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啊,”宫惜边剥边起了个话头,“你们做风水这一行的,相信命运吗?”
“你个小萝卜头,一天到晚瞎想些什么呢,什么命不命运的。”翟阑伏颇为感慨地看了眼宫惜,想起自己身为师父的职责,开始侃侃而谈,“俗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你和南捡师侄一样,卡在中间的五岁,这半老半不老、半小半不小的,倒是有点像现在年轻人的状态。”
“我这叫早熟,早早儿的成熟就不用师父太费心思照顾我。”宫惜不以为意地说,“这样算下来,师父该感到庆幸才对。”
她想的是反正暂时也回不去,有些话又被自动消音,不如就随着自己性子来。还有一点原因,可能是多少待了那么一两天,不再怕生。
翟阑伏又想起一件事,再次递桃仁的时候顺便谈了起来:“对了,今天刚好去要了一个人情,快九月份了,到时候和你南师兄去上学吧。”
宫惜问:“上几年级?”
翟阑伏没好气地说:“上什么几年级,你读幼儿园!夸你几句像大人你还喘上了?”
宫惜:“……”
这天没法聊了,宫惜戚戚然起身,还没迈开腿,就被翟阑伏叫住:“乖徒儿去哪?”
“去睡觉,有点困了。”宫惜说。
“不帮师父剥了吗?”翟阑伏好心问了一句。
宫惜正准备迈的脚步一顿,扭头说:“师父,您不会心痛吗?”
翟阑伏一脸疑惑:“什么心痛?我为什么会心痛?”似乎反应过来,他又补充一句,“我这叫物尽其用。”
物……宫惜翻了个白眼儿,对翟阑伏把她比喻成“物”很不满,往外走发现茶几离沙发有点近,她的腿都迈不出去了。下意识弯腰,准备推一下茶几,不曾想,还没适应自己天生神力这件事,茶几被轻松地举了起来。
翟阑伏这一看,眼皮狠跳,连洒在地上的桃仁都不管了,马上道:“凉凉啊,师父很心痛,你快去休息吧,这里我来收拾就好了。”
“……”沉下快要失控的洪荒之力,宫惜将手里的茶几尽量放回原地,对着翟阑伏说道,“师父,我想跟小师兄一个班级。”
“可以,凉凉说什么都可以,哪怕这天上的星星月亮,只要你想要……”翟阑伏说。
“就给我摘?”宫惜接过他的话。
“摘,为师是没那个本事,但这种话你想听多少就有多少。”翟阑伏“呵”了几声,尴尬地摸了摸鼻头,讪笑道。
“……”宫惜不想说话,摆摆手回房间了。
是夜,月明星稀,大地沉静,北城这座繁华城市的热闹偃旗息鼓,仿佛不曾苏醒。
南捡慢条斯理地走进小区门,一步一个脚印,不慌不忙地适应着这个世界的晚间慢节奏,七拐八绕轻松抵达华世公寓A区2栋三单元楼底下。
无意往上一望,瞥见了一抹亮灯。凌晨三点的光亮属实不常见,更重要的是,那个方向所对应的,是师叔给惜惜妹妹准备的房间。
无数年来,第一次有了光亮。
似乎联想到好笑的事,南捡唇边提起笑意,眼底的欢愉,却深不见底。
他低头看了看手心,那上面,还残留着一丝不明显的血腥味儿,能工巧匠地隐约察觉出一点,不止一种。将指尖触及至鼻尖,这令人陶醉的芬芳,才是他的最爱。
才是他那……二十三年里的最爱。
进入公寓,夜间的电梯从九楼降至一楼,又从一楼行至六楼。
出了电梯门,南捡脚下方向右拐,走了几步,面前有两扇门,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右边那间,笑意突变阴森。下一秒,他拿出钥匙,进入左边。
幼儿园是不可能幼儿园,宫惜排尽千难万阻,才令翟阑伏同意她读二年级。南捡在这方面也是很给力,一声不吭就跟着她读了二年级,尽管她不知道南捡是怎么说服师伯的,但好在情况是喜闻乐见的。
好歹是开学第一天,俩师父派了靠谱的秦海云送俩孩子上学。确定被班主任接走,秦海云同老师及宫惜南捡招了招手,便转身办事儿去了。
宫惜握住南捡的小手:“小师兄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南捡犹犹豫豫,小手指抓着衣角,端着无辜的神色问:“可是,师父刚刚说的是让我照顾好你,惜惜妹妹,小师兄会照顾好你的。”
“小师兄。”宫惜没忍住笑出声,她虽称南捡为小师兄,但这个乖萌的叫法从南捡本人口里说出,又是说不出的可爱。
“嗯?”南捡转头看她,“怎么了?惜惜妹妹为什么笑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小师兄很可爱。”似乎不过瘾,宫惜上手捏了捏南捡的小脸颊,指腹下的触感娇嫩光滑,她这才堪堪收回泛滥的母爱,心满意足道,“世界奇奇怪怪,你要可可爱爱。”
“惜惜妹妹才最可爱。”南捡被说得羞红了脸。
这一派纯情小男孩,看得宫惜心口蓄满了柔软光环。她笑弯了眉眼,温暖了岁月,亦消融了身旁人的冰山一角。
南捡睫毛微眯,眸色微暗,面上一派凛然,心口那道光如炬般照射出一缕,灼热烫人,他暗暗失笑,道:惜惜妹妹,以后,一定要像现在这样开心哦,眼珠是用来搭配弯弯的眼眶,不是用来收藏的。
到达教室,在班主任的安排下,他们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南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跳级,不出意外的得到了小伙伴们的关注。
二年级,在大批小批的七岁八岁小屁孩之间来说,宫惜一个成年少女,南捡一个二十三岁的青年,顶着五岁的躯壳,在里面竟然算小的了。
书桌一人一位,没有两两相挨,两书桌的横排之间相隔五十厘米,竖排相隔一米。
桌面椅面皆是木制,最表面一层木黄色油漆,看着光滑有亮泽,底下支撑的是浅色铁框架,都是四个腿儿的。二年级一班这么放眼望去,大概四十来人。
宫惜和南捡被安排在靠窗那一列的一二排,俗称前后桌。
第一节语文课,班主任是个三十出头的女老师,教数学的。只见她端着架子,颇为严肃地扫了教室里一眼,安静的氛围令她微微含笑,优雅地退出教室。
“惜惜妹妹。”老师刚出教室,南捡就往回转,结果这么一看,宫惜也往后转,留了个后脑勺给他,教室里也在这一瞬吵闹下来。
他神色莫名的笑了笑,似乎略有遗憾,眉宇间隐有愁苦,继而低沉道:“啧,喜新厌旧啊!”
宫惜似乎听到南捡叫她名字,可等她转回去后,只看到南捡的后脑勺。这时,她的后桌也伸手拍她的肩:“喻清凉喻清凉,你转过来跟我说说话嘛,那个叫南捡的是你哥哥吗?”
“唉!”宫惜非常无奈。
后桌是个小话唠,这么一会儿她已经知道他的名字。叫吕则俊,现7岁,有个上初二的姐姐,他本人是个不胖不瘦还有点好看的小男生,顶着锅盖头,单眼皮斜眼梢,只不过,一张嘴完全毁了他萌萌哒的小正太形象。
“吕则俊,我对你的事情没太大的……”宫惜的话随着吕则俊渐露的小委屈而咽回肚子里,她想了想,安慰道,“刚刚班主任说了,老师马上就来,课堂上要守规矩。”
“守规矩是什么?”吕则俊话唠的同时还是个乖学生,不懂就问。
“就是不要说话,安安静静的。”宫惜说。
“可是,”吕则俊往四下这么一晃,大家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简直好不痛快,他小心翼翼拿食指戳了戳宫惜的胳膊,“喻清凉,大家都在说话,妈妈教育我,要和大家做朋友,不能做异类,我们这样算不算异类啊?”
一个连守规矩都不知道的人,居然跟她讲要合群,宫惜表示:“……你知道异类是什么意思?”
“不是很知道,不过如果我们安静不说话,就和他们不一样了,妈妈说,和他们不一样就是异类。”吕则俊非常疑惑。
宫惜:“……”
总觉得他妈妈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吕则俊同学可能自发的四舍五入了。
上午上了两节课,到了课间操时间,要去操场上做广播体操,宫惜才有所反应,这两节课南捡好像没怎么跟她说话。
宫惜:“……”
吕则俊真是太能说了。
无奈加无奈,宫惜别无他法,只好趁着众人出教室,南捡走到门口,她加快步伐追上去,就着方便抓起他垂放在一侧的手臂。
南捡身体略微僵硬,这一刻他瞳孔变得危险无比,闪着诡谲的光芒,同时渐渐凝聚起丝丝暗芒,昭示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而所有的一切,随着一道软糯甜蜜的女声瞬间消散。
他转过身,摆上了临时准备好的委屈神色:“惜惜妹妹不是已经打算不再保护我了吗?”
“……呃,”宫惜一时语塞,迅速调动脑海里的措辞用句,“保护,这必须得保护,我刚刚只是到了新环境不太适应,小师兄放心,以后不会这样了。”
“惜惜妹妹,”南捡的表情收了一点,只有下嘴唇还微微噘着,“我真的好喜欢你,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喜欢你有脉搏跳动的手腕,喜欢你有专注目光的眼睛,喜欢你能自由飞奔的双腿,喜欢你一呼一吸起伏的胸膛,喜欢你……好多呢,小白鼠的作用可多了。
喻清凉,感受到你身旁这个人的喜欢了吗?
浓烈到,他想把你留在这个世界。
借尸还魂也好,异世魂魄也罢,如他重生都无所谓,这个世界,是需要新鲜的养分。
刚好你来了,你说巧不巧?
二年级的教室在二楼,此时宫惜和南捡已经走到楼梯间。明明周围人声鼎沸,可宫惜却莫名的感觉到凉意,冷得她哆嗦了一下身体,接着再把这未曾停留多久的寒意归结为错觉。
大热天的,怎么可能感觉到冷。
于是她回神,说:“不丢下。”
南捡被宫惜拉着往操场走的时候,趁她没注意,非常大方的释放出他对宫惜的恶意。直到看到宫惜的身体哆嗦了一下,说出令他满意的话,南捡在心底轻笑,又补充一句……
喜欢你明明胆子不大却非要逞强保护别人。
更喜欢,这个“别人”姓南名捡,贵庚二十三。
广播体操还停留在第二套。
开学季嘛,转学生和一年级新生都不怎么会。一年级新生看旁边二年级的怎么做,自己再有模有样地学,再然后等着体育课上体育老师专业教学。
宫惜和南捡是属于转学生行列,不用跨班,看着前后左右的本班同学学就可以了,相对来说方便了很多。
两个五岁的小不点通过跨级考试成功跳级,在二年级一班的一众七岁八岁偶尔有个九岁六岁的学生集体中,个子属实有点不够看。不过因为前面站人会比较好学习一点,班主任将他们安排在第二排,可以更好的观摩前面同学的体操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