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煌在白衫外披加了件丹青长袍。
裴七潋被一路提着领子带到正殿门口,在凤煌波澜无惊的视线中,穿梭了两趟结界。
裴七潋:“师尊我没说错吧?这不能怪我,是你的结界有问题……唔……”
裴七潋又一次穿过结界,由于速度过于迅速,从而狼狈摔坐在了大殿上。
裴七潋揉了揉遭殃的屁股。
凤煌捻起传声符。“成禄,过来一趟。”
刹那功夫,一个黑色锦衣的男子出现在殿前。捶衣扣前,“主上。”
裴七潋睁大眸子,看着名叫“成禄”的男子穿过他刚才走过的结界,结界散发出刺红光芒的同时,一道护罩由凤煌指间甩出,笼护住黑衣男子周身。
裴七潋没想到结界的威力竟然如此大,那道真气要是打在自己身上,少不了得掉半条命。
裴七潋艰难吞咽了声口水。
凤煌挥退了手下。凌厉的目光落在裴七潋身上。“吾的结界没有问题。问题出在你身上。”
“看来,你不只是个简单的喂虎人。”
裴七潋笑容傻掉。
“师尊……”
凤煌拂袖,熟悉的银色铁链如出洞蟒蛇,瞬间将裴七潋捆成粽子。
*
“师尊!我冤屈啊!弟子只是来汇报咻咻暴走了,师尊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弟子关起来?”裹成粽子的裴七潋在大殿内蛇形爬行。
“我要告到正义门!”
成禄很快又回到了大殿,带了一副凤煌嘱咐要找的“画像”。
“主上,这是修仙宗收藏的恶徒画中裴七潋的画像。”
裴七潋耳朵一动,维持着僵化的姿势立在原地。
“什、什么意思?师尊!你是要把我和那个鼎鼎有名、风姿绰约、武功盖世的天下第一美男子裴七潋相提并论吗?师尊,我怎么可能会是那么个厉害又美貌的大人物?!”
成禄难掩好奇地望殿内最聒噪的地方。“……”
凤煌徐徐展开了画像。
裴七潋紧张得后脊发汗,舔了舔唇,盯着凤煌的一举一动。
凤煌的视线落在了画像上,片刻,抬眸看向了裴七潋。
两人的视线交汇在半空。
只片刻。
凤煌的目光淡淡落在了裴七潋饱含警戒的脸蛋上。
随后,合上了画像。
“再找。”
成禄收回画像:“是,主上。”
裴七潋一颗悬垂嗓子眼的心落回原地。后怕地全身心放松贴在殿面上,嘴里嘟囔。“师尊再找一千幅画像也没有用,师尊怎么能知道那画像是真是假咧?要是冤了像我这样的无辜百姓,那不是就是犯罪嘛。明明身为正道,却要冤杀百姓,天理何在……”
裴七潋抬眼,凤煌冷淡的目光不知何时停留在自己身上。也不知道盯着他看了多久。
裴七潋被盯得有些发毛。
“……我,我说得可有错?”
凤煌没有回应。
穿堂风透过殿窗拂殿而过,身形高大的凤煌着宽大的青袍,袍袖涨满了晚风,长发起伏飘扬。恍恍然出尘隔世的仙人。
扬起的一角袖袍下,裴七潋眼尖瞥到了凤煌的胳膊。完好无损,剔透如玉,没有任何伤痕。
裴七潋调整了坐姿。“师尊,你为何会盯上裴七潋?”裴七潋笑容逐渐不怀好意,“师尊,裴七潋是你什么人啊?”
凤煌:“仇人。”
“一切损害苍生之物,皆是正道敌人。魔物即便是转世,也不该留存于世。”
裴七潋撇撇嘴。
“噫,一切损害苍生之物就是正道敌人,啧啧啧……”
凤煌凌冽的眸光看去。
裴七潋低头收起了嘀嘀咕咕。
*
白鹤少年送来传声符。他们制止住了暴走的斑斓虎,但是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让他们毫无招架之力。
“主上!修仙宗掌门来访!弟子们招架不住,他已往正殿去了!”
凤煌脸色微沉,拂袖直接往外走。
裴七潋正竖着耳朵偷听,便见走出大殿的凤煌,又走了回来。
凤煌掐诀,甩了一道符在裴七潋身上,遂而离开。
“……”裴七潋紧闭上眼,好一会又睁开。身上不痛不痒,只有银色的铁链还锁在自己身上。
好险,差点以为要被杀了。
裴七潋刚才听见了“掌门”一词。修仙宗的掌门?不就是杜仲月那小鬼?大半夜的来找凤煌做什么?
难压凑热闹之心,裴七潋扭啊扭,艰难地蹦跳到内殿门口。
月黑风高。晚星两三点。
偌大的空青峰,灯烛刹那盈满整座山峰。
杜仲月冷冷站立在大殿前,一袭行路黑袍,头戴着斗笠。压低的斗笠下,是紧绷的如利剑的脸部线条和怒气蓬勃的眉眼。
“凤煌,把人交出来!”
小弟子:“掌门,夜已深了,太苏真人已经休歇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杜仲月:“滚!凤煌,你要是不出来,老子把你这空青峰给铲平!”
众人流汗:“掌门……”
“好大的口气。”一袭寒风过,杜仲月掀起黑袍遮挡。再放下黑袍后,凤煌已出现在眼前。
“杜仲月,空青峰不对外人开放。若无请帖,请回。”
“回你爷!”杜仲月大吼,低压的眉眼刹那通红,“把他交出来!咻咻只会对他有反应!他回来了!你竟敢私藏起来!”
凤煌因杜仲月粗俗的言语而微皱眉。“掌门这一趟远途似是不尽兴。若是要打架,空青峰不奉陪。但若是送掌门回去,只消一句话。”
凤煌衣袍飞扬,凛冽威压自天而降。
众人撑起结界躲避阻挡。
杜仲月瞠着红眼,咧开一口白牙。“哈哈哈好!你以为你比我强多少?你现在只是个内在破絮的废人,等我打得你满地找牙,你以后都不许在他面前出现!”
凤煌眉头不带皱。推掌而出,威压顶开远处的石峰。
杜仲月避开后又落地,黑袍一掀,立马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凤煌刺奔过去。
众人早已跑散开。躲在结界内听着外头震天动地的响声,老者已习以为常,新来的弟子则看得痴楞楞。
“掌门!太苏真人!住手!”一道白影从空中窜入真气的对流层中。
在即将被两道真气袭伤时,一道黄色的护罩席卷住白影,甩落在一旁泥土上。
凤煌收袖。
杜仲月大骂:“鲁莽小生!你不要命了!”
“多谢太苏真人相救。”白影即便被救下,但还是收到了一点冲击。坐在地上费力将血气咽回去。“太苏真人,掌门,符化师祖出关了。”
白影便是悟道真人门下的白樾。他调整了气息站起来,朝两位真人拱手行礼。“此事怪我,眼下师祖在寻二位真人。真人们莫要自相残杀了。”
掌门几息前回来,无意间听见白樾和垂怜真人谈话,得知了几日前太苏真人的斑斓虎暴走甚至还带走了个新弟子。只是这么个事,掌门激动地抓住白樾问话,问了老虎的情况又问了新弟子的事,随后便突然消失。
白樾放心不下,听了垂怜真人的指导,才赶来空青峰一看。
果然掌门和太苏真人又打起来了。
杜仲月:“只要他让我见一面新收的弟子,我便回去。”
凤煌:“既是吾的弟子,怎会是你想见就能见?”
杜仲月:“那就没话谈。出手吧——”
白樾吓得连忙站立在两位真人中间。“掌门,真人! 明日就是宗门大会,太苏真人新收的徒弟定会亮相。掌门何需急这一时?”
“徒弟?”杜仲月立了身,琢磨一般念着这两个字。忽地冷笑,“我可不承认。”
凤煌:“吾收徒,不需要你承认。”
杜仲月几乎要咬碎一口牙。“不成,还是得来一架……”
白樾:“掌门!掌门!符化师祖找你,掌门莫要耽搁时辰……”
白樾连劝带拦地将杜仲月带走。
两人行走许远,空青峰还能听见杜仲月骂骂咧咧的声音:“凤煌你明日敢不将他带过来,我踏平你这座破山……”
趴在内殿窗槛上的裴七潋看得津津有味。
有意思,有意思。若不是裴七潋手脚被捆,此刻肯定能抚掌大笑。
这对师兄弟怎么反目成仇了?真有意思。
凤煌出现在裴七潋眼前时,裴七潋还没有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甚至还没有消失,行动不便的身子被吓了一跳,扑腾一声往侧倒地。
“唔师尊……”
凤煌踏进了内殿。顺手处理了一条条传音符,随后解了裴七潋身上的铁链。
“嘻嘻师尊,你现在知道我是无辜的了?”重获自由的裴七潋伸张自己的手脚。
凤煌:“跟过来。”
“哦。”
*
裴七潋跟着凤煌回到之前的寝殿。
凉风习习。
裴七潋左瞧瞧右看看。面前的地上忽然出现一道团蒲。随后又是腾空出现五六个写着口诀的玉片。
“打坐,静气。”凤煌道,“将这些口诀全部吸收。”
裴七潋:“啊?”
凤煌:“寅时前达到金丹期。”
“什么?”裴七潋说,“师尊,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你只有这一条活路。”凤煌在竹榻上闭眼打坐。丝毫没有与其多说的样子。
裴七潋慢吞吞在团蒲上坐下。
裴七潋晓得凤煌察觉他是借躯重生,只不过对自己重生前的身份存有疑虑。
要是被凤煌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裴七潋感觉脖子有点发凉。耸耸肩,专心修炼。
悬垂天际的弯月渐渐西沉。
裴七潋额间沁出点点汗珠。百年前裴七潋的修行虽只达到修真界的合体期,但加上法宝众多,一时还真没多少对手。
魔修修行贪功,不像正道亦步亦趋。
裴七潋这么老老实实地从打基础开始修炼,格外的磨人。很快,后背就被汗水打湿。
不过好处也有,裴七潋好歹百年前是个大魔修,困扰初次修行者的心智磨炼的问题,对他来说都不算是问题。
玉片上的口诀吸收沉敛了几息,裴七潋明显感觉丹田处涵养的嫩芽舒展开了枝条。从丹田至四肢的舒畅感弥漫,裴七潋一个凝气合道,缓缓睁开了眼睛。
凤煌不知何时已站立在他面前,正沉静地望着他。
裴七潋:“……师尊?”
凤煌忽地一掌袭来,裴七潋弯腰跃出团蒲躲避开。“师尊?!”随后,本能地抓住飞过来的一个布袋。
凤煌:“把丹药吃了。”
裴七潋缓了几秒,乖乖吞了丹药。
炽烧的灼热感从丹田处迸发,裴七潋疼得地上打滚。“师尊,好烫!烫……”
裴七潋滚到了凤煌脚边。
汗珠打湿了前额的发,裴七潋胸口灼热的疼,脸上的汗珠落到手臂,很快便被蒸发。
裴七潋紧紧抓住了凤煌的袍角,牙关烫得直哆嗦。“师尊,救我……”
凤煌眼珠往下,沉沉无波。
“呜。”相比起裴七潋从内到外的滚烫,凤煌身上的寒气贴在皮肤上十分舒服。
裴七潋从抓裤腿改到抱大腿。
嘴里嘟嘟囔囔地喊着“烫”。
凤煌:“没有一个人修行会被烫死。起来。”
裴七潋泪眼婆娑地控诉,“这是师尊你给的丹药。我是信任师尊才吃的呜……”
丹药的灵力逼得裴七潋泪眼汪汪,鼻子红通。
凤煌:“修行本就是吃苦。”
裴七潋抹眼泪:“我不爱吃苦……”
凤煌:“别撒娇了,起来把丹药的灵力炼化……”凤煌忽的一顿,奇异的熟悉感撞到心口。撒娇?他为什么会说得这么顺口?
裴七潋哭戚戚地擦干眼泪,爬回团蒲打坐。“呜……”
随着裴七潋的抽噎声,天边逐渐泛亮。
香炉的烟散去。
重复活力的裴七潋满屋子活蹦乱跳:“哈哈哈金丹中期!我果然是奇才!”