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反派从失忆开始 第16章 爱与恨如此分明

林琼毫不怀疑，对方是想将自己掐死。

赶在大脑因缺氧窒息之前，她的右手迅速探向头顶，心念一动，飞景剑出，庞然剑气爆发，直将楚怀生击退当场。

林琼用剑支撑住身体，见楚怀生还要起身，剑气化作威压赫赫，直将他打昏当场。

确定楚怀生没有醒来，林琼松口气，脖颈处火辣辣地疼，此刻一个严峻的选择摆在她的面前。

从这个反应来看，楚怀生明显是恢复记忆，至于契机所在，林琼目光落在梅树上，与平常梅花没有什么区别，真要说，那花瓣颜色太过鲜艳，仿佛是由血肉浇灌。

这并不是她预想中恢复记忆的时机，但若是再封印下去，她没有继续的时间。

等到濯明归位，她会如何处置楚怀生？林琼闭上眼，终是俯身将他从地上背起。

楚怀生陷入一场梦境，梦中他还是青云宗的大师兄，宗门对他寄予厚望，同辈对他信赖有加，家族将他视为骄傲。

二十余岁的结丹高手，放在四大宗亦称得上一句天才。青云宗不算大宗，修为最高的长老不过元婴初期，他小小年纪得证金丹，未来极有可能成为元婴高手，前途广大，自然备受重视。

掌门曾经拍着他的肩膀，说未来宗门要交到他的手中，他信以为真，哪怕有更好的宗门向他投来邀请，他也一并回绝。

人要知恩图报，这是族长经常叮嘱他的话。楚家是这两三代才出了修士，族长楚亦熙乃是金丹高手，大力培养族中修士，在发现家族中出了有灵根的楚怀生后，便将他从旁系接在身边悉心教养，更是为他争取到了进入青云宗修行的机会，楚怀生知晓族长苦心，便刻苦修炼，战战兢兢，从不懈怠。

他以为未来可以轻易看清，待到他修炼至金丹后期，便可以接任掌门之位，又或者回归家族，如族长一般培育后辈，或是专心修炼，努力争取成为元婴高手，便也能于这修真界有一处立足之地。

然而这一切结束于那一次秘境历练。

他作为大师兄带领师弟师妹们参与齐海秘境，中途遇到邪道修士偷袭，他与师弟师妹们失散，途中偶然救下一位修士。

那修士筑基巅峰，一身气息尤为浑厚，却误入迷心花丛中，因那花粉有致幻效果，她深陷其中，楚怀生仗义援手将她救下。

她当时昏迷不醒，楚怀生便在她身边守着，那姑娘不知道看到什么景象，醒来后只痴痴发呆，楚怀生看到她想起自己师弟师妹，便邀请她一路同行，路上颇有照顾。

楚怀生那时只当她是散修，后来遭遇妖兽，危在旦夕，见她拔剑轻易斩却，才知晓她竟是出身四大宗之一的云瀚仙宗，其生母乃是赫赫有名的微夷道君。

他那时只顾着感慨果然不愧是四大宗弟子，气度非凡，从未注意到，少女望着他的目光，已然非是寻常。

离开齐海秘境，再次踏足青云宗的土地，他又一次与名唤濯明的少女相对，这一次，她向他诉说爱意，邀请他前往云瀚仙宗。

楚怀生自然是拒绝，一如他拒绝那些爱慕，少女的喜爱只是一时的迷恋，只是他恰好救下她，而那并不算是喜欢。

可惜那时候他还不懂，对于濯明来说，情感是否是爱恋并不重要，她想要的，从来没有谁能够拒绝。

云瀚仙宗是四大宗之一，近年来因着微夷名声在外，隐隐有凌驾于其余三宗，问鼎魁首之势，作为她唯一的女儿，濯明的一举一动，都受到无数人的关注。

楚怀生的拒绝被理所当然视为不识抬举。

他听着微夷的名声长大，却知道被掌门叫去旁敲侧击问他与濯明的关系，才意识到那位正道第一人，究竟是何等影响力。

“那位小祖宗许是一时兴起，但你与她既然有幸相识，说明是有几分缘分，若是轻易放弃，颇为可惜。”

他说得委婉，楚怀生却听懂了他的暗示，只是于他来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顺风顺水二十年，虚与委蛇对他来说是从未有过的想法。

却是直到他的二师弟忧心忡忡提起，掌门师伯为此承受的压力时，他才生出几分愧疚。

“我支持大师兄的选择。濯明是道君的女儿又如何，修士修得身心自在，哪怕是道君亲来，哪怕是她灭了青云宗，也不能强迫他人做出不愿意之事。”二师弟一副不服气模样，转头却叹口气：“但说实话，多得是人想搭上微夷道君，道君无欲无求，难得有一份牵绊，私下里我听长老爷爷说，不乏一些金丹乃至元婴高手让掌门来劝说你答应对方，攀上这份高枝，乃至于咱们宗门一些长老，都私下里说你不识抬举……但是大师兄你要相信，这绝对不包括我爷爷，我爷爷可是与他们据理力争，说要是为了一个小儿交出我们青云宗门人，那才是风骨尽无。青云宗纵然战到最后一人，也不会交出我们的大师兄。”

他说着让大师兄放心，说青云宗必然会保住他时，楚怀生感激同时，亦觉得不知如何对待这份厚爱，而他也害怕，师弟口中血流成河的画面会发生。

他问这个一向聪明的师弟如果是他会怎么办，他拍着胸脯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为了不连累宗门，他愿意自请出山。

楚怀生思来想去，发觉这话很有道理，他告诉掌门时，被他几番推辞，才依依不舍同意，答应说一旦事情了解，他还是青云宗的大师兄，这里永远有他一席之地。

楚怀生就这样离开宗门，无家可归的他自然而然选择了回到楚家，族长得知他的选择后没有说什么，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说不愧是她楚家的才俊，有志气，家族支持你。

说着会支持他的家族，第二天便给他下药封了法力，将他送上随园，送到那位道君之女的床上。

他第一次意识到，他心目中威严伟岸一言九鼎的族长，原来也可以如此反复无常。

被家族背叛的他，面对濯明能给出怎样的态度可想而知。

她似乎对他的抗拒很失望，大抵在她的生命中，一切都可以轻易取得，不存在求而不得之物。

彼此相对，便只剩怨怼。愤怒失望化作刀剑射向对方，直到在争执中，那一句不配成为微夷道君的女儿，让她彻底失控。

飞景穿透丹田，金丹碎掉的画面历历在目，那剑意毁去了他的修为，更让他彻底恨上濯明。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他不过是救了一个迷途的少女，对她施以援手和救助，得到的却是翻天覆地的代价。

让彼此痛苦的喜爱能算是真正的爱吗？楚怀生不懂，精神上的痛苦比身体上的折磨更加摧折人心，而他也在她疯狂的发泄中，看透那张皮囊下脆弱而狼狈的魂灵。

她一点都不懂爱，更不懂喜欢，她以为占有能够抓住一切，最后只能得到憎恨。

楚怀生恨她，恨她让他一无所有，恨他毁了自己曾经的信念，哪怕他冷眼看着她歇斯里底，一次又一次用微夷来刺激她，他也回不到从前。

而在极致的怨恨中，他听到了地狱恶鬼的呼唤，她说给他解脱和报仇的机会，他却怯懦着退步。

那时候他还想着，想着哪怕家族将他抛弃，宗门仍然是他的退路，为了一个疯子，让自己走到偌大修真界的对立面，这不值得。

他还想站在阳光下，哪怕是死，也是干干净净的。

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有时候他很想听从文清之的诱惑，就此一了百了，有时候他会想大不了一死了之，赤条条无所顾忌，生与死的诱惑在眼前回荡，进一步死亡，退一步深渊，他站在原地，进退无路。

他怀疑自己会疯掉，但在他疯掉之前，先一步疯掉的却是濯明。

她突然变了。

变得从容变得冷静，变得可以包容万物，对人充满耐心。

她不再大喊大叫，不再只会粗暴动手，她用失忆来包装，用温柔来伪装，她的话语是真诚的，心意是纯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发自真心为他着想。

为他带来暖玉，对他细心呵护，给他寻来医师，令他重返修行，温柔是最可怕的毒，将无知灌溉成荒唐。

他竟然开始信任她，心疼她，乃至于，愿意为她走入一场未知的冒险。

他为一时虚伪的情意，对一个差点毁掉他的人心存感激，为她牵肠挂肚。

某些念头清晰之时，大脑做出最激烈的反应，楚怀生从梦中惊醒，他捂着胸口，发自心底感到恶心。

那个愚蠢的，可笑的，因为她人几句话就傻傻交付信任，涉足险境的家伙，真的是他吗？

他绝不承认那个失忆的人与他有关。

剧烈的反胃感让他恨不得当场吐出来，却又在忆起发生的事后定在原地，楚怀生察觉到一种注视，他缓缓抬头，床铺之上几步之外，水蓝色法袍映衬着最厌恶之人的身影，此刻正目不转睛望着他，眼底一片宁静。

“看我像傻子一样被你骗得团团转，有意思吗？”楚怀生手指猛然攥紧，声音咬牙切齿。

林琼视线从那双充满嫌恶的眼睛上移开，那里再也没有她熟悉的关心。

再没有此刻，让她清楚意识到，爱与恨如此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