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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医生曾经和江影帆说过珺梓颜的身体情况有多糟糕，但是经过了几天的调理，家庭医生便改口告诉他，一切都已经好转。
珺梓颜完美的演技和焕然一新的精神状态，让原本还抱有怀疑态度的江影帆相信了这个谎言，直到现在。
江影帆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手机屏幕上是家庭医生发来的一长串关于珺梓颜如何威胁他隐瞒真相的文字，发现事情真相的瞬间，他只是迅速拍照保留了所有检查记录，然后一句话也不说就发送给了家庭医生，家庭医生第一反应就是开始疯狂道歉，江影帆对他那些混乱不堪的文字不感任何兴趣，他也没有功夫去迁怒被迫成为帮凶的医生。
他只是简单地甩了几个字回去。
“还有救吗”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聊天框的备注栏多次闪烁对方正在输入，但直到现在，江影帆都没有收到关于这个问题的回答。
明明内心已经知晓答案，江影帆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看对方正在输入反复闪烁。
护士两次提醒他珺梓颜已经苏醒，江影帆都没有任何动作，一直以来每时每刻都想和她在一起的那颗心脏停止了躁动，此刻安静沉闷的心跳充斥自己的脑神经。
真是残忍至极。
苏梓颜分明深知自己对她的情感，在这么多天的朝夕相处里，在他毫无保留的一切里，即使一开始就知道苏梓颜骨子里的冷漠，也早就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但是在真相揭晓的此刻，江影帆还是感觉浑身冰冷。
隐瞒真相，装作无事发生地与他相处，比他一开始就知晓她命不久矣更加残忍。
苏梓颜完全没有在乎自己的身体，根本没有任何求生的信念，甚至是挥霍着所剩无几的时间，完全做好了在他不知道任何真相的情况下死去的准备。
完全没有在乎过，在那之后，他会如何。
“我记得你应该去帮我买冰淇淋了。”
聊天框对面发来回复的同时，眼前的人影挡住了照射的月光，江影帆下意识按灭手机，抬起头，穿着病号服的珺梓颜出现在他的面前。
冰淇淋……
江影帆想起那个几乎能够烙印进他脑海的场景，下意识攥紧了手，一向望着她含笑的双眸里，此刻隐约有了愠怒。
他不作回答，只是沉默着扭开头，珺梓颜上前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伸手覆上他冰凉的手。
“抱歉。”
她毫无感情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不给他任何选择的机会，平静地陈述残忍事实。
“我并不认为我需要告知你这些问题，做完了我要做的事，我是一定会消失的，你只有两个选择，被我无视，然后得知我消失的消息，还有……在最后这段时间里陪伴在我的身边，看着我消失。”
珺梓颜对视上江影帆那双眼睛：“是你自己选择了后者。”
一直沉默的江影帆总算有了动作，转过身双手禁锢住珺梓颜的肩膀：“你明知道我根本无法拒绝你。”
“是的，说不定我是故意的。”
又是这幅无所谓的态度，和初见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最后落败的人永远是自己。
“你到底想做什么？”
江影帆歇了力，最终放开手，无力地靠在珺梓颜的胸口，眨眼间湿润的触感让他的声音带上一丝呜咽，就像是受伤的小兽做出最后的求饶。
“抱歉。”
仍然是这两个字，珺梓颜伸出手缓慢地抚摸江影帆的脑袋，却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语。
她给不了他承诺，不管说什么，也只会被江影帆一眼识破谎言。
“我会帮你。”江影帆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手紧紧环住她的腰，“不管你想做什么，我会帮你……求你……”
“抱歉。”依旧是没有任何犹豫的道歉。
江影帆知道，这就是珺梓颜给他的答案。
“大人……”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电子音带着一丝不忍，珺梓颜的眼眸里却没有任何起伏。
“即使说谎，他也会立刻识破，不是吗？”
珺梓颜堵住了即将冒出来的下一句话，脑海里响起那声呼唤之后再没了声响。
江影帆收回手，站起身几大步走到一边地墙角，别过脸去不让珺梓颜看见自己，不过片刻，又红着眼眶回到面前，像个没事人一样问她下一站要去哪里。
其实完全看得出来刚刚他在偷偷抹眼泪。
“之后的行程由你来决定吧，趁现在还有时间。”
珺梓颜淡淡回应他，江影帆好不容易才调整好的情绪又差点失控。
“你刚刚说过你会帮我，对吧？”
“……对，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呀…”
……
温宴像往常一样算着时间下楼，刚好遇见停好车的快递员。
公司里的员工最期盼的就是这一天，所有人都知道，在温总拿了快件之后他的心情都会很好，然后大手一挥，随便就是昂贵的下午茶或者突然到来的补贴福利。
所有人的心情都十分地美好……至少在温宴拆开那封信以前。
突如其来的低气压在顷刻间笼罩了整个空间，偷偷观察温宴反应的所有员工都看见了他一瞬间放下的嘴角和变得阴森恐怖的面容 。
这一次的明信片没有配赠任何礼物，也没有像以前一样用漂亮的信封包装起来，只是最简单不过的羊皮纸信封，拿出来，是某个餐馆就餐赠送的广告明信片。
骨节分明地大手死死攥住明信片的一角，脆弱的明信片也很快因此变了形。
“她快要死了。”
——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没有任何人敢去探究到底信里写了些什么，在众人发现温宴情绪变化的一瞬间，所有人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工作岗位上，并且头一次在没有任何激励的情况下无比认真投入的工作，直到温宴将那张明信片粗暴地捏成了球形攥在手里，大跨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公司。
“好恐怖……刚刚一瞬间还以为我得去见我太奶了。”
“真的吓死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我有点担心老板的精神状态，真的不用管吗？”
“你去？”
“……那还是不管了。”
傅瑾宸也收到了信，和温宴不同，他以前没有收到过珺梓颜寄来的信件，虽然一开始发现温宴能够收到心里也揣过期盼，在明白大概是没有自己的份之后便也不再关注，快递小哥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在意，到下班的时候才取了这份跨国信件，拿到车上不紧不慢拆开。
上面是熟悉的笔迹。
“你爱我吗？”
傅瑾宸不明白为何珺梓颜要特意写这几个字还专门寄给他，他下意识拿出手机打开了好友列表，点开了顶置的头像，在聊天界面停顿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打下一个字。
思虑半晌，他掏出了手机，拨通了珺梓颜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另一头的传来熟悉的女声。
“傅瑾宸。”
她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要轻柔许多，傅瑾宸脑海中快速计算了一下两地时差，想着这个点她是不是才刚刚睡醒。
“……苏梓颜。”不知道说什么，他也叫她的名字。
“你爱我吗？”耳边响起的声音和脑海里的字迹在此刻重叠，仿佛她此刻就坐在自己的面前，温柔地对着他抛出了这个问题。
傅瑾宸喉结滚动，最终没有吐露出一个音节。
珺梓颜安静地听着听筒另一头越发粗重的喘气声，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又不知牵动到了哪里，没笑几声就是猛烈的咳嗽，甚至伴随着几声干呕。
傅瑾宸瞬间有些慌了，急忙问珺梓颜怎么了。
珺梓颜慢慢平复下呼吸，忽略掉喉口处挥之不散的腥甜，听着傅瑾宸焦急的询问，将手放到了自己的心脏处，感受心脏的跳动。
“傅瑾宸，你爱我吗？”
她又问了一遍。
可能是刚刚咳嗽过，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沙哑。
傅瑾宸听到那边安静平复下来，焦急的情绪也渐渐冷静，然后缓慢地给出了很久以前就明确却说不出口的答案。
“爱。”
一直以来埋藏在内心深处，迫于自身的骄傲不被承认的感情，在吐出这个轻飘飘的字眼之后，好像一切都变得容易多了。
在没有了那刻意伪装出来，沉重的汹涌爱意之后，好像说出口，也没有那么困难了。
“是吗…”电话对面是轻微的呢喃，还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傅瑾宸眸色暗了暗，握住手机的手收紧了几分。
“我们……再也没有可能了吗？”
“对呀，再也没有可能了。”
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让心脏控制不住抽搐了一刹，同时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既说出来了，也得到了确信的答案。
这样就好……远远地守着她，就好。
暗下去的手机屏幕重新亮了起来，显示对方已挂断。
傅瑾宸珍重地将那封信折叠起来放到钱包夹层之中，摁灭了手机，发动了车。
……
在没有提供给温宴任何信息的前提下，温宴还是靠着强大的手段以最快的速度锁定了珺梓颜的所在地，并且马不停蹄地赶来。
饶是这样，他抵达的时间，也已经是两天后了。
江影帆在知道她身体情况之后，除了对她身体不利的因素以外，几乎百依百顺地带着她又度过了三个月的时光，直到她的身体情况无法再支持她进行旅游活动。
她配合地接受除了手术外的所有治疗，在病危之前就好像提前预料到一样，让江影帆加急寄出两封信。
也就是温宴到达前的两个小时，珺梓颜刚刚被下了病危。
珺梓颜再次拒绝了手术，并且要求移除掉了所有维持的机器，只剩下还未输完的点滴孤零零地挂在病床旁。
她几乎是已经在安静等死了。
江影帆认为自己非常没有出息地趴在珺梓颜床边闷闷流泪，珺梓颜伸出已经瘦削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要是你做什么蠢事，那我就不得好死^^”
她用最虚弱的语气说着对他来说最恶毒的话。
温宴在此时风尘仆仆地赶来，从前打理地一丝不苟的发丝凌乱又随意，眼角下是无法掩盖的乌青，那件褐色风衣随着他的奔跑在医院走廊猎猎作响，不顾旁人的目光，他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护士所说的病房。
打开门的一刻，珺梓颜缓缓睁开了眼，将目光投向他，同时敲了敲江影帆的脑袋示意他出去。
江影帆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走到门口撞了一下温宴才离开，期间还不忘记用胳膊肘挡住自己的脸，不让这位最可恶的“竞争对手”看见自己狼狈的一面。
他知道自己一旦离开这个房间会发生什么，即使珺梓颜已经给他做了长久的思想准备工作，他也没办法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他只会给她十分钟……他已经吩咐过医生他们去做手术准备，十分钟之后，不管用什么手段，他一定会救她。
“你来了。”珺梓颜半靠在松软洁白的枕头上，看着额角汗水还未褪去的温宴勾了勾唇，“我以为，你会觉得我在骗你。”
“……”
温宴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珺梓颜，他在得到信件之后就像疯了一般迅速赶来了这里，在打开门的那一刻，他首先看见的便是珺梓颜安静闭目的面庞，一瞬间那张因为病痛而变得苍白瘦削的脸和记忆里躺在血泊中苍白的面庞重合，让温宴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慌。
“我现在是病患，可没办法迎接温总，温总打算一直站在那里吗？”
柔柔弱弱的声音配上她此刻苍白易碎的模样刚刚好，温宴温宴慢慢挪动了脚步，走到了珺梓颜身边，珺梓颜看着这一幕，面上的笑意也愈发加深。
人是赶来了，可是这样急匆匆到了跟前，温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温宴，我要死了哦。”
温宴不说，珺梓颜主动开口，微笑着陈述自己的结局，平淡得仿佛只是在讲述有关旁人的故事。
温宴突然轻笑一声，在病床旁边的椅子坐下，伸出手撩开珺梓颜额角的几缕发丝。
“我不会让你死。”
哪怕凭着高精密的机械仪器吊着最后一口气，哪怕这辈子她都只能躺在这里苟延残喘地度过，他绝对不会轻易放她就此离去。
“……恐怕这一次，不能如温总所愿了。”
温宴势在必得的神情，在看见珺梓颜从被子里抬起来的手之后陡然大变，他猛地掀开了珺梓颜身上的被子，雪白的被套里层赫然已经被鲜血浸透染红，珺梓颜另一只手里静静地攥着一块刀片，抬起来的手腕上，是狰狞割裂的伤口。
珺梓颜怎么可能不知道江影帆和温宴在想些什么，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在江影帆还陪在身侧的时候，她就无声地划开了自己的腕，静静地感受生命的流逝。
她制止了温宴想要叫医生的行为，用仅有的力气抓住了温宴的手，手上的鲜血顺着指缝滑落染脏了温宴干净的手掌，粘稠温凉的触感却莫名烫得温宴有些生疼。
不仅要离去，而且要以温宴记忆中，他最想要拯救的模样离去。
“现在离开，回来可能就看不见我了喔。”
温宴原本想要挣脱的动作停下，一瞬间僵硬在了原地。
珺梓颜声音愈发微弱，这么久她没有让江影帆和温宴看出端倪，全靠着她强撑着清醒。
她既然敢暴露自己，那么她便有把握让一切变得不可挽回。
她看着温宴咧嘴笑开，意识控制不住开始模糊，眼皮也开始变得沉重。
“不…不……”
从容不迫的面具有了一丝裂痕，温宴被珺梓颜握住的那只手开始微微颤抖，他放弃了挣脱，反而紧紧抓住那只虚软的手，同时冲着门口大喊。
“江影帆！叫医生！”
江影帆迅速开门进来，只看了一眼就瞳孔骤缩，他面色瞬间惨白，顾不得上前去细看，他摁响呼叫铃，然后跑去找医生。
“不要睡！苏梓颜！不要睡！！”
“温宴，我要是死了，你要怎么办……”
“我不会让你死的。”
珺梓颜慢慢闭上了眼睛，嘴里仍旧在喃喃。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温宴…”
“别再说了。”
“我很怕疼，没办法苟延残喘地活着，真是对不起……”
“别再说了！！”
温宴低着头，下意识紧紧抱住了珺梓颜，那只染血的手艰难抬起，在他完美无瑕的面颊上留下腥红的痕迹。
珺梓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正对上温宴慌乱的双眸。
“温宴，不要做傻事。”
在珺梓颜意识彻底涣散之前，脑海中同时疯狂响起机械音的提示。
“世界崩坏概率下降中……90%…70%…50%…”
怀中的人渐渐没有了生息，浑身紧绷的温宴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全身的力气，鲜红的血刺痛了他的眼睛，此刻的一切和记忆里的碎片重叠，无尽的绝望瞬间淹没了他的全部。
“医生来了！”
“30%…10%……0%！”
“任务完成。”
会有一点番外补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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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