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忱年正没个正形地倒在床上,看见商亓气鼓鼓地推门而入,立刻眼巴巴迎上去:“怎么了亓哥?”
“没事。”商亓拍拍少年的脑袋,心情已经平静了下来,他在心里默默补充到:看见前男友就烦。
没办法的,商亓接过贺忱年递过来的压缩饼干,一边拆着外包装一边懒懒地靠在墙上放空大脑,没办法啊,人看见前男友就是会生气,何况他和季还霄还不是和平分手,常言道合格的前男友就像死了一样,虽然他不希望季还霄没命,保不住季还霄也不希望啊,万一季还霄记恨他呢?他的眼神一看就没安好心的呀!
商亓叼着压缩饼干慢慢咀嚼,越想越觉得在理,只能默默摇头叹息,恶狠狠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贺忱年不知道商亓在想什么,一般来说很少有人能知道商亓在想什么,他那张脸欺骗性太强,不说话的时候就显得过于冷淡高傲,谁也不敢招惹,于是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发现商亓丰富的内心世界,幸好商亓是自娱自乐自说自话的天才,不然迟早会被自己憋死。
贺忱年静静站在旁边等着商亓吃完,而后忙不迭地从商亓手里接过垃圾,商亓颇为尴尬地收回想要扔垃圾的手,他摸摸鼻尖,不知道这个小孩要闹什么幺蛾子。
“亓哥。”贺忱年闷闷不乐地喊他。
商亓对小于自己三岁的孩子一向十分没辙,何况贺忱年小了他六岁,很多情况下他都在履行爱幼的社会好公德,要是站在他面前的是季还霄,他早就甩脸子走人了。
商亓无奈地揉揉额角,尽量柔声问道:“怎么了忱年?”
贺忱年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商亓,大声控告:“我不喜欢季还霄。”
嗯?
商亓挑了挑眉,“哦”地拉长音调,向后倚在墙壁上,面色沉了下来。
“忱年,你怎么知道外面那个人叫季还霄?”商亓状似不甚在意地问。
看着贺忱年愣住的样子,商亓冷笑:“你偷听我们讲话了。”
贺忱年闻言,面上的血色唰地褪去,苍白无力地解释:“不是,是门不隔音。”
商亓静静地看着他,发现贺忱年的不自在后垂眸:“撒谎了,罪加一等。”
他抚平贺忱年乱糟糟的衣领:“我讨厌这样,贺忱年,你应该知道的。”
“亓哥……”贺忱年扒着商亓的手不让他离开。
商亓的指尖微动,往贺忱年衣领里塞了块冰,趁着贺忱年猛地被冻懵,他潇洒抽手离去。
教小孩真费事,商亓打开门,步伐沉重地转战另一个房间。
季还霄还愣在原地,看见商亓出了房门,急急地迎了上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商亓心累:“有话就说。”
大人小孩一个两个都不省心,商亓内心默默翻白眼。
“就算我们不合作,我也想留下来保护你。”季还霄说。
“你什么时候改行当保安了?”
季还霄急急表态:“你想要现在就可以。”
死性难改,商亓想。
他的目光落在季还霄腰侧,语气放缓道:“让我考虑一下,你先养伤吧。”
所以事情是怎么变成这幅局面的?
商亓扶额。
面前两人已经互相打量了快一个钟头,大有不把对方盯出一个洞誓不罢休的架势,商亓自然是懒得管他们的,只不过他都收拾完行李了,贺忱年和季还霄依旧维持着面面相觑的模样坐在餐桌两头,说实话,实在是有些碍眼了。
商亓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试图引起二人的注意:“看够了没?”
贺忱年先急急站了起来,表忠心般殷切地看向商亓:“没事了亓哥。”
季还霄也放下了环在胸前的手臂,暗红的眼睛转而深沉地注视着商亓,一言不发地似在传递着某种信号。
很抱歉,读不懂。
商亓耸耸肩,权当抖落了季还霄瘆人的眼神攻击,随即扯开了一旁的椅子坐下,面向二人不咸不淡地说道:“我要去港屋。”
港屋是目前两大基地共同管理的唯一独立贸易区,昨天他们搜刮到不少物资,商亓打算去那里淘淘有没有值得交易的好东西,他现在开的车也是从港屋用一把枪换来的。
“我和你一起。”低哑的声音立刻应和,商亓侧眸瞥了季还霄一眼,这时候倒积极。
贺忱年见此,也举起手表态到:“我也要!”
“贺忱年可以,”商亓用手撑住下巴,在状似思考了几秒后,似笑非笑地转向季还霄摇了摇头,“你不行。”
季还霄的瞳孔情不自禁地收缩,咬紧了下牙,面部流畅的线条因此紧绷,反倒显得硬朗了几分,透着一股子不近人情的冷峻之色。
商亓才不管,他左思右想了一晚,对于纠缠不清的前男友,最好的处理方式当然是一刀两断,更何况季还霄来路不明,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跟踪自己而来,带着个定时炸弹还不如未成年小孩来得省心呢。他一身轻松地站起来,拍拍愣在一旁的贺忱年,歪头示意:“走啊,收拾东西。”
贺忱年忙不迭地点点头,屁颠屁颠小跑回了房间。
客厅里只留下商亓和季还霄二人。
沉默的空气凝滞半晌,谁都没再开口。
商亓嘴角噙着的笑意随着气氛下沉也逐渐变得冷淡,如同他冰川般的眼瞳。
季还霄只觉得那双纯净的眸子中好似凝聚起无止尽的暴风雪,将他卷入黑暗的深渊,而商亓也的确召出一道冰棱,尖利的那端正分毫不差地抵着季还霄的大动脉。
“季还霄,”商亓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映衬着他那张凌厉逼人的脸庞,让季还霄无法遏制地口干舌燥,尖锐的耳鸣过滤掉世界其余的一切嘈杂声响,唯余商亓形状姣好的嘴唇开开合合,吐出的森然质问如此鲜明,“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季还霄沙哑的嗓音好似在粗粝的砂纸上打磨过,一开口把二人都惊住了,惹得商亓狐疑地上下打量了眼前人几个来回。季还霄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长平的委托。”
“我不信,”商亓眉头轻挑,面容一半隐藏在季还霄的影子之中,只余耳侧的挑染鲜明而惹眼,“寺垣可不知道我要来D区。”
“没骗你。”季还霄回忆到,“他找到我的时候我也很诧异。”
商亓轻哼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季还霄低头看着近在迟尺的商亓,一边一手虚虚地搂住商亓的腰,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他们说研究出了遏制变异种的新办法,也许有可能终结末世,寺垣说需要你的力量,委托我来找你。”
闻言,商亓收回冰棱,想退开时却擦过了季还霄的袖角,他不明所以地向身后望了望,然而空无一物。商亓没想太多,只是走远了几步,暗暗思索起来。
寺垣是长平的总指挥官,和季还霄分手后商亓在长平短暂地呆过一段时间,由此认识了寺垣。长平一直致力于终结末世的科学研究,不过商亓更愿意称之为邪魔歪道。
“他们又要抓人做人体实验了?”商亓讥讽道。
季还霄坦白:“不好说。寺垣委托我的任务内容只是找到你。”
商亓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而后话锋一转:“还有两个问题。一,为什么找你?二,你怎么知道我在D区?”
季还霄本想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可触及到商亓不信任的神情,季还霄像被电击了一般,一股脑说出了实情:“我在外面当雇佣兵,接一些委托,还算出名。寺垣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应该以为我不认识你,小亓,在他给我看你的照片时,我兴奋得浑身颤抖,我终于有正当的理由来找你了……”
商亓有些受不了季还霄突如其来的惊喜告白,急忙打住:“说第二个。”
季还霄这才刹住,低下头沉默片刻后说道:“知道你在D区真的是个意外,当时我还接到了若通的委托,需要我解决一群拦在若痛前的异能者强盗团伙,所以我在人质里安插了眼线,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商亓了然,看来是绑架贺忱年那个团伙了,有理有据,应当不像骗人,不过,“我把你活儿抢了,你还有钱拿吗?”商亓问。
季还霄愣了愣,没想到商亓会关注这样的问题,他勾起唇角,缓声说:“没事,若通的积分而已,我要多少有多少。”
好吧,商亓默默翻了个白眼,早知道就不该问。
“所以误会解除了,小亓,能和我合作吗?”季还霄迎上去。
“合作免谈,”商亓回望,“不过长平倒是可以去一趟,从港屋过去也不麻烦。”
季还霄没说话,目光灼灼地盯着商亓。
商亓烦透了他这莫名热切的眼神,重逢以来季还霄总是露出这样失态的神情,与他记忆里那个冷静自持的男人相去甚远,于是商亓总是得时不时怀疑一下自己的眼光和季还霄的三年“履历”。
又来了。
“看什么看,”商亓额角直跳,用鞋尖踢在了季还霄的小腿上,不耐烦地催促道,“滚去收拾!”
所以事情到底为什么又会变成这样的局面呢?
商亓面无表情地开着车,副驾是坐立难安的贺忱年,后座是被他用武力驱逐的季还霄。
在行驶了大半个上午后,屁股像被针扎了一路的贺忱年终于坐不住了,他斟酌着开口:“亓哥,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啊?”
商亓神色如常地回答道:“前男友。”
后座传来一声应答。
“喊你了吗?”商亓无语。
季还霄:“你刚说了前男友。”
商亓没理他,对于季还霄这种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不管不看才是正确处理方式,省得他又蹬鼻子上脸。
贺忱年结结巴巴地哦哦两声,默默坐回了副驾,一脸沉重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商亓更是懒得揣测青春期小孩的心理活动,整辆车没人烦他正好,他抬手拍拍快报废的车载电台,包裹在黑色手套里的手指灵活地拨弄着调音台,没想到还真给他找到了信号,虽然只剩沙哑的电流嘶嘶声,但聊胜于无。
就着这样略显荒诞的背景音,商亓一脚踩下油门,带着两个拖油瓶向着港屋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