股像棉花糖烤化的味道充盈在空气中，听听散完步回程，一下就注意到了。

入口处银蓝色的藤帘自发向两边分开，听听小声跟阿呜道谢，走进厨房，旋即与灶台后灰头土脸的莱斯对上视线。

出于方便下厨的缘故，那件紧巴巴黑黢黢的斗篷已经被吸血鬼伯爵脱掉了。否则的话，它现在应该也会与莱斯一样，沦落到沾满面粉的可悲境地。

四目相对的下一秒，眼前的面粉怪人开口：

“想说准备茶话会惊喜的。现在看来——嗯，哈哈，似乎惊讶多一点？”

莱斯讲话的语气好寻常，好正常。就像在说今天吃什么一样自然。

那他这不是能好好地说话吗？

听听用目光依次扫过桌上飘出残念的、呈倔强的坨状的面团，仿佛能幻视煎锅里的灰色面饼（松饼？）和煮焦的蜜糖发出咯吱咯吱的哀嚎。莱斯企图为自己找补：德古拉在上，他足足五百年没有下厨了。即使是厨神再世，五百年不动用厨具都会觉得好生疏，讲着讲着，终于狡辩不下去了。

“Well，好吧，我会收拾干净的☆～”

但是没有关系的，因为听听这一位城主即使有被惹到，也只会无害地变得毛茸茸的离开。

他无言地走上前帮忙，整理台上惨淡的残局，莱斯立即换上一副犹如歌剧表演般浮夸的感动神情，以粉色的手绢抹完眼角再抹灶台，此时一截藤蔓攀上桌面，这戳戳那戳戳，将面糊废料捏成可疑的团子。

听听用余光看见了，觉得像某种厨余回收再利用计划。就当橡皮泥玩也没所谓吧。

甚至他自己也忍不住小试起身手。

椭圆的叶片形的团子代表阿呜，四只猫咪的外形都各有特征，方方正正的面泥指代小嗝，地下城里遇到过的生物都在城主手底生成了痕迹，然后是鼹鼠先生和莱斯——吸血鬼的话，按照蝙蝠的模样来塑型大概没有问题……呃呜，这两个就捏得不大像话了。

听听极力发挥自己对泥雕的毕生理解，但手指不太愿意听从使唤。长得仿佛螺丝钉的小蝙蝠却被莱斯虔诚的捧起，啪啦啪嗒，一座闪耀的水晶棺材横空出世，莱斯长臂一挥，面粉四散，棺盖应声而开，他小心翼翼地将蝙蝠面团安置到柔软的枕头中央：

“这将成为德古拉家族的传世之宝……”

咳咳咳，手机屏幕上出现一行咳咳咳，沾着面粉的小字：

咳咳，获得吸血鬼的咳咳咳咳水晶棺材……冰箱。

人，你可以拿水晶冰箱来冷藏剩饭！

与其吐槽为什么拿水晶棺来冷藏剩饭，不如说等一下，听听被面粉呛得讲不出话。他觉得这不对吧，把这种东西当传世之宝真的没问题吗！

莱斯：☆

没关系！小小的叶片团子也很可爱了；

阿呜在日记里这样写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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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