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早上前脚刚走,大嫂后脚就来了。大夫叮嘱娄玉重别出门别着凉,忌讳的注意的列了好几张单子,说她年纪小身体弱要多注意。
娄玉重在一旁只是点头,看见大嫂比她听得还认真,没忍住笑了,虽然丈夫对不起自己,但大嫂是真心待我,何必与她为难。
“嫂嫂快歇歇罢,不知道是谁生孩子,你倒比我还上心呢!”娄玉重嗔怪道。
“哎呀你这孩子,这上面可马虎不得,我生言儿的时候比你大好几岁呢,都要死要活的受不了,你才这么小,可得好好养养呢!”李玉容眉头弯的不成样子。
李玉容是真的担心,她知道那是什么罪,不是人受的,虽然后来言儿没了。
本以为定了亲还要等上一两年才行,没想到两家手脚倒是快,小半年就弄得停当了,怕是皇后娘娘做了不少运作,才得了如今的局面。
大夫说了半天可算是走了,下面的人已经着手去做汤药了。
娄玉重见李玉容一句也不提那天撞见温玉惹得早产的事情,只叫自己好好养养,心理还是有些难过,再同病相怜喜欢待见又怎么样呢?再怎么喜欢也得分出个亲疏远近来,说到底你心里不还是只向着自己最亲的人。
再看李玉容喋喋不休的样子,就觉得不那么真切了,这些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脑子里乱嗡嗡的,心里更觉得烦,便推脱自己乏了,作势赶走了她。
坐在软榻上,娄玉重咬了咬牙,跟晨霜说:“我想见见那位恒娘。”底下一堆人登时就急了,“夫人不可啊!”扑通通跪倒了一片,就剩自己身边四个丫鬟,直愣愣的站着,震惊过后眼里全是愤怒。
娄玉重也惊讶极了,原来这一屋子挤挤挨挨的人,全都是看犯人的狱卒啊!气的一把摔了杯子,骂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不过是说了一句话,又不是要她的命,我连个下人也见不得吗?”
一屋子人都不敢说话,静悄悄的,晨霜、白露、夏荷、秋枫四个没多等,一个收拾茶杯,一个扶娄玉重坐好,一个径直出门去了,剩下一个喝道:“还不都滚出去,不长眼睛的东西,谁是主子都不知道吗?”
娄玉重看着跪在地上的十来个人,都躲躲闪闪的退了出去,知道她们一定是要去报的,报给谁呢?嫂嫂?还是自己的夫君?还真是“看重”我啊,在心里翻腾的厉害:既然你们这么怕,那我就非要见一见!
娄玉重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连日来受了天大的委屈,却没人可以倚靠,也从没人教过这些事要怎么办。
父亲往好了说是看护的好,往坏了说是压根没放在心上,这让娄玉重从没见过后宅里的事情,这会儿不过是想看看他娶得新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并不想做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这些人就这样对她,激的她偏想教训教训这没见过面的新嫁娘了。
等那恒娘被白露带过来,娄玉重早收拾好了妆容,捧着茶杯从容的坐着,倒有了几分当家主母的意思。娄玉重捧着茶杯大大方方的端详着恒娘,确实是个妙人,眉目含情,眼波流转,一双眸子明明无泪却偏生烟霞,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一时叫娄玉重看呆了。
恒娘虽站在下面,却不害怕的抬头看着娄玉重,心里思忖:不愧是大家的小姐,虽然小小的人故意板正起来有些可笑,但偏偏一双杏目含光,眉眼里一派天真气象,只让人觉得可爱可亲,比那天在马场远远望见,还要好看许多。两个人这样端详对方半天,谁也不说话,晨霜看自己家小姐看呆了,咳了咳,才叫两个痴人回过神来。
“你就是苏恒娘?”娄玉重回过神来,端起气势来问。
“不是,我叫苏恒。”恒娘站在下面,也不跪,也不谦称,就这么直愣愣的一来一回。
娄玉重也没见过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办,后来竟让恒娘牵着鼻子问。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没多会儿都快问到娄玉重苏州老家有什么好吃的了。
四个丫鬟不停地瞅娄玉重,娄玉重也觉得不太对,但不知怎么的,就让这苏恒给带着偏了,可又没有办法,只好摆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你让我说了这么多话,你却什么也没有说,我罚你抄经书,你可认罪!”娄玉重不知道怎么收场,开始胡乱瞎说。说完娄玉重就后悔了,自己怎么能给一个人好人这样无缘无故的定下罪名。
没想到恒娘竟乖乖的领了罚,退下说:“我明日便送来。”
娄玉重一听,立马叫住她,说不必这么急,我是给你一周让你抄的。
恒娘回头温温柔柔的一笑:“我知道。”便轻快的走了。
这四个丫头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家不谙世事的傻小姐,娄玉重心里却觉得这个姑娘看着也还不错。
第二天恒娘吃了早饭便来了,拿着抄好的经书非要跟娄玉重一起出去烧掉,说不然不虔诚,娄玉重有点惊讶,想跟她推脱,谁知道一来一回,竟带着人出门去了。
这边好像和睦了不少,那边倒是让温玉担惊受怕了好久。傍晚两人安然无恙的回来,温玉瞪大了眼睛,直到后半夜也不敢相信,一个世家大小姐竟这样的没有脾气。转身扳过苏恒便问:“白日里你们都做什么了?”苏恒迷糊的回答:“不过女儿家之间谈谈心事。”便扭头睡去,再不答话。
去启山寺的路上,苏恒非要跟娄玉重坐一辆车,说为祈福需要心诚,侯府需要节俭,不宜有大排场。娄玉重觉得说的也是,就同意了,不过四个小丫头还都很生气,故意在小几上只放了一半茶水点心。
苏恒看见了,也不在意,撩起帘子看看外面,头也不回的自顾自说起了话:“我是被他一台轿子从偏门抬进来的。没有吉服红装,只不过一顶盖头,我就进了这再也出不来的侯府。”
苏恒这时候放下帘子,转了回来。“可我是自愿的,我不仅自愿进来,我还处心积虑,费尽心机的算计他,希望他能收我进房,因为这样,我就不用待在红楼里陪酒卖笑,不用在那里曲意逢迎,每天绞尽脑汁躲开那些不要脸的达官贵人。
嫁给他的那天我特别高兴,其实也不算嫁,因为我一点也不爱他。选他不过是因为他是所有京城公子哥里头,最有可能娶我的那一个,不是世子不用袭爵,家人就不会对他的身边人有太多要求,没有母亲父亲生病,大哥又分外宠溺,他自己又爱拈花惹草,没有比他再合适不过的人了。
原本今天是我要嫁给一个户部侍郎当小妾的日子,听说他死了三任妻子,没人敢嫁他,所以到处买女人,不知道那些被他买走的女人都怎么样了。我要是当时没抓住温公子,今天我可能就要一卷席子送进黄土里了。我本以为我已经算无遗策,不会伤害到任何人。但是…”
苏恒停了一会儿:“对不起伤害到了你,还好你和你的孩子都没事,不然我死也不会原谅我自己的。”最后一句话苏恒声音极小,仿佛极不愿让别人听到似的。
娄玉重等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爱不爱他,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呢?反正他是不再爱我了,你何必多此一举跟我解释一番,你不过也是个可怜人,我不会为难你的。”
苏恒靠在车上,闭着眼睛,浅浅的笑了,心里回应道:“我知道你不会为难我的。”
在两个人晃晃悠悠要睡着的时候,慈恩寺到了,扫地的小师傅看见马车,赶来迎接,等两位夫人下来,小师傅在一旁问了好,苏恒便表明了来意,小师傅便领着他们进了偏厅。
“夫人烧完了经文可以上前头求签,今日解签的师傅是远山大师。”小和尚说完退了出去,留下两位夫人自便。
苏恒开口解释道:“这远山大师,原本是皇家寺庙的住持,本来衣食无忧荣华富贵的,却为了寻找佛法天降,自请离去,在外云游了十年,都无人知晓他的踪迹,听说如今是有所悟,现在到处度有缘人呢,今天你可是撞大运了。”苏恒挽着娄玉重的手,笑嘻嘻的望着她。
娄玉重还是跟她不亲近,见不得这样,打开苏恒的手,嘟嘟囔囔的:“我又没问你,谁让你说的,你不也撞大运了吗,说的跟你不稀罕去一样。哼,有什么了不起。”说完就往外头走,也不等白露他们填好炉香。
苏恒还是笑着,快步跟上去,一把又挽住了娄玉重,这回娄玉重只觉得怪怪的,从前世家小姐们出游时,可没人来挽过她的手臂嘞。但到底是没有甩开,嘴里嘟嘟囔囔的说快点,大师别走了。
“石芷无价宝和珍,只管他乡外界寻;宛如持灯理觅火,不如收拾枉劳心。”
“欲攀仙桂入蟾宫,岂虑天门不放行;忽然一般音信好,高人自送岭头云。”
“这些和尚,怎么拿些酸诗来害人?”苏恒看了看两人手里的签,打趣的笑道,“我也能称上什么蟾宫折桂吗?”
娄玉重见她这幅模样,低头认真琢磨着自己的签道:“说厉害的是你,说酸诗的也是你,真是没点主意。”
等排到两人,面前的和尚合起手掌说了声“阿弥陀佛”才接过签来。两人打量着和尚,想来就是远山大师了。见此人生的慈眉善目,不说宝相庄严,也有些佛门高僧的气势,还没开口说话,就让别人信了八分。
苏恒请娄玉重先坐下,乖巧的站在后面等着大师开口:“小姐的签是中平之签。”
“愿闻其详。”娄玉重微笑着等大师解签。
“姻缘会遇,何事不成,须无别意,眼前是真。小姐是聪慧之人,想来明白何为虚妄,何为执念,真正想要的事情还需细细分辨,所谓要求真实相,休论假聪明。”远山大师不再开口。娄玉重明白这是解完了,心里记下大师的话,退在了一旁。
苏恒也认真记下了,现在将自己的签递给大师,没等大师开口,先冲大师柔柔一笑,再调笑着问道;“大师这里怎么净是些酸诗唬人?我可听不懂这些。”仔细的观察远山大师的反应,自己拿出了原来秦楼楚馆那一套,却见此人神色未变,既不见惊慌,也不见鄙夷,还是静静笑着望着苏恒:“这位小姐的签是‘欲攀仙桂入蟾宫,岂虑天门不放行;忽然一般音信好,高人自送岭头云。是一支上上签。”
苏恒见大师并未因为自己轻贱便有所鄙夷,心中有些感激,收起了试探的心思,本来应该静静的不说话,却还是忍不住:“这种好词,我可担不起啊,莫不是抽错了?”
“小姐不必妄自菲薄,小姐虽命途多舛,但却一心向善,不曾移志,乃世间少有,只要坚持本心,一定能有所得,求仁得仁,在小姐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大师说完了,望向了下一个人。
两人便一起出了门,坐上马车准备下山回家去了。
苏恒想着刚刚的签词,一路上都没有主动说些什么,娄玉重本来也不是愿意起话头的性子,于是回去的路上到比来时安静了许多。
庙里两位姑姑从后面走出来,给了刚刚算命的大师一袋银子:“多谢大师帮忙。”
受到一些挫折才会停下来思考问题,玉重会很快站起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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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风流浪子难回头 真情实意无处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