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烟雨朦胧。
京城的街头绽开五色斑斓的油纸伞,往来行人信步闲游,一派安宁祥和之景。
恰在此时,一架马车疾驰而过。
“小伍,还能再快些吗?”
温念笙掀开马车帷帘,风雨迎面吹在她的身上。斜风细雨之中,过于白皙的皮肤让她看起来有些憔悴。
车夫小伍甩了一把蓑衣上的雨水:“我的大小姐,马腿都快跑断了。您这么急急忙忙地回家,为个什么事啊?”
她没回答,只是看了看身侧的药箱。
但愿还能赶上。
否则那男孩便会和前世一样,死在今日的细雨里。
马车一路疾驰,再往前就是温家的医馆回春堂。
前路被人群堵住,时不时传来几声叫喊:“人呢?你们回春堂的人呢,这都快出人命了,怎么没人出来管管?”
南星一早得了吩咐在此等候,见不远处有马车赶回来,忙撑伞相迎:“小姐,真被您说中了。就在刚刚,有个男孩走到咱们回春堂门口,二话不说直接倒地上了。我瞧他快不行了,老爷夫人又不在,这可怎么办呢?”
温念笙走下马车,南星顺势要接她的药箱,她摆手示意不必,问道:“我吩咐过今日一定要在堂外留人看守,家丁都去哪了,怎么没把围观的人赶走?”
南星面露难色:“表夫人说派一群家丁在堂外看守,有失医家风范。所以她把小姐的人都遣回后院了。”
因为这事,她还和表夫人吵了一架,可惜最后还是没来得及将家丁调回来。
眼下人命关天,也不是告状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尽快把人群遣散,赶紧进去救人。
回春堂大门前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南星一连喊了好几声:“让一让!让一让!”
话音却如同石沉大海,连只给苍蝇钻进去的缝隙都没露出来。
温念笙盯紧喧闹的人群,思量一瞬:“带钱袋了吗?”
南星一愣:“啊?带了带了。”
她道:“打开,把里面的银子全都撒了。”
南星一瞬会意:“还是小姐聪明!”
哗啦一声,数不清的银钱和雨滴一起落地。
南星朝人群的方向大喊:“谁的银子洒了,好多银子啊!”
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紧接着,呼啦一下,乌泱泱的人群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温念笙看准时机招呼小伍开路,南星紧随其后,三人一路逆流而上,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馆门前。
一名十二三岁模样的男孩蜷缩在医馆门前的青石阶上,双手紧紧按住胸口。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滚落,伴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几乎看不见丝毫血色。
围观群众所剩无几,温念笙立刻上前查看情况。男孩的情况和她想的一样糟糕,是哮喘。
别说在医疗设备落后的古代,即使在现代社会,哮喘发作都是足以致命的大病。
上一世,因为围观的人挡住去路,男孩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机,最终死在回春堂外。温家医馆死人的消息几乎一夜传遍京城。
回春堂立足京城百年,历代温家家主皆有“回春圣手”的美称。可惜世人将你捧得越高,当你跌落下来时,也会将你踩得更狠。
因为这场延误时机导致的悲剧,在京城人的闲言碎语中,心性仁善的温家人成了误人性命的庸医。
自此凡是路过回春堂的人都要啐上一口。更有甚者,趁深夜往回春堂的牌匾上泼狗血,留下血淋淋四个大字:“杀人偿命!”
温家人不堪其扰,不得已舍家弃业远赴沧州祖宅避事。
然而眼前的世界属于一本小说,按照原书剧情,沧州即将闹瘟疫,一生救人无数的温家人,最终的结局是死于一场灾民暴动。
风雨的寒意将温念笙从回忆拉回现实,好在眼下时机还早,一切还有转机。
她立刻吩咐南星:“帮我打开药箱。”
系统离开前留下了药箱,里面刚好有治疗哮喘的沙丁胺醇喷雾剂。
哮喘患者需要扶至半卧位急救,她又喊来小伍帮忙。
一旁围观的妇人好意提醒:“他叫晏小二,是城北晏家酒铺的小儿子。他哥正在国子监读书,你们谁去找一找?”
南星立刻吩咐家丁:“快去国子监。”
温念笙拿到喷雾剂,一面安抚晏小二的情绪,一面引导晏小二吸入气雾剂。这个瘦弱的男孩比看起来坚强许多,也很冷静,虽然极度难受,却十分配合她的引导。
很快,晏小二的脸色开始好转,呼吸也逐渐平稳。
恰在此时,回春堂内传来一阵脚步声。
南星循声望去,不由眉头一拧:“小姐,表夫人来了。”
“你在做什么?”
衣着招摇的妇人大步冲过来,一副见鬼的样子,“你才醒了几天,懂什么治病救人?我已经派人去寻你爹了。你快走开,别在这添乱。”
听见陈桂香的话,温念笙面色骤冷。
添乱?
不知是谁在添乱。
若非陈桂香遣走她安排在堂外的家丁,拖延了抢救的时机,晏小二的情况也不会这么糟糕。
“我可以不救他,不过万一他死了,这条人命,婶娘来偿吗?”
她冷眼看过去,陈桂香顿时打了个寒噤:“你……你少吓唬我。大家伙都看见了,这小子是自己倒在这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倒是你,不知深浅地上去救人,万一治不好,连累得可是我们整个回春堂!”
“既然婶娘担心受到连累,不如搬出回春堂吧!”温念笙不再看陈桂香,只冷声道,“南星,送婶娘回后院收拾东西。”
南星随即上前:“表夫人,请吧!”
陈桂香立刻慌了,温念笙居然想赶她走?
她已经在温家寄住了十年有余,府里人都尊称她一句“表夫人”。除了温念笙,从没人敢对她这般不客气。
“算了,我是长辈,不跟你一个小丫头计较。”虽然还在嘴硬,陈桂香的语气已不敢如方才一般蛮横。
她瞟了一眼温念笙怀里的晏小二——衣着朴素,面色苍白,和温念笙一样的憔悴,一样的令她厌烦。
“我看这穷小子快好了,待会赶紧把人送走,病怏怏的样子,一身晦气。”
南星听出她在指桑骂槐,气道:“你一个打秋风的,算哪门子的长辈?”
往日陈桂香可不会吃小丫鬟的亏,但眼下她不敢再得罪温念笙,竟是听了骂也不回头,走得比来时还快。
陈桂香这么一闹,回春堂外看热闹的人又多了起来。
晏小二的情况已经稳定,稍作休息就能回家。温念笙不喜热闹,叮嘱南星带晏小二到堂内休息,安排完善后的事宜,独自回了后院。
……
回到房内,温念笙打开方才用的药箱,只见古朴的桃木药箱里装的不是中医常用的金银针或是脉诊,而是手术刀、血管钳、注射器等现代医学用具。
药箱角落里还有一盒防止术后感染的头孢地尼。
若问为何这些现代物品会出现在古代?
自然是因为她原本也不属于这里。
温念笙原本是现代人,死于一场医闹,意识弥散之际,被系统送进了这本书中。
当时系统向她承诺,只要她完成穿书任务,就可以帮她在现代重生。
不过,系统曾好意提醒:“宿主,这个任务可能很困难,你确认接受吗?”
那会她医大硕士刚毕业,骨子里还存着初出茅庐的冲劲,几乎想都没想就给了答复:“我得回去继续规培,我接受。”
系统立马替她按下确认键,生怕她反悔一般光速下线,只留下一道久久回响的电子音:
“祝您好运。”
那时,温念笙也没料到她的任务会在五年后陷入彻头彻尾的失败。
空无一人的冷宫里,她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耳畔再一次响起熟悉的电子音。
“亲爱的宿主,您就快死了。虽然您没能按照契约完成任务,但鉴于长期对您的观察与分析,本系统认为您值得拥有重新活一次的机会。
“接下来,系统将送您回到五年前。您可以重新开始任务,希望这一次您能达成所愿。”
恍惚之间,再次睁开眼,温念笙又回到了五年前穿书的第一天。
然而这一世,她没有再听从系统的要求去做剧情任务。重生后,她每天宅在家里看医书,只有帮家人送药时才会出门走走。
系统每天不停在她的脑袋里下指令,她始终置若罔闻,以至于系统一度怀疑她们之间的连接出了问题。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个月,直至三天前的夜里,系统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宿主,您不会打算放弃穿书任务吧?”
温念笙躺在榻上,漫无目的地望着天花板:“不可以吗?”
系统:“如果您继续任务,本系统可以帮您向位面申请额外奖励,不仅可以在完成任务后送您回现代,还能无条件满足您一个愿望哦!”
她没有任何反应。
系统慌了:“宿主,您最好慎重考虑,一旦放弃任务,您将永远无法重回现代。您确定放弃任务吗?”
温念笙毫无生气地“嗯”了一声。
系统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十分严肃地提醒:“宿主,如果您确定放弃任务,本系统即将前去寻找其他宿主,此前赠予您的空间以及空间内的一切物品需要全部回收,包括但不限于您的手术室、核磁共振仪、热化疗灌注机等。
“这意味着,您在现代五年本科、三年研究生的全部所学,都将因为时代的限制付诸东流。”
系统一字一顿地提醒:“即使如此,您也不在乎吗?”
直到这一刻,温念笙的眼底才翻起些许波澜。
“能求你一件事吗?”
她的声音依旧很平静。
穿书五年有余,系统亲眼见证这个清瘦的姑娘在异世一次次历经生死。可饶是在上一世临终之际,她也未曾说过一个“求”字。
系统忽然有些心疼:“您说。”
她道:“过几天,我想救一个男孩,可不可以把药箱留给我?”
尽管不合规矩,系统还是答应了:“好的,宿主,本系统已通过您的请求。十分钟后,位面自动开启清除模式,本系统也将从您的精神体中脱离。”
温念笙闭上眼,听见复杂的电流声在脑袋里响个不停。
十分钟后,系统的声音最后一次出现在她的耳畔:“敬爱的宿主,虽然离别将至,但我还是想告诉您,您是我见过最聪明、最勇敢、也最善良的姑娘。
“希望在我走后,您能慢慢适应这个社会,拥有平淡却也安稳的一生。
“再见!
“这一次,祝你幸福。”
……
治疗哮喘的喷雾剂放回药箱,温念笙关上箱盖,也将回忆一并关了进去。
床头的抽屉上了锁。她打开抽屉,将药箱放好后,也将抽屉的钥匙一起锁进抽屉里。
窗外的雨仍在下,雨声滴滴答答。她搬来一张藤椅,决定去廊下坐会儿。
南星从前堂回来,恰好看见她独自坐在廊下听雨。隔着细细密密的雨幕,青色衣衫下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
屋檐上的雨燕飞向远天,她的视线也落在远天。明明是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眸,却如死水一般沉静。
如果不是还睁着眼,南星或许会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女主:危机解除,开启省电模式。
————
【一些题外话】
作者不是医学专业出身,相关内容全靠搜索引擎,有问题的地方欢迎大家批评指正。
不过小说不是教材,本书剧情不要当真,也千万不要模仿!
千万不要模仿!
千万不要模仿!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最后,祝大家看文愉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